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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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中,柳闻辞每日卯时便会前来妖王宫教导宁与书修炼,一个时辰后离去,待午时再次前来,酉时而止,未曾缺席。 而每日辰时与巳时便由凌蝶儿亲自教导宁与书读书写字、识别万物,她不仅带他阅遍万卷书,有时还会带他去一趟后山,熟悉那生机勃勃的一草一木。 宁与书颖悟绝伦又吃苦耐劳,很快便小有所成。 凌蝶儿一边言传身教、谆谆善诱,一边着手准备前去拜访泉霁游。 她还抽空暗中去见了苟荀一面,与他商讨传送阵与相关小妖之事。 苟荀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本以为妖后殿下只是一时兴起,未曾想竟动了真格。” 凌蝶儿笑了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甚至冰冷至极:“苟荀,你我身陷囹圄,不得已为之。” “属下明白。”苟荀苦笑了一下,“属下会为殿下筛选最为合适的妖选。” “那便劳烦你了。”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又微微加重了语气,“苟荀,你很聪明,应当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属下自然清楚。”苟荀看着她,“毕竟属下的身家性命都在殿下手中,若是殿下遭遇不测,属下也难逃一死,不是吗?” 凌蝶儿轻笑一声,站起身拂袖转身离去:“你明白就好。” “殿下!”苟荀突然出声。 凌蝶儿止住了脚步,并未回头:“何事?” 苟荀犹豫片刻,突然双膝跪地,额头死死地抵在伏地的双手之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属下自知碌碌无能,无法护住身边的小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困境之中垂死挣扎。可即便如此,属下还是想要请求殿下善待他们,他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并非殿下可随手抛却的棋子。” “苟荀。”凌蝶儿微微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我与你一般同是这棋局之中的一员,又如何能成为这置身事外的执棋者。” 苟荀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重新低下头,重重地磕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上:“如此,多谢殿下。” 凌蝶儿收回视线,冷着目光转身向门外走去:“苟荀,好自为之。” “是,殿下。”他恭敬地跪在地上,直至她走远也未曾起身。 当初那个妖力低微的羽妖,如今周身的威压竟让他从心底觉得可怕,像是暗中蓄力的困兽,正在等待时机露出它足以一击封喉的獠牙。 苟荀深吸一口气,他们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除倾力相助,别无其他选择。 和风习习、碧空如洗的午后,凌蝶儿坐在书桌前,心无旁骛地翻阅手中以秘法制成的纸张。 她已与柳闻衣、苟荀取得联系,如今只差这最为棘手的泉霁游。 她微微蹙起眉,泉霁游此妖太过低调神秘、行事亦堪称滴水不漏,有关他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极难寻到一击即中的线索。 她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却突然顿了顿,微张眼眸不动声色地看向房梁。 梁上有妖!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够瞒过她的神识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 不对,这妖力是…… 凌蝶儿突然轻笑一声,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她移开挡在面前的手,笑意盈盈地看向房梁,说道:“你回来了。” 言慎闻言心里一震,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一跃而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属下言慎,见过殿下。” 凌蝶儿笑着看他,他的头发长了些,看起来并未受伤,但却有些风尘仆仆。 “快起来吧。”凌蝶儿站起身向他走来,“舟车劳顿,为何不先去歇会?” “多谢殿下。”言慎站起身,沉默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凌蝶儿。 他也不知为何,心底有个声音总在迫切地催促着他去见她,就连迟一秒都是煎熬。 向陛下禀报完情报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来寻她。他想要知道她的现状,想要见到她的面容,想要她弯起眉眼、笑着与他说话。 他在房梁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聚精会神地伏案而作,她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与她相遇之时,总是这般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仿佛就连藏匿在深渊之底的阴霾都能够被洗去。 见他沉默不语,凌蝶儿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微风拂过绿叶,荡开层层碧色的涟漪。 忽然,她眼睛亮了亮,有些激动地转过头看向言慎。 她终于明白先前不明缘由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或许比起柳闻辞,言慎的修炼之法更适合与书! 与书走路时悄无声息、在黑暗之中可清晰视物、听觉也异常灵敏,与言慎何其相似。 但他们并不完全一致,与书并不像言慎一般完全适应隐藏在暗处,若是与书能够同时向柳闻辞和言慎请教,从而悟出自己的修炼之道,那便更是皆大欢喜。 凌蝶儿看着言慎,开口说道:“言慎,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好。”他直接回道。 “你不先问问是何事吗?”凌蝶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言慎垂下眼眸:“殿下所言,属下皆不会拒绝。” 凌蝶儿眨了眨眼,笑道:“那便多谢言统领了。” “属下职责所在,殿下不必言谢。”言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压下了心中不知所出的悸动,面无表情地回道。 戌时之后,言慎接替了柳闻辞的位置前去教导宁与书如何在黑暗之中修炼。而柳闻辞则动身前往书房,继续与颜清商讨政事。 直至夜静更阑,颜清才冷着脸回到灯火辉煌的寝宫。 他轻手推开房门,看向还挑灯伏案的凌蝶儿,眉眼这才缓和下来。 他走向她,柔声问道:“怎么还未就寝?” 凌蝶儿抬起头笑着看他:“自然是在等我们日理万机的陛下。” 颜清轻笑一声,走过去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看向她铺在桌面上的纸张:“在看什么?” 凌蝶儿后仰靠在他的胸口,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柳闻衣已万事俱备,只欠泉霁游这一阵东风。” 颜清将那些纸张翻阅了一遍,说道:“明晚宫中会举办晚宴,泉霁游也会到场。” 凌蝶儿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为何突然要举办晚宴?” 颜清低头垂眸与她对视,平静地说道:“罗迦明日就到。” 凌蝶儿瞳孔微张,她这些日子夙兴夜寐、奔波忙碌,竟险些忘了罗迦已然踏上了前来妖都的归途。 “你与柳闻辞近些日子就是为了商议此事?”凌蝶儿问道,“还有言慎也因此才匆忙返都。” 颜清点了点头:“嗯。” “罗迦一回来,他们便会更加昼警夕惕。”他勾唇嘲讽地笑了笑,“分明胆小如鼠,却妄图蚍蜉撼树。” “罗迦的实力,在各位大妖之中位列第几?”凌蝶儿皱眉问道。 “以我为尊,罗迦、凤栖瑞与泉霁游次之,他们叁个不分上下。”颜清冷声回道。 “怪不得他们如此忌惮他。”凌蝶儿轻轻摩挲下巴,“如今凤前辈涅槃,能与他抗衡的大妖除你之外唯有泉霁游。” 颜清不置可否地回道:“若是有其他大妖愿以命相搏,倒未尝不可与之一战。” “那云见怀呢?”凌蝶儿疑惑地问道,“他与罗迦为结拜兄弟,实力又怎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但颜清却突然陷入了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却突然开口说道:“当年云见怀身受重伤,能活命已是万幸,再加上心魔缠身,修为早已不再有所精进。” “你可知,为何猫族日渐没落?” 见凌蝶儿摇了摇头,颜清才继续说道:“因为苗缈是猫族之中唯一的九命猫妖,亦是猫族一步登天的希望。” “可这九命猫妖以自己的叁条命去换云见怀,自此落下了病根,猫族此后也再未出现过另一位可以与她比肩的猫妖。” “她曾距成为大妖只有一步之遥。” 凌蝶儿垂眸:“也是因此,他们才不再出世?” 自他们隐世那刻起,妖界的万般事宜便再也与他们无关。 颜清点了点头:“嗯。”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头发:“你不必为此难过。” 凌蝶儿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慨。” 颜清弯下腰吻了吻她的脸颊:“那便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我的妖后殿下。” 凌蝶儿弯起眼眸:“妖王陛下也是。” 第二日天还未亮,凌蝶儿便被敲门声唤醒。 茈萝胆战心惊地忍受着颜清滴水成冰的威压与如有实质的目光,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为凌蝶儿梳妆打扮。 好在他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冷脸看了片刻便转身离去,茈萝这才松了口气。 凌蝶儿梳起繁复的发髻,穿戴上价值连城的绫罗绸缎,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那颠倒众生的祸国妖后。 茈萝痴迷地看着镜中的她,感叹道:“蝶姑娘还是这般倾国倾城。” 凌蝶儿好笑地看着她,打趣道:“据说这次柳统领也会参加,茈萝可做好准备了?” 茈萝瞬间红了脸,随后又失落地低下头,咬紧唇畔:“那可是大妖们以及各妖族中有地位的妖才能参加的晚宴,茈萝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兔妖,又怎敢僭越。” “那若是,有大妖相邀呢?”凌蝶儿挑了挑眉,问道。 “什么!”茈萝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有大妖来邀请茈萝呢……” 她话说到一半,却发现凌蝶儿正在看向窗外。她顺着她的视线向外看去,只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院中,他背对着她们茫然纠结地在树下踱步,手中似乎还提了些什么东西。 茈萝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道:“柳闻辞!” 柳闻辞身形一震,回头看向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茈萝,可否出来一下?” 茈萝与凌蝶儿对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步向他走去。 柳闻辞心如擂鼓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薄唇微张,却说道:“熊子哲说我该带你去见一见这宫中的晚宴。” 茈萝闻言不悦地嘟起嘴:“哦,那便多谢子哲叔了。” “不是……”柳闻辞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好半晌才闭目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心一横说道,“是我,是我想要你陪我去。” 茈萝蓦然睁大了眼,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你说什么?” 柳闻辞将手中以檀木制成的盒子交给了她,说道:“这是我委托妖都之中手艺最为精巧的绣妖与金妖所织成的衣裳与打造的首饰,我不知你是否喜欢,但若是你愿意便收下它,我带你去。” “这太贵重了。”茈萝红着脸移开目光。 “不贵重。”柳闻辞看着她,“不过是身外之物,又怎能与你相比。” 茈萝踌躇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木盒:“好,我陪你去。” 柳闻辞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那申时我来接你。” “你来接我?”茈萝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嗯。”柳闻辞点了点头,笑着看她,“此次晚宴,众妖皆会知晓茈萝并非是这宫中的宫妖,而是大妖之一、禁军统领柳闻辞的亲属。我会先来接你回府,再与你共同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