皆彷徨（三）
「9」 “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加藤前辈要我带你回来的吧？” 青年的身材虽然是纤瘦的那一类，但也是男性的骨架，身高又高出自己半个头。他的双臂箍得很紧，完全不像之前软绵绵的模样，姬野呲牙咧嘴地扒拉了半天也没拽下来，只能顺势趴回到地垫上，嘴里还不断复述着对方的话，试图继续讲道理： “......你说你今晚不想呆在自己的公寓里，因为会让你想起那个恶心的客人。” “而且我明明每次都有在善后中照顾前辈，怎么就是只顾自己了呢？” “你都记住了啊......”那张秀丽的脸上，局促一闪而过。莲放松了一点手上的力气，侧过身盯着身旁的人， “我对今天的客人是很不满......尤其是那个......安彦财团的......我真想用匕首掏他的内脏...... “......我那时候太累了......说的话，做的事什么......都没想那么多......” 他懊恼地叹口气，把头试探着靠在女孩的肩头，在没有察觉到抗拒后便轻轻蹭动起来，“但你那样毫不留情地反驳......我真是不开心......” 年轻的善后人并没有做错什么，说的也是实话———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他单方面的，用于满足自己的无理取闹。原本只是半真半假的抱怨，但或许是夜确实很深了，连带着激素也紊乱了起来。莲说着说着，竟也真的感到了一些微妙的委屈。 “......还有你的嘴唇......也好凉......也让我难过......”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开始在后辈柔软的脸颊上胡乱地画起圈，又戳了两下， “坏孩子奈奈美......给你画个......画个小乌龟......” 如果对方是狐狸的话，她早就叼着后颈把人扔一边了，但这里好歹算是文明社会。情感的色彩无法被黑暗所阻挡，姬野半睁着眼，隐约看见冷调的流体互相牵拉，在青年周身细细密密地散着。 「人们需要安抚的时候，会互相拥抱。」 她想起不久前的教导，抬起胳膊搂住了那截细窄的腰，有些僵硬地往怀里按了按。 乱动的青年顿时安静了下来。 为了在仅有的条件下舒服一点，莲躺下时解了皮带。他最近又瘦了一些，原本合身的裤腰在偏窄的胯骨上挂不住，衬衫又随着他不安分的动作往上卷去，堪堪露出一片裸露的皮rou。女孩热乎乎的指掌贴在上面，又像是贪恋这种微凉光滑的触感，毫无自觉地摩挲着那里。 小孩没分寸的动作又蔓延到了腰窝，在尾椎周边危险地徘徊。他被摸得难受，却莫名地不再好意思求欢，只好把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不停地蹭着，才勉强蹭掉嘴角的低哼声， “奈奈美......你是在抱我吗......?” 莲垂着眼，低低地咕哝着：“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第一次主动抱我......” “唔......但你的动作.......真笨......” 那两条胳膊硬邦邦地圈在身上，像钢条焊出的框子，他不得不把身体尽量放软下来，软成没有筋骨的一层皮，才能让二人的rou体更好地贴合在一起。女孩没有回答，呼吸声再次放缓了下来。 自顾自地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情，又把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带回家，还睡得这么安稳———加藤莲垂下眼，看着那张稚气外露的脸，近乎生出了些许怜惜的情绪。 “......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在占你便宜啊.....”熟悉的躁动又窜上来，性事的瘾头从来没有让他这么厌恶，惊慌。莲小心地撩起女孩的碎发，双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触即离。 “算了，晚安......傻孩子......” 带着被暖热了的身体，他钻出那个不成形的怀抱，轻手轻脚地躺回到了一旁的小床上。 「10」 姬野再次睁眼时，翻盖机上的时间已经堪堪将近闹钟的前一分，下一刻就要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她立马按掉，在地铺上又趴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打开台灯，起身穿衣服。 一觉睡到大清早，这对浅眠的狐狸来说很罕见，即使是深夜，天性里的警惕也让她总是不时地醒来。姬野一边系着脖子上的领花，一边打量着小床上仍在熟睡的青年。 她向来矜贵的前辈，现在四仰八叉地躺在明显过小的硬板床上，衬衫被卷到胸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腰腹，隐隐还能看见不太明显的肌rou线条，顺着窄窄的胯骨隐没下去。 看来昨晚那一番折腾后，睡熟的不仅她一个。姬野看了一眼表，走过去把地上的绒被捡起来，盖在他的身上， “加藤前辈，我要上学去了。”她轻轻推了推莲的肩膀。 “......” 青年轻啧一声，孩子气地扭过身，顺手捞过被子把脸遮住， “困......再让我睡一会儿.......” “钥匙在书桌上，前辈可以再睡一会儿，但离开的时候记得锁门。”姬野把被子往下扯了扯，盯着他惺忪的黑眼睛，认真地强调道。 “......你是大学生了......大学生可以迟到的嘛...... “再陪陪我，奈奈美......” 衣角被牵住，姬野转身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她眨眨眼，一手摸索着罪魁祸首的指缝，一手努力把自己大衣解救出来。 “主要是我今天早上有活动，不能缺席。” 莲沉默片刻，把脸前的鬓发随意拨开，借着灯光打量起女孩修长的身形。 人类果然算是视觉动物，一醒来看见一张不错的脸，他的心情不知道比往日舒畅多少，连起床气都消去大半。反正人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他把自己缩回被子里，不再纠缠年轻的后辈， “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书包背带和毛呢的摩擦声，生锈铁门推拉的嘎吱声，紧接着是脚步在走廊里回荡的，越来越远的哒哒声。阳光从门缝泄露出来，又被阻断，余韵在眼皮上缓缓褪去，加藤莲这才睁开眼。 说是再睡一会儿，其实也没了睡意。 青年爬起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打量———完全没有客人的意识，反而因为主人的不在场而更细地观察起来。 复合木材的书架，法学专业书里掺着几本民俗故事和小说，似乎还有诗集。莲的目光磨蹭着那些杂物，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一抹熟悉的橙红。它像是不小心被蹭出来的颜料一般，随意地抹在桌角，鲜亮得刺眼。 残留的黏腻温情，就像寄生在鹅卵石上的青苔一般，骤然间被冲洗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赤裸的，丑陋的河床，沙石交错。夜里近乎表白的话语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起自己索求的姿态，然后他想起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想起这三个月来一切的起因。 ———他想起女孩毛遂自荐的缘由。 那是他昨天离开公寓前，别在姬野头上的一枚发卡，当时他将其称之为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