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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何失去……第44章明夷的秘密海关大钟敲过了十二点,外头的街道上越发喧闹起来。明夷知道,那是会乐里和群玉坊的姑娘们准备出发了。一早从马车行雇来的车子早就披红挂彩,只等载上醇酒美人,在今晚的上海造一场迷幻梦境。而这间小小的饭馆就如与世隔绝的一方天地,红泥火炉上煨着羊rou,杯中有酒,对面有人。从里间断断续续传来樊叔和樊婶的鼾声,陆明夷忽然觉得,眼下这幕也可以算是种岁月静好。“这轮该谁了?”魏五半阖着眼,整个人都快倒桌子上,偏手气极好,随手就掷了个满堂红。盛九爷更是不甘示弱,也是三个六。陆明夷干脆不掷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骰子在碗中叮咚作响:“这回总是输定了,也好……想知道什么,你们尽管问吧!”趴在桌子上的魏五只顾抓着酒杯,嘴里喃喃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盛继唐只是定定看着她,犹如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东西。“不问?”明夷挑了挑眉,难不成男女之间的好奇心真有那么大差异,干脆站起来道:“那就散了罢,正好天蟾舞台的戏也快结束了,再不回去我大嫂非报失踪不可。”就在她准备去披大衣时,后面传来了盛九低缓的声音:“非要说的话,讲一个你的秘密吧!”听这意思,难不成还是自己求着他了?明夷没有回头,只是抚弄着大衣上的毛边:“哪来的秘密,你想知道些什么?”“那就要看,你愿意讲什么了……”男子的声音不紧不慢,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但敲打在心上,又是另一种滋味。其实陆明夷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到了这一刻她忍不住又迟疑了,她的秘密,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出来的。也许永远埋在心中,才是最好的选择。明夷转过身来,侧头望着桌畔的两个人。魏五看来已经人事不省,而盛继唐举着酒杯的风姿卓然。在他的印衬下,这间粗陋的小饭馆似乎也变得高级起来,沾上了些优雅的成分。“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已经见底的杯子重新倒满。“在梦里,我从来不曾认识你。”盛继唐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假如从未认识我,对你来说可能算是一桩好事。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外人讲述上辈子的生活,陆明夷很难描述这种感觉,有些古怪,又有些轻松:“我嫁了人,就是我现在的三姐夫,莫家桢……”刚吐出这个名字,陆明夷觉得自己没法继续了:“盛继唐,你别笑成不成?再笑我就走了啊!”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哪怕不说话,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表情,都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干了件天大的蠢事,明夷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而盛继唐觉得她的指责毫无道理:“我一直都是这个表情没变过,如果你非觉得我是在笑你,那刚好证明你也觉得自己可笑。反正不管哪个女孩,能看上莫家桢,那双眼睛也真是没什么用处了。”你索性说我瞎就是了!陆明夷不禁暗暗磨牙:“对,我不仅眼瞎到同意嫁给莫家桢,还被骗光了钱,被他的小妾赶出了家门,以致流落街头。够傻吧?我也觉得自己傻得无可救药了……”“不,你不是傻,你是走投无路。”盛继唐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似乎可以轻易穿透那些伪装:“如果你娘家还像现在这样兴盛,姓莫的如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对你。所以在你的梦里陆家已经衰败了,是吧?”这个男人的洞察力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陆明夷也懒得再掩饰什么,理直气壮道:“对啊!你猜得都对,那时候兴业银行扯上了官司,破了产。我的父亲和哥哥死了,留下一屋子妇孺被人欺负。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执迷不悟,指望靠莫家过回原来的生活。”“我沦落在贫民窟,每天睁开眼愁的是一天的生计,闭眼前想的是这个月的房租。就这样辛苦熬了几年,好不容易要熬出头时,我晚上补衣服打翻了油灯,把自己给烧死了。”把上辈子的人生这样总结一遍,陆明夷觉得简直就像个笑话。盛继唐也默然了:“还真是……挺适合你的死法!”“你用不着这么委婉,我都快被自己蠢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突然升起,陆明夷觉得自己可能也喝多了。酒精总是会让人格外脆弱些,否则这些连至亲都不曾告诉的话,她为什么会说给盛继唐听。“就像你说的,我是千金小姐,从小没吃过苦。读书不认真,也不想着工作,只知道依赖父母。家中大祸临头的时候,我就顺从母亲的意思嫁人,换一个安逸的窝。直到被丈夫抛弃,直到走投无路,我才知道努力。可是家已经散了,不管我做些什么都没用了……我是不是很蠢?蠢得无可救药……”那些无眠的夜里,折磨她的不是生活上的困顿,而是悔恨。如果她能像大哥一样聪明能干,不,只要一半……父母也许就能把她当作大人来依靠。就算败局当真不能挽回,至少她可以在家中危难时站出来,而不是缩在父母身后做一个逃兵。盛继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真正的蠢人是不会自省的,哪怕已经到了黄河边上。他们宁可坐在地上喋喋不休地责怪别人,也不会想法子自救。”没有想到一贯毒舌的盛继唐也有体贴的一面,明夷一口干了杯中的酒,任凭它点燃自己的舌尖乃至喉咙:“你是在安慰我吗?”“安慰是无用的,除了让你心里好过些,其实于事无补。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盛继唐从锅里舀起一勺热汤,径直走到窗边浇在了花盆里。那盆中本有几株半死不活的野花,这一下全倒了。陆明夷看得莫明其妙,他却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瞧,我这一下固然加速了它们的死亡,可就算没有我,这些野花也熬不过这个冬天。”没有人能阻止季节的更替,他的意思是……陆家的败落是注定的,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是于事无补吗?“可是……为什么?”陆明夷感到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盛继唐斜靠在窗棂上,眼睛幽暗不明:“陆良辅是个好商人,却不是个好政客。其实你哥哥也一样,一味耿直是做不好官的。人家是送上门孝敬,而你家却总是推三阻四,非要上门来讨,你觉得那些人有多少耐心经得起这样消耗?”陆明夷的手抖了一下,幸亏离桌子不高,杯子没砸,只是酒洒了。正趴在桌子上的魏五咕哝道:“怎么……这么凉啊?”“一旦失去了上位者的庇护,陆家就像一块无主的肥rou,谁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