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野心
秦树生说他是碰巧过来出差,想起秦枝说她也在,便驱车前来找她,叙叙旧。 他们已有几月不见。 “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今天早上才到。”葛佳宛道。 秦树生一本正经看她,似乎不太满意,“你瘦了很多。” “看来我的减肥计划颇有成效。” “你还需要减?” “你次次见我都这么说。要是我真的胖了,你肯定又要取笑我。” 秦树生赞同地点头,“确实是这样。” 小镇夏季清凉,晚风雨雾深重,葛佳宛同秦树生在大路上边走边说,路过一间平层超市,俩人走了进去。 “你来得太突然了,家里都没备着洗漱用品。” 秦树生到得晚,葛佳宛总不能让他露宿街头,她已经让绣姨收拾客房,他们只需买回新的洗漱用品即可——顾湛的是顾湛的,不能乱动。 “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 葛佳宛开玩笑:“如果你能支付住宿费,我会更惊喜。” “可别,”秦树生摆手,“我就是过来蹭你吃喝的。” “但这里没什么可逛的。你也看到了,就我们走来的这一路,已经快要把镇子逛完。” “来的时候有路过边城,我看那里商店挺多,离这不远,要不咱俩明天开车过去看看。” 葛佳宛没去过,想了想说:“行啊。” 秦树生要留宿,当然得和葛梵打声招呼。像那种说留就留的,只有顾湛能拥有这一特权。 葛梵好些年没见秦树生了,俩人寒暄几句,内容无非是工作与家庭。听到秦树生还没成家,葛梵看了眼葛佳宛。 而葛佳宛事不关己,正低头看着手机,神色淡淡,嘴角却弯着。 她在和顾湛对话。 可还说没两句,顾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吓一跳,说了句不好意思便手脚并用地跑去了阳台。 “毛毛躁躁。”葛梵对秦树生笑笑,“估计是顾湛打来的,习惯就好。” 秦树生喝了口茶,没作声。 葛佳宛关了阳台的门,清风拂面,她吸了吸鼻子,向电话那头的男人抱怨:“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打字聊天的乐趣。” “麻烦。”顾湛理直气壮,问她,“秦树生现在在你旁边?” “没有,我跑来阳台了。” “他要留宿。”此句非疑问。 葛佳宛道:“住客房啊。” 顾湛又说了那两个字:“麻烦。” 葛佳宛只能安抚:“明天他就走了。” “所以你还要陪他一天。” 葛佳宛索性闭嘴,思绪漂浮,不由放空了两秒。 她最近经常做梦,有时短,有时长。今天在飞机上,她做的梦断断续续,什么都有,包括顾湛,包括葛梵,包括韩龄,包括戴清荷,所以她睡得不太安稳。等下了飞机,她以为自己回到家里就可以一觉无梦睡到天亮,结果没有。她梦到了mama。 mama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冷冷清清的,身姿婀娜,躺靠在摇椅上,闭眸哼戏,声音婉转空灵。 她躲在墙后看,不敢打扰,生怕破坏这份宁静。 很快mama就发现了她。 但mama没叫她过去,只是斜眼瞧了瞧她,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哼戏。 再然后,她就醒了。 还算一个美好的梦境。 梦境在脑子里闪了几个画面,葛佳宛回神,揉了揉眼睛,说:“顾湛,我想你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轻易放过你。” 葛佳宛笑了笑,“被你发现了。” 大概是她声音低落,顾湛默然两秒,问她:“那边下雨了么?” “没呢。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那就好,”顾湛说,“今晚记得睡个好觉,也别忘了把门锁紧。” 闻言,葛佳宛终于恢复些许元气。 “好的哥哥。” * 次日,葛佳宛上了秦树生的车,与他出发边城。 边城的娱乐设施确实比小镇完善,虽说谈不上高级奢华,但胜在应有尽有。 葛佳宛挑了间装潢还不错的西餐厅,对秦树生说:“我请你吃牛排。” 秦树生说好,完全把决定权交到了她手里。 可惜这边套餐单一,量很大,味道却一般。 二人吃得不太尽兴。 葛佳宛一来月经胃口就不好,才吃两口就放下刀叉,她托腮看窗外,没什么车辆经过,也没什么人流量,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冷清。 她说:“这里好适合居住,节奏很慢,就是比较爱下雨。” “适合居住?”秦树生摇头,“连个像样的餐馆都没有。” 葛佳宛莞尔,眼神飘忽,像在自言自语:“这就是你和顾湛最大的区别了。” 秦树生顿住,突然明白了她今天和自己出来的目的。 他压低了眉,敛眸问她:“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他不会第一时间否定我的胡思乱想。” 提到顾湛,葛佳宛打开了话匣子:“我什么性格,熟悉我的人都知道,看上去好像挺吃得开的,实际上玻璃心得不行,不仅敏感,自卑,还爱猜忌。但这些都只是小毛病罢了,我最大的那个问题,只有顾湛清楚。” 那就是自圆其说。不仅喜欢自我欺骗,还喜欢替别人找借口。通过演戏来讨好自己在乎的人,感情是真是假,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 要换作别人,早被她的神经质给逼疯了。 也不知道顾湛是怎么忍过来的。 “可就是他太好了,好到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秦树生眼神微动,刚要出声,就听到葛佳宛又说:“但我不会放弃的。” 之后,她说了两句秦树生听得云里雾里的话。 “好不容易拿到女主角的剧本,我怎么可能随手就丢呢?” “干一行,爱一行,别的本事我没有,但争做女主角的野心,我有的是。” ———— 下次双更是5800 第九十八章破产 秦树生把葛佳宛送回小镇,就走了。 下午四点,葛梵刚钓完鱼回来,葛佳宛看了眼水桶里挣扎的鱼,“今天吃鱼吗?” “做清蒸。” 葛梵爱吃鱼,但葛佳宛绝对不会碰,至多陪他钓一钓,顺便静静心。 “小秦走了?”葛梵问。 “走了。” 葛梵观察葛佳宛脸上表情,觉得她有心事,“你们今天出去谈崩了?” “什么崩不崩?” “他喜欢你啊。”葛梵向来开明,回忆过往,“小时候还说过要娶你。” “童言稚语,哪里能当真。” “但他确实对你有心。” 葛佳宛默认了这个说法。过了一会儿,她道:“我拒绝他了。” “难怪。”葛梵一眼勘破,用最容易让人交心地语气道:“那我们宛宛为什么不开心?” 葛佳宛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体不舒服还是精力全都用在了那场对话中,她很累,趴在了中岛台上,看冰箱门上的温度数字。 她呐呐:“因为宛宛说了大话,而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谈什么野心? 狠话放出去,只有她自己清楚心里有多没底气。 “你有什么做不到的?” 也许是画栋飞甍见过,栋榱崩折也见过,这些年葛梵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向葛佳宛一一细数着她的战绩,从学业到社交,事无巨细—— 那是被自信包裹住的葛佳宛,意气风发,没被挖出来的小小阴暗角落根本挡不住旺盛的火光。 末了,葛梵停下片刻,声音放轻:“是爸爸拖累了你。” 葛佳宛想也不想地就摇头:“不是。” 须臾,她又沮丧地说:“不全是。你知道的,源头不在这儿。几年前那件事,只是一根擦了火的木柴不小心碰到了导火索。” 葛梵并没有被安慰到。 因为所谓的源头,他也有责任。 不愿看葛梵自责,葛佳宛不太想谈这个,她另起话题,却是出口惊人。 “爸爸,你说是不是只有我和顾湛分开了,大家才会好过一点呢?” 葛梵正肃:“你们吵架了?” “没有。”葛佳宛来着月经,倾诉欲达到了顶峰,人也变得多愁善感,“我就是觉得,顾湛太累了。而且……” 她想到韩龄。韩龄说顾家不可能会让她进门。她想到戴清荷。戴清荷说她会拖顾湛的后腿。 她想到秦树生。秦树生说她把自己逼得太紧。 好像大家都不看好他们。 她不继续往下说,葛梵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别人的想法归别人的想法,说到底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我怎么想?” 葛佳宛自问一句,没有回答,光是想想都头疼,她挥手说算了,拖着身子上楼,恨不得有疾风,将她吹走,吹到顾湛身边。 她知道的。 当她看到他,一切都将明了。 * 这次回来,葛佳宛严重水土不服。 她吃得少,睡得多,脑袋昏沉,病来如山倒。 葛梵给她请来的医生是华裔,笑起来,有点像自己所熟悉的那位家庭医生于逍。 打完吊水,她顺口问:“医生,您姓什么?” 医生看她,“姓于。” 这么巧。 葛佳宛冒昧道:“能请问一下,于逍医生跟您的关系吗?” “那是我弟弟。” 葛佳宛:“……” 她早该知道顾湛遍布她的生活这一事实。他就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她一介无权无势还贫穷的戏精,是逃不掉的。 ——不仅逃不掉,还很有可能被人反将一军。 顾湛过来那天,是周日。 葛佳宛的感冒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人还蔫着,无精打采的,从楼上走到楼下,从露台走到客厅,就是她一天下来全部的运动了。 葛梵和绣姨去了市集。她闲来无事,看到茶几下有西洋棋,便拿出来与自己博弈,带着偏心,很轻松地就赢了一局。 她一向会给自己找乐子。 不过是幻想对手,她信手拈来,玩得不亦乐乎。 以至于门铃响了三四声她才听到。 这时候能有谁来。 葛佳宛裹着披巾走到玄关,不甚上心地扫了眼监控,以为自己眼花,身体已经比脑子快,先打开了门。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像丝绒,边缘点缀碎光,铺了整片天。 也罩住了眼前人。 来人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眉心拧着,五官轮廓分明,高大的身形立着,不正式也不歪斜,他唤她名字: “葛佳宛。” 声音沙哑,却不如以往让人如坐针毡。 葛佳宛愣愣地看着顾湛。 她从未见过如此颓败的顾湛。 这种颓败不是说他形象狼狈,而是说,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气场,透着萎靡,阴郁,甚至是凄惨。 葛佳宛不受控制而飞速地给此时此刻的顾湛安排了人设。 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她看他脚边的行李箱,再看他风尘仆仆却仍旧清俊的面庞。 “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破产了。” 古井无波的四个字。 炸得土地面目全非。 顾湛开口那瞬间,葛佳宛又嗅到了那股强大而专制的熟悉气场,无奈一瞬即逝,她的脑子立马成了浆糊,很快就被无数个惊讶吞没。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幻听。 “我的意思是——” 似是怕她听不清,顾湛一字一顿,“现在的我一无所有,要开始吃你的软饭了,你愿不愿意?” 第九十九章我养你 顾湛没有撒谎。 葛佳宛上网随便一搜就是他在顾氏集团股东大会上主动请辞的新闻,而前不久他才费心费力帮顾氏填补了陈年财务漏洞。虽说他曾因个人恩怨导致集团与西南项目失之交臂,但功大于过,人人都在说他吃力不讨好,皆是一片哗然。 为什么? 葛佳宛反反复复地翻着那几则新闻,几乎快要把内容背下来,却在顾湛洗完澡出来的那一秒,迅速摁灭了手机。 她得照顾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还是一个曾经辉煌过的霸道总裁的自尊心。 顾湛破产了。 如果不出意外,可能现在的她比他还富有。 葛佳宛并非胡言乱语,顾湛给她的那张卡,除了在一起后她霍霍过一些,她基本就没用过。而她刚刚也查了,账户并没有被冻结。 简而言之,她被顾湛养成了小富婆。 还是个可以包养落魄的他的小富婆。 天啊! 葛佳宛越想越兴奋,无形中似有一双手向她递来了新剧本——落魄总裁和反转富婆,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有生之年能够让顾湛吃上自己的软饭,她觉得自己的形象都变得光辉伟岸起来。 顾湛一出来就看到了葛佳宛脸上心虚到尴尬的笑。 很明显,她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又或者,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因为那双桃花眼在放光,挡也挡不住。 说来说去,他敢这么做,堂而皇之地过来找她,也是吃准了她不会一脚将他踢开的脾性。 无边际的爱意让他有恃无恐。 他嘴角一扯,面无表情地开口:“给我吹头发。” 我的小可怜——葛佳宛就差抱住他叫他别哭了。 她不敢把自己的心疼暴露太多,很勤快地找来了吹风机,“哥哥你过来这里坐。” 顾湛顿住半秒,过去坐下。 男人发丝偏硬,略长,没有定型的情况遮了半边眉眼,葛佳宛屏住呼吸给他吹头发,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仔细认真。 要说以前顾湛是她的老板加金主,那他现在就是她的宝贝金疙瘩。 她要好好照顾她的宝贝金疙瘩。 头发很快吹好。 葛佳宛收了吹风机,从后抱住顾湛,什么话也没说。 她在等顾湛开口。 而顾湛也的确没有隐瞒的打算,言简意赅地向她阐述了目前的情况。 其实也就一句话。 顾湛和顾氏没关系了。 “为什么?” “待腻了。” 仅仅三个字,就概括了顾湛的十年。 这次的离开并非一时兴起,他早有打算,只是顾及顾青山的身体,才迟迟没有动作。毕竟是顾青山将他抚养长大他虽寡于亲情,却不是无心之人——但也只有那么多了。 他从出生伊始就与顾家捆绑在一起,除却母亲走后有过叛逆作为,其他时候都在按部就班地活着,该走哪条路,又该怎么走,很多时候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得算的。就拿当年他选择帮葛家脱难来说,明面暗地他不知受到了多少唾骂,便是顾青山都冷了他两年。一个一个都怕惹祸上身,如果不是他后来用强硬的手段压下,江山恐怕早就移位,何必等到如今?可能这就是家族企业最大的症结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又止不住地想要看他遭殃。 表面风光的豪门世家,实心早就千疮百孔了。 该做的他已经做完,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若还死死守着自己眼前的那碗羹,顾家再大,也迟早要被玩完耗尽。 那天他从公司出来,和葛佳宛一样,穆澜也问了他为什么,偏偏在成就唾手可得的时候放手,她想不通。 他没有正面回复,只说:“你当初选择与我合作,无非是对我父亲失望,想要给顾铭铺路。正好,我也有私心,所以这场交易里,你我互不亏欠。如今顾氏转在你手,以后也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情况下再见,希望到时候的你不要让我失望。” “以后?” 穆澜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是了,像顾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至于他口中的私心是什么。 如果穆澜聪明一些,也许很快就会将事情追溯到她受顾青山的命令私下与葛佳宛见面那天。 她该庆幸葛佳宛的车祸与她无关。 否则今天就不会是这副光景了。 男人再落魄也透着矜贵,他只说了三个字,眼神却传递出了一整个故事——至少在葛佳宛眼里是这样。 “是……”葛佳宛总觉得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她吞了口唾沫,“是因为我吗?” 顾湛顿了顿,惊叹她的天真与细腻,整件事里,她确是他的功臣……如果没有她,他撑不到现在。 但怎么能让她得意。 他轻笑道:“你哪来的自信?” 葛佳宛脸一红,用头撞他,“你烦死人了!” 顾湛握住她的手,说:“不过刚才洗澡,我仔细想了想。” “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我身无分文,你和我在一起……”说到这儿,他嘎然而止,又道:“由奢入俭难,也许我不应该过来找你。” 葛佳宛最是见不得顾湛表面平静清冷可能心里早就溃不成军的状态,她瞬间红了眼,“你乱说什么呀?” 顾湛面不改色,眸光波动,像极了在努力隐忍什么。他向她陈述事实:“现在的我给不了你太多。” 最起码,不能明目张胆地给。 因为他要当穷光蛋。要让葛佳宛包养。要让葛佳宛自信快乐地待在他身边。 “我不在乎那些的呀。” 葛佳宛眼眶蓄了眼泪。 她抱住顾湛,保证道:“顾湛你放心,我有钱的。以后我养你就好了。” ———— 改了改文,冲6000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