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巷子口的红灯笼,保安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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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端午节,我们买完东西回到小屋正好赶上傍晚。 我哥洗了凉席把它扛到楼顶去晒。 大娘在平房的楼顶种了很多花,我哥把席子搭到杵了个三角架的木竹竿边嗮着。楼顶吹来的风很大,花香弥漫,我扶着护杆往下看,青石板小巷很热闹,电线杆下的红纸灯笼轻轻摇曳,大娘大爷笑呵呵地摇着扇子,围成一圈走着象棋。 拐角边摆着很多小摊,路过的自行车歪歪扭扭拔着铃铛片儿从旁边经过,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傍晚的太阳还是大得耀眼,我哥拉着我坐到阴凉处,给我剥粽子。 粽叶打开,我哥手上油乎乎的。我低头咬了一口,黏糯香咸,熟悉的味道在我舌上蔓延,我想起奶奶包这些粽子时的模样,她笑呵呵,举着筷子教着我怎么包粽子。 我想奶奶了。好想好想我奶奶。 今天是端午节,奶奶一个人睡在秘密基地,会不会也在想我们啊? 粽子突然变得味如嚼蜡,我低头看着逐渐放大的鞋尖,旁边的一颗青石子孤独地躺在那,像是秘密基地里和我们远去的奶奶,我捡起它,握在了手心。 微风徐徐,我哥剥掉叶子,把剩下的粽子都吃完了。 他手上全是油,我去收席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干了。 我把席子扛进屋子里,铺好来。 外面天黑了下来,对面房屋亮起了灯。 电视机里回放着今天赛龙舟的直播,我和我哥倚在沙发上。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温声说,小颜,又该吃药消炎了。 我这次很乖,因为今天我哥给我买了很多条小裙子。 我哥擦得很轻很认真。我看着我哥翘起来的长睫毛,好想亲我哥。 只要一亲我哥,下面的伤口就不会那么痛了。 小风扇嗡嗡吹着,我哥抱着我上了床。 他给我盖好凉被,关上了灯。 这里的夜晚没有村里的热,我黏着我哥,缩到他的怀里。 我哥抱着我,亲了下我的额头,低声说, 小颜,晚安。 _ 端午节之后,学生陆陆续续开始返校了。 这几天我哥一直带着我在外面问怎么办入学的事。 我和我哥蹲在学校门口,好几次都被年轻保安给警告了。 我哥说没办法,meimei实在想读书,成绩好聪明又好学,没个平台,不知道怎么进去。 他买了一包烟塞给保安,年轻保安不收,后来年纪最大的那个来了,他收了我哥的烟,说帮我们进去问问。 外面很炎热,学校门口又没有什么遮阳的地方。保安说我们蹲在门口影响学校的形象,他招手,让我们坐进保安室。 老保安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他挺着个大肚皮,高高胖胖,长得和蔼,老保安说,这是赵主任。 赵主任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问谁报名? 我哥说,我meimei读初中。 赵主任带着我们走出保安室,他说想读书可以,但是要答一次卷子,卷子不合格,就不能在这个学校读书。 他带着我们走进了学校。里面好大好宽,我第一次见着有这么多层的教学楼,它跟我读的小学不一样,墙上还挂着一个大时钟,秒针转动着,现在是八点半。 赵主任领着我们走进最边边的那栋行政楼。一直往里走,螺旋楼梯向上,我哥牵着我,跟着赵主任爬到了三楼。 赵主任推开绿色的木门,从摞了几沓纸的桌面上随便抽了三张卷子,他招手,喊我坐在桌子前把这三张都给做完。 他跟我哥走了出去,把门掩上了。 六月的夏天很炎热,窗外有树枝伸了进来。 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嘎吱嘎地响着,我撑着下巴坐在桌子前,想着我哥教给我的解题方法。 下课铃声从外面传来,我叠好写完的卷子,走出了办公室。 我哥和赵主任站在走廊上,他看见我走出来,对我笑了一下。 赵主任接过试卷扫了几眼。他摸了摸下巴,跟我我哥说,要带我去找班主任。 他带我们走了好久才走到教学楼。 这里的教学楼跟村里的不一样,它像我和我哥租的筒子楼,是相通的。 赵主任带我们走过连廊,经过好几个班,里面坐着和我一样大的同学,他们穿着校服,坐得笔直。 赵主任带着我们一直往前走,走到头,停了下来。 他拉开门,往里喊了句什么。 一个老师走了出来,他头发很平,矮矮瘦瘦,戴着一副眼镜。 赵主任说,这是王老师,就他们班还有空位置。 王老师——小平头看起来很凶,他吊着眼睛,脸上全是不满,说了句什么,语气急躁,全是方言,我听不懂。 赵主任拿着卷子给他,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卷子拍到了桌子上,很不耐烦地跟我说进来。 里面还坐着好几个老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喊我填信息。 我看着上面的词,有好多都看不懂。 我拿着纸走出了办公室。 赵主任已经走了,我哥在外面等着我。 我把纸递给我哥,我哥上下瞟了几眼,低头帮我填了起来。 小平头说,下午交了学费,领了书和校服,明天就可以来上课了。 他带我从后门走进一个教室。我看见牌子上写着“18班”。教室里好大,头顶挂着好几个电风扇。前边有几个同学回头看我,讲台上的老师不满地咳了一声,那几个同学正过头,就还有一个男生,一直撑着脸在回头看我。 小平头指着中间的一个桌子说,这是你的座位,明天带书直接坐这就行了。 我点点头,县里的学校真好,教室里有风扇,桌面是平的,椅子还有靠背。 小平头走了,我哥和我去领了书和校服。 我哥捧着书笑着问我,明天要到县里上学了,开心吗? 我抱着校服,很开心。 县里的学校跟村里的一点都不一样,环境好好,学校又大,教学楼上还有个大钟,铃声也好听不少。 我跟我哥走到大门,经过保安室的时候,老保安走了出来。他笑呵呵地问我们,搞清楚了? 我哥很感激,说下次一定登门道谢。 老保安摆摆手,他说看到我,想起他的孙女了。他马上要退休了,能多做一件好事是好事。 我听着喊了他一声爷爷,老保安诶了一声,笑地跳了起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嘴里喃喃,乖孙儿,乖闺女,好好读书,读好书,以后成为国家栋梁… 到家后,我哥在灶房抄菜,我蹲在卫生间里洗校服。 这个校服跟我哥的校服颜色不一样,它是暗红色的条纹,右上边有一个校徽。 校服很薄,我哥说明天早上就能干了。 我把它挂到阳台上,太阳已经照不到了,它偶尔往下滴了滴水,拉得很长,看起来很宽大。 我哥在客厅里喊我吃饭。 我的面前又是白粥,这几天天天吃,又淡又没味,我都要吃吐了。 我哥无奈,说明天你到学校,就不吃粥了。 白炽灯挂在头上,我哥嚼着菜,低头发呆。 屋子里很安静,我听见隔壁电视里说话的声音了。 我哥说,我从五年级跳到初一下,学习上有不懂的,回来问他。 他明天要出去找工作了,下午下课就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等他来接我。 我哥怕我没听清,连续又说了两遍。 他摸了下我的头,眼神充满担忧。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