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欲望之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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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化是场漫长的蜕变。最开始确定的只是性别,然后性征会慢慢发育成熟。从六岁到八岁间停滞生长的两年时间仅仅在三个月内就被补齐,可是你还在继续长大。记录身高的刻尺痕迹就像树木的年轮,现在雨水丰饶,每一次测量都能高出两三厘米。 这就像是压缩了时光,两年变做一年飞快地流走,不算那么醒目,可关注到时总会让人震惊。在你九岁时你看起来和十岁的孩子一样大,或者说你其实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你在短短不到两年间横跨了四年的时光,导致邻居们坚信你确实是个和阿萨德一样的怪物。 可阿萨德看起来并无变化。 和你被加速的时光相反,阿萨德的时间好像陷入了永恒的深渊。辐射同时改变了你们两个基因中的密码,让你们同处时光的乱流。一起出门时陌生人不再觉得你们是父亲和孩子,你那么不满,可又忍不住在回到家时趁阿萨德在沙发上睡着,偷看他平静放松的侧脸。 mama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 阿萨德看起来永远是最初那个抱你入怀的青年,淡漠、英俊,年轻得一如既往,时间的刻痕只落在灵魂上。你的目光掠过他的眉头,闭着的眼睛垂落的睫毛,掠过他高挺的鼻梁与淡色的嘴唇,想找出是否有哪里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这种注视常常持续很久,久到你最后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不安而悄悄挪开目光。在你和阿萨德之间岁月的裂隙正在被弥合,你要追上他的脚步,总有一天会与他肩并着肩。 到那时候,你还会是阿萨德的孩子吗?如果你不再是他的孩子,你又会是什么? 你还是你,mama也还是mama。可是那不一样了。 十岁的年纪已经足够混乱。你还是个孩子,所以阿萨德能容忍你偶尔和他睡在一起。你在黑暗里偷偷触碰他修长的手指,感觉阿萨德不动声色地挪开手,却偏要固执地追赶上去握住他。 “爸爸。” 你在黑暗里撑起身,亲他的嘴唇又被轻轻阻挡。可是你拿开了阿萨德的手继续碰上他的嘴唇。青年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和他的外表有截然不同的温度。 而亲吻着他的孩子,眉目之间也染上了一点困惑颜色。 “……为什么你不让我亲你了?” “因为你长大了。” 阿萨德回答。 可你还是不明白。你的生长来得太仓促,这心理上的断乳本该徐徐而来,却在朝夕之间降临。你当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要固执地把阿萨德的手拿开亲吻他的嘴唇。青年的手腕被你用一个浑不自觉的压制姿势按在两侧,不算用力,可是不认真也无法挣脱。 这温柔的禁锢是柔软的武器,凭的是阿萨德的纵容。 “不要。” 这漂亮的小Alpha讨娇地抱怨,还是孩子的语气,孩子的天真,要讨mama喜欢地轻轻吻他的下巴,“为什么长大了就不可以?我还是爱mama呀,mama也爱我。” “……小孩子的爱,和大人的爱是不同的。” “我不明白。” 孩子的瞳仁环着一圈璀璨淡金,像星辰的星环,注视着人时天然自带浓墨重彩的聚焦。她的手指蹭过阿萨德带着戒指的小指,语气又慢慢低下来,“我不要做小孩子了,可是还是要爱你。要和过去一样爱。” 黑暗中,浅灰色的眼眸微微一动。 伊莱娅很少说“你”。这个代词太少脱离爸爸mama的序曲单独出现,几乎让阿萨德感到一点陌生。 而怀里的孩子还在浑然不觉地讲话,聒噪得不像冷血生物而像是什么鸟儿,轻而柔软地带着全部热度栖息在他怀抱里。伊莱娅有时候是个多话到让人心烦的孩子,总有那么多丰盈的情绪要迫不及待地诉说。他给她种的玫瑰又长高了,她把它移植到她的船上——为了那艘船他们甚至搬了一次家好把它放进后院,但是实际上阿萨德去看过,差不多是完全的破铜烂铁,没被送进回收站就是因为有个热情的孩子偏要当冤大头买它。 而他居然也一时昏了头,就这么答应。 “我已经搭好了露台看星星。” 伊莱娅有一点不好意思了,为礼物还没达到她心里的标准,睫毛长长的,乖巧得过分又透着一点狡黠,“我想好了,等我修好我们的船,我就带mama去真正的星星。” “等你修好它,你就会长大了。” 青年平静又故意地指出这一点,“会有爱人,会有朋友。不会再在一条小船上花心思。” 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她不满地反驳,可是伊莱娅停顿了片刻,却只是认真地开口。 “不会的。” 这小小的Alpha那么笃定,“这是我和mama的船,所以只会有mama,不会有别人。” 她说着反而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眼睫弯弯,像一泓静水。 “永远、永远都会是这样。如果mama不要,我就把它毁掉,决不会留给别人。” 那双黑色的、非人的眼睛在黑夜熠熠生辉,阿萨德忽然感到手指尖一阵尖锐疼痛。那是他无意间将指腹用力按在了小指的戒指上,蛇头微张的嘴露出毒牙划破了他的手指,于是鲜血顺着指腹流下,也浸润了蛇铜质的吻。 那是毒蛇之吻。 伊莱娅也闻到了。她总有太敏锐的嗅觉,一点血腥都觉察。偶尔阿萨德受了伤,在他回家时伤口已经痊愈,可是伊莱娅还是可以闻出蛛丝马迹,为此低落许久。现在鲜血在她身边流出,她本能地握住阿萨德的手指,将流血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含在唇中。 其实只是为了安慰他,可是阿萨德的手指却微微一动。 手指上的痛楚微弱却鲜明。许久以前曾经有孩子含着他的手指吮吸温热的血液,带来的痛楚与现在别无二致。这过于遥远的记忆忽然苏醒,阿萨德垂眼,忽然在心底感到一阵微妙的震颤。 那个曾经他觉得会吞噬他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她还停留在他的怀抱中,永远清澈,也永远贪婪。 可下一刻,伊莱娅却飞快地放开了他。还未长成的小Alpha怀着一点震惊盯着阿萨德已经愈合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她几乎是跳下了床。这反应太少见,在对上阿萨德的眼睛以前她一败涂地了,不解释缘由也不说内涵,只是说:“我回去了,爸爸,我回去了!” 然后她就跑掉了。 她无法解释她对阿萨德的鲜血产生了欲望。多么奇怪啊,mama连鲜血都是香甜的。这无法言明的欲求在心底一升起就把她自己都吓到,所以才要落荒而逃。在寂静的黑夜里她蜷缩起自己忍耐着心跳的加速搏动,感到手臂上鳞片又一次不受控制地缓缓长出,褪去时又像一次沉重的呼吸。 她好像又长大了。这个幼小的躯壳装不下汹涌澎湃的怪异情绪,所以要蜕皮一般地成长,换新的躯壳。在黑暗里她摸出零号,慢慢地发问。 “零号,” 她轻声,“如果觉得鲜血是甜的,这不正常,对吧?” “是的,伊莱娅。” 智脑说,用它永无感情的机械音。剥掉了人们赋予的声纹和感情,智脑就是这样的,永远平静,永远冰冷,无论听到多么惊世骇俗的行径也不会惊讶。 “但是,我爱mama,这是对的。” “是的,伊莱娅。” 零号回答。 夏夜的星空清澈到透明,透过没有掩上窗帘的窗,寂静的夜空就在头顶。她伸出手,用手指轻轻笼住遥远的星辰。 “我爱mama,这是对的。” 口中还能尝到鲜血甜美的味道,散去了铁锈气,留下的味道熟悉而诱人。她尝过那个味道,潮湿的,甘美的,直到睡眠汹涌而来还停滞舌尖。 就是那天晚上,她又一次梦见了阿萨德。 梦境带着湿而冰凉的水汽,可是呼吸却是潮热的,像浪潮在孩子耳畔起伏。他的颤抖,他的喘息,伊莱娅以为她忘记了,可其实每一个战栗她都悄悄记得。温暖的羽翼包裹着她,她闻到鲜血的气息。 她的爸爸,mama,她的阿萨德。 梦境模糊又懵懂,寒星高悬,年纪尚小的Alpha在轻微的海浪声中将嘴唇贴着青年的脖颈,尝他浸泡在月色里的缄默欲望。就在她的身畔,阿萨德的手向下又向下,那是她幼小时还不懂的动作,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他在自慰。 冷淡强大得无法靠近又无法得到的mama,原来也会沦为欲望囚徒。 这个思维诞生的一刻,小Alpha毫无缘由地感到一阵战栗,心跳砰砰作响,又忍不住睁大眼睛在朦胧的梦里凝视那张被汗水打湿得狼狈的英俊面容。 那很美,伊莱娅想。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形容怎么描述,只知道mama很美。 她本能地想触碰他,又笨拙于不知道怎么触碰他。手触碰到阿萨德的脸颊,轮廓清晰的下颌,手心下肌肤带着潮湿的热度。那种抚摸还透着孩子的懵懂,依恋又天真,却还是被天生的本能驱使着勇往直前。她抚他颈间脆弱滚动的喉结,被薄汗沾湿的漂亮锁骨与轻轻起伏的胸口。月色下肌肤上的汗水泛着微薄的细光,血迹消失了。 可是信息素的味道蒸腾如海。 阿萨德的信息素与众不同,伊莱娅甚至无法形容那具体是种什么味道。如果升华的冰或者凝结的雪能够被具象化为气味,那就该是阿萨德的信息素。冰冷又甜美,她觉得烧灼又觉得饥饿,mamamama,她想那么呼唤他,却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 她快窒息了。 这令人昏聩的梦境几乎要让人头晕目眩。她的目光忍不住抚过阿萨德起伏的身体,做第二次解读。沉默也有语言,阿萨德紧蹙着眉,rutou挺立,那只修长的、紧握刀与枪的手此时没在长裤下,搭起桥梁引他通往放纵的世界。他靠在礁石上深深喘息,却又不得不举手投降,短暂而厌弃地臣服于欲望。 伊莱娅忍不住去看他的手,想象那只骨节漂亮的手拨开衣物没入身体的温暖,又觉得是深深亵渎。可人类天性就爱偷尝禁果,情绪从来难以靠理性抑制。这小小的姑娘竟然兴奋地想到,如果mama真的孕育了她,那么就是那里了。 阿萨德的身体。那里想必温暖又潮湿,够当爱的怀抱。在她还是个被藏在怀里的孩子时青年的翅膀和体温曾经是孕育她的第二个zigong,可她晚来一步,所以永远、永远不能从他的身体中出生了。 这是永恒的遗憾,无法填满也无法弥补,为贪心的孩子永远永远不能与她最爱者合二为一。 阿萨德藏起了他的柔软与温暖,可是伊莱娅想摸摸看。如果她曾经那样出生,那么哺育她的就不该是鲜血。孩子的嘴唇含住青年挺立的rutou,试图尝出什么味道,却只是尝到了欲望。 “mama,” 她含糊不清地呼唤他,困惑又渴望,急切又迷茫,“……为什么?” 为什么会渴望,又为什么得不到满足? 阿萨德低下头注视着她,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还是看孩子的目光,薄薄的嘴唇却吐出了另外的话。 “因为你已经长大了,伊莱娅。” 阿萨德的声音轻而清晰,他低下头看着她,浅黑色的眼睫下目光平静。无边无际的海潮声淹没着她,瀚海深远寒夜永恒,他又说得那么慢,好像真理又好像箴言,裹挟欲望又像做出审判。 “……因为小孩子的爱,和大人的爱是不同的。” 伊莱娅猛地惊醒。 梦境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指间,夏季安静的夜中甚至没有风。心脏还在狂跳,血液奔流,沸腾的净是些怪情绪。她躺在自己的汗水上,却不自觉为陌生的欲望紧握手指。 原来爱也会变质,丰收的葡萄装进木桶,可是倒出来的就是美酒,不会再是葡萄了。 可无论怎么变化,无论是欲望还是依恋,那都是爱。伊莱娅永远爱阿萨德,所以她永无畏惧。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年少的Alpha赤脚站在镜子前伸出手指。“哒”的一声轻响,指尖碰到了镜中自己又一次长大了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