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二月的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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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为上次的责打过后我们就算和好了,可Eyre的绝食抗议依旧在继续。 他一直躲在房间里,有时捧着阿肖逗它讲话,有时听留声机,总归就是不愿意理我。我已经对他用过了温和的手段,那之后的命运就只能算是他咎由自取——我先叫人搬走留声机,然后又挪走阿肖,暂时把它安置在房子后面的温室里。Eyre听着四周仆人走动的声响不安起来,隔着箱式木床前面那扇被我安上去的大门唤了两声阿肖,听见没有回应,于是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出来摸栖架,从头细细地摸到尾,发现他心爱的宠物伙伴不在之后就呆住了,好像想哭。我没管他,只是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如今人人家里都有个温室,雇一个植物学家,养几样昂贵珍惜的异国花草,逢人便讲自己家里的花是哪个冒险家从热带雨林或是野蛮国度的深处经历万难带出来的——然后不出两个月那植物就会枯死在英格兰冷酷的土壤里,你再买下一样、温习下一个附赠的冒险故事好在社交派对上高谈阔论。我家最近的受害者是十几种不同颜色样式的热带兰花,我也算不上真的喜欢植物,但为了能对着它们幽默地点评“这些看着像马桶的花卉呀……”花个几百英镑还是值得的。 肖见习惯了人,一到冷清的环境就开始焦躁不安,整日发出聒噪的叫声,学着我的古怪口音叫它主子的大名,直到天黑。十二月的天空没有太阳但也鲜少下雨,白天与黑夜没了界限,仿佛是天空对装点自己的创意陷入一场灰色的僵局——但狂风骤雨来得出人意料,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留下一地泥泞的残花败叶。 那天我没再被肖恼人的尖叫惊醒。 冬天是清晨总是显得很短。我用过午饭以后就一直在书房呆着,写日记,读书,拆信。Eyre自己摸索着推门进来,像用于暖床侍寝的低级卖yin者一样只穿着单裤和挂脖式的内衣,身上挂着一条到腰间的长项链,上面有玛瑙、玉石和朱砂,以及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东方宝石。他在转过身去关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那条项链在背后延伸出一串很长的吊坠,一直缀到腰窝的位置。Eyre脊背上丝绸一样柔软光滑的肌肤一览无余,身子一动,最底下的那颗红珠子就轻轻摆荡,像一种邀请,叫你的眼睛不得不看那里。那东西叫做"背云",项链类饰品,只不过长长的吊坠用于装饰脊背而不是前胸,我猜一定是戴给我看的。 果然,他开口问我他的宠物去了哪里。 你这是说话的态度吗?还做得不够。我端起架子刁难他,要他拿出些诚意来。 他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Eyre的太太说他的母亲在和他的父亲结婚之前先是作为侍女工作的,因此艾"懂得讨人欢心的伎俩",但高贵的生活方式养育出的贵族子弟无论如何都会有高贵习性,总归还是不习惯向人低头。 我要求得不多,只要你告诉我它还好就够了。他最终还是服软了,跌跌撞撞地靠过来摸到我的手,把瘦弱平坦的胸脯贴上去轻轻磨蹭,于是我隔着布料掐他的rutou和以其为圆心的嫩rou。Eyre实际上对我的房子构造并不熟悉,我通常把他养在房间里,供他消遣的除了留声机和阿肖就只剩下了房间里摆的性玩具。Eyre看不见,因此也不常点房间里的煤气灯,有时候我会看到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旁若无人地用玩具自慰,大概是忘了旁人不碰着他也能了解他在做什么。他见我没有说话,只好接着跨到我身上来吻我、用身子蹭我,用尽了办法卖弄那具rou体,向我兜售他不断贬值的尊严——他仅剩的可供交换的东西,直到我从书信里抬起眼睛看他为止。 Eyre因为饥饿看起来愈发憔悴了,嘴唇是灰白的,见我有了心软的迹象便松懈下来,软了身子地搭在我怀里,让我想起中国恐怖故事中恶魔描眉画眼后将要套在身上的美人皮——被掏空了骨rou灵魂、只剩下任人宰割的皮囊,活人做出来的一件白花花的高级皮草。他的衣服已经脱干净了,挂脖式的内衣——肚兜,挂在座椅的把手上,黑眼睛哀怨地看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那只鸟是多么值得的一样消费。Eyre喜爱那鸟儿,他可被剥夺的唯一重要的财产,一个非人的人质。 女佣推门进来,提醒我现在已经是下午茶时间。一杯起泡酒,一碗鸡rou浓汤配面包条,三层的红木甜点架按顺序盛放蛋糕、司康饼和咸点。管家用钥匙打开茶盒,开始为我冲泡茶叶。带水龙头的银器皿下面有蜡烛在烧着,用于盛放热水,杯子是法国产的,下面有小碟子垫着。我把我的性奴从腿上扫下去,去茶桌旁坐下。 Eyre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我注意到他杏核一样小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食物的香气。 我还记得在中国的时候他是多么不稀罕西方的甜点,要么说太甜、要么说太腻。我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带他去法国餐厅吃饭,期待他也能受西方文化的熏陶、爱上我所爱的事物,但在Eyre的无数次挑三拣四后这热情就很快消散了。东方的许多茶水味道都偏淡,必须慢慢品着才能喝出香味来,不适合搭配过甜的茶点,于是他们的点心也跟着清淡,我常常吃不出味道,只觉得酥脆的那些是甜饼干的替代品。我最痛恨的是枣泥、红豆泥的点心,它们简直是中国甜点里的塞壬:拿假冒的巧克力一样的外观引诱你,吃下去之后才发现上了当,但也为时已晚,只好心情苦涩地囫囵咽下去。 我做的还不够吗?Eyre问,声音有些委屈。 茶已经泡到了第二壶,方才用过的茶叶按惯例拿到后厨去拿给佣人分了。茶是奢侈品,不但得防着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有时候他们还会把主子用过的茶叶转卖出去,一种劳动阶层惯有的习性。这也并不应该被过度抨击——就像饿急了的狐狸会偷吃农舍里肥美的家禽,人类的社会也是微缩的自然界。 我用餐刀沾了一点抹司康用的奶油刮在Eyre嘴角边上。你一定饿了,我说。他没有说话,乖顺地用指尖抹净嘴边的奶油,放到嘴里去含。我觉得他做得够多了,正准备告诉他那鸟还好好的,管家却突然敲响了书房的门。她从来不喜欢我的Eyre,认为他是种一次性败坏多重道德的具象化,于是永远假装他不存在,眼睛并不落在他的酮体上,当他只是家里一件寻常的装饰物,而不是一个人。她告诉我温室外面的那颗老橡树倒了,把温室的屋顶砸出一个大洞。 肖呢——鸟呢?我问。 管家面露难色。它怕是飞出去了,小姐,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