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你更重要
一个人在房间里生了会儿闷气,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其他人,古星阑便又一下子将手上的纱布扯下,露出两条被雨水浸得已经皮rou外翻的伤口,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房门。 隔壁的杨景曜尚且懂得用一条早八百年就痊愈了的胳膊博同情刷存在感,他当然也得好好利用一下自己现有的优势。 不过说真的,他手上的伤可比杨景曜手上的严重多了,只怕稍有不慎就得发炎溃烂,哪怕秋童心再没有心,看到他手背这种模样,多少都应该会来好好关心一番。 然而一看到门外的情形,那股刚被他用理智压下去的怒火就又控制不住地蹭蹭往上冒。 杨景曜房间门口,那一男一女正互相拥抱着……接吻。 看那激烈得似乎要把对方嘴唇和舌头都咬下来的模样,估计已经开始很久了,而且他们吻得很投入,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艹!”古星阑低咒一声,一脚踢飞了刚才被他扔在门口的纸杯。 秋童心循声望去,刚好和他大眼瞪小眼,一个气得脸都白了,一个的舌则还在杨景曜嘴里,整个身子被他搂得紧紧的。 其实她也没想在这时候跟杨景曜做什么,充其量是听到他的那些话,心里有些触动,想就这么跟他拥抱一会儿,结果他倒是先动口了,每一下吸吮舔弄都用足了力道,确实像极了要把她啃吃下去的样子。 杨景曜自然也发现了古星阑,但他意外地没借此挑衅或示威,而是很快松开秋童心,抚了抚她的脸,微笑道:“去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那温柔劲,简直就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倒显得极其脸臭的古星阑小肚鸡肠。俩人一对比,高下立现。 又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古星阑终还是把这口气忍了下来,努力地深呼吸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将手背放到正前方,便于秋童心“无意间看到”。 果然,视线落到他手背时,她的表情明显变了:“你伤口不是上药了……” 控制住差点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古星阑低头瞥了眼手背,微微蹙起眉,正想“故作坚强”地跟她说句没事,却又忽然听到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手机在秋童心的外套口袋里,她取出一看,来电显示是“冷岩”两个字,仔细思考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她先前那个相亲对象来着。 那场相亲结束后,他们俩可就没什么联系了,这家伙突然给她打电话做什么?难不成也是看到了新闻,对她表示关心和慰问? “我大舅子是去找你了?”电话一接通就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 他大舅子? 哦,是说慕宜年。 “他在我这儿,怎么了?” “姑奶奶,你快让他给上司回个电话吧,再这样下去,就不是被罚停飞那么简单了,被开除也是分分钟的事,而且是信誉全无名声恶劣到整个业内都没航空公司敢要他的那种。” “被罚?”秋童心一头雾水:“为什么?” “你不知道?身为飞行员,还是一趟航班的责任机长,起飞前撂挑子,不罚他罚谁?” 这下秋童心终于想起来了,慕宜年刚到这里的时候,被淋得湿漉漉的那身还是飞行员的制服。 当时情况太混乱她没来得及多想,现在才知道,他这个一直最热爱飞行事业,向来也对工作最负责的人,居然是临时罢飞了才跑来这里找她的么? 古星阑正等着她接完电话继续刚才的话题,甚至已经脑补了一大堆她亲自帮他上药包扎伤口的画面,结果电话一挂断,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秋童心就已利落地转身走向慕宜年房间,敲开门后“啪”一声又关上。 瞧着一脸懵逼的古星阑,杨景曜忽然扬起唇角:“演技太烂。” 他目光瞥的是古星阑手上的伤口,指的自然也是他故意“博出位”的行为。 古星阑本就一股股往外冒着火,这会儿听了他的冷嘲热讽,更是脸色难看到极点,大步走回自己房间,“砰”一下又用脚关了门。 看着慕宜年房间那道紧锁的门,杨景曜自嘲地笑笑,自顾自蹲下身从锅里盛了杯姜汤,一个人慢悠悠地喝着。 慕宜年前来开门时,身上穿的是古星阑的外套——一件很花哨的棒球服和一条破洞牛仔裤。 这个男人跟聂城一样,平常大多时候都穿得极为正式,鲜少会有这种青春又时髦的风格,乍一看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你手机呢?” 一进门秋童心就发问,问完便看见和那身飞行员制服一起安静躺在浴室地面的手机。 慕宜年随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瞥了一眼,淡淡地笑道:“被雨淋坏了,应该是修不好了。” 地面上还有不少水渍,那身衣服一看就是湿透了的,装在口袋里的手机要是一直这么被水泡着,那彻底坏掉也不稀奇。 “你们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从机场到这个小镇可还有好远的距离,外面雨那么大,交通又全堵了,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出来,这些个男人究竟是怎样艰难地赶来这里的。 “其实也还好,不过是使用了多种交通工具。” 基本不懂得幽默为何物的他难得幽默了一把,但秋童心却笑不出来。 看着地面那套制服上厚厚的一层泥,不用想都能知道有多不容易。 “慕宜年……”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取出自己手机递给他,“先打电话吧,你的工作更重要。” 不是他维持生计的工作,而是他自小就热爱的事业。如果因为不负责任而遭到严重处罚甚至是开除,那他的飞行事业也算是基本结束了。 他伸手来接手机,看到她腕上那些被压废墟下时造成的细碎伤口,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进怀里:“你更重要。” 205遗嘱 秋童心一直想不明白,她这些个炮友明明一开始都是走肾的,怎么慢慢地就开始走起心来了?一个是这样,两个三个还是这样。 是因为时间久了会自然而然地睡出感情来,还是她真有那么大魅力,能让这么多男人都拜倒在她裙下? 那她还是宁愿相信前者。 就跟宠物养久了,人也会对其生出感情一样,那些男人应该只是习惯了她的身体,习惯了和她zuoai,习惯跟她在一起。 而她对他们,肯定也是这样的。 只是睡久了,习惯了,有些不舍得失去这么优秀的炮友,也懒得再去寻找新的床伴。 所以,才会关心他们的吧? 和男人们一起待在小镇的这几天,大概是她人生中心情最复杂的时候。 担忧,纠结,疑惑,恐慌,自我否定,自我安慰……所有的情绪,也都如外面那场雨,时大时小,却不曾停歇。 童宁已经被家里接走,率先回到S市接受治疗,但每天都会给秋童心发信息,不是她预料中的叫苦连天,也不是委屈巴巴撒娇求安慰,而是摆出一副男子汉的姿态,不停安慰她,表示自己很好,让她别愧疚。 聂城的烧退了,感冒逐渐好转,人也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对所有人都没好脸色,除了秋童心。当然,对秋童心也只是比对别人好一点点,他这人天生缺少温柔的特质,偶尔有那么一两次,都属于基因变异超常发挥。 古星阑一如既往地傲娇,嘴里经常没好话,看谁都不顺眼,但秋童心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又赶来得比谁都快,生怕她再出事,当然,嘴上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跟聂城倒挺像。 慕宜年的工作算是保住了,航空公司也不愿失去他这么一位优秀的机长,所以最终确实只给了他停飞三个月的处罚,他一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秋童心,几乎包揽了她的一切大事小事。 白旸很忙,他和钱思懿的婚姻结束得太突然,钱家和白家都措手不及,而这段婚姻又关系到两家公司的合作,所以他基本没什么时间来找秋童心,秋童心看到他的时候,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发邮件,她隐约觉得,钱白两家之间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杨景曜应该是所有男人里最云淡风轻的一个,明明被暴雨困住,明明身边全是情敌,但他还是能把这种日子过成度假,该吃吃该喝喝从不亏待自己,随时一副享受当下的模样,那叫一个休闲惬意。当然,见过他狼狈模样的秋童心并不觉得他真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洒脱。 至于白晋……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是否还在这个小镇。秋童心后来尝试过给他打电话,但他关机了。 她愧疚于几次背着他与白旸发生关系,也愤怒于他对她的隐瞒和欺骗,但最后,还是全化作担忧。 她的所有担忧,都是因为他,可除了担忧,也毫无他法。 暴雨的第四天,灾情终于得到了缓解,塌方的几条道路基本清理完毕,车子能驶出小镇,高速也早已正常通行,机场同样可以正常运营,恢复航班。 节目组跟来时一样,开车回S市,秋童心和秋逸墨高夏等人,包括她那群一直互相敌视相处不和谐的炮友,则是乘坐了返程的航班。 这群人平日里个个光鲜亮丽,确实是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 说是要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但秋童心并没和秋逸墨一起回家,而是直接跑去了白晋的别墅。 她的指纹可以开锁,但进去后,空无一人。 他没回来过。 那么,他又会去了哪里?是还在那个小镇吗? 屋里的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床、沙发、柜子、灯……所有的家具,都是她替白晋选的,装修风格也是她根据他的喜好为他决定的。 她还记得买这套别墅时,白晋曾说过,他终于有家了,而且还半开玩笑地问过她,愿不愿意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在他房间坐下,看着那张他们一起躺了无数次的大床,秋童心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怕以后,这里不再属于她。 怕以后,这里会有新的女主人。 她一直都知道她很在乎白晋,可究竟是哪一种在乎,她分不清楚,也从来不愿去区分清楚。 会是她最不想要的那种么?也是他最想要的那种? 书桌干净整洁,是他一贯的作风,仰头看着最上面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秋童心犹豫了一下,终是起身站到凳子上,慢慢输入自己的生日。 白晋的别墅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她不能碰的,就连这个抽屉的密码,她也一直都知道。 但她从没看过里面有什么,因为一点都不好奇。那时候她以为,白晋什么都会告诉她,如果连她都不愿告诉的,她便也就不问。 “嘀”的一声,密码锁解开,她缓缓拉开抽屉,首先看到的就是好几个白色药瓶,瓶子上写的全是英文,但她还是很轻易就能看懂。 这好像是……治失眠的药? 很多年前他确实是失眠过,但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已经全都好了,应该不需要再吃药了,可这些药瓶上的生产日期,全是半年前,甚至有个瓶子里已经只剩一粒药,那就说明是他现在还在吃的。 他的病其实还没好么?或者是复发了?所以那次她带慕宜年去见心理医生时,才会碰巧遇到他?她当时怀疑过,也担忧过,但他没主动说,她也什么都没问。 取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秋童心给方经纶发了过去。他是心理医生,对这种药应该会很熟悉。 药瓶下方是一些大小不一的文件,最上面那张yingying的纸是折起来的,秋童心随手打开,发现是一页荣誉证书。 授予白晋同志S市“遗体捐献优秀志愿者”荣誉称号。 这两行字,让秋童心不由得愣住,他去申请了遗体捐赠么?怎么从来都没跟她说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间涌上心头,秋童心把下面的文件也抽了出来,打开一看,入目便是“捐赠遗嘱”四个大字。 确认了立遗嘱人为白晋,身份证号也是他的,秋童心登时觉得后背一凉。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早早地立下遗嘱?一个正常的,想好好活着的人,会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立遗嘱吗? 而且,上面清晰地写着,他去世后名下所有财产捐给慈善机构。 既然是这样,那么,之前她所认为的一切,应该都是错的。 一个会立遗嘱把自己辛苦所赚的所有资产捐给慈善机构的人,会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去夺取白家的财产么? 206咫尺之间 方经纶的消息回过来时,秋童心正在去程大夫家的路上。 “这种药在国内一直被禁止使用,除了安眠,还会麻痹神经,一次性食入两克能致死,长期服用容易上瘾,性质与毒品有些类似,如果你或身边的朋友有失眠问题,最好到医院看医生,千万别再服用这类药物。” 看到这样的消息,她更觉心里慌得厉害,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程大夫在家,但白晋没在这里。 按他的说法,从那天秋童心拖着慕宜年过来,刚好在这里遇到白晋开始,白晋就再也没来过了。 “程大夫,老白他……其实一直都没好吗?您不是早就帮他治好病了?” 程大夫摇头:“心理医生要真能那么厉害,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抑郁自杀的人了。” “您知道他一直在服用这种药么?” 看到秋童心手机里的照片,程大夫蹙了蹙眉,叹息一声:“他这是失眠又严重了,除了这些药,没别的法子,这样下去不行啊。”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又猛然紧了些,秋童心脸色发白:“那您说……他会不会又想不开?” 程大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秋童心,笑着摇头:“有你在,不会。” 他似乎很是笃定:“他舍不得你。” 之前秋逸墨和高夏也是这样说的,很肯定白晋不会再去自杀。 本来秋童心也信,可这么几天都没有白晋的消息,又深知自己和白旸的事对他会是何种打击,尤其今天还在他家看到那堆东西,她便瞬间失去了信心。 程大夫笑笑:“我这个心理医生,确实治不好他的病,但你可以。他的那份仇恨,早在心里生了根,要去除谈合容易?可你的存在,多少为他抚平了一些,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跟白家的人鱼死网破了,也不至于一直纠结犹豫到今天。所以,你努力吧,争取让他早点解脱出来。” 仇恨?鱼死网破? 小时候遭受了那么多虐待,白晋恨白家的人她完全理解,可鱼死网破又是什么意思? “您是说,这些年他处心积虑做的那些事,不是为了争夺白家产业,而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毁了白家?” “他都已经活成那样了,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至少在以前,她从来都是和他一条心的,哪怕他真要毁了白家,她也绝对还会站在他那边。 “他说,不想让你看到如此不堪的他,人呐,总是有阴暗面的,他被自己的亲人苛待了多年,也被仇恨折磨了多年,为了复仇,早就什么都不顾了。可偏偏你又是个例外,每次在他准备彻底堕入地狱之前,总能无形地拉他一把。丫头啊,这个病人我是无能为力了,你还是尽力把他拉回来吧,要知道就算毁了白家,他也不可能真的解脱,毕竟那些都是他的亲人,亲手毁了他们,他只会更痛苦。” 可是,她现在好像已经不是那个能把他从地狱边缘解救出来的人了。 相反地,偷偷和白旸做了那些事的她,才是把白晋推入无间地狱的罪魁祸首吧? 再次回到白晋的别墅时,秋童心却意外地在门口遇到了白旸。 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恶劣而微妙的关系,白旸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如今他忽然来了,倒是让秋童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老白出什么事了?” 白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我也是来找他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爸生病住院了。” “严重吗?” 之所以这样问,纯粹是因为看白旸脸色不太好,她有些担忧。至于那个她叫了好多年“伯伯”的老渣男,老实说,她一点也不关心,死了也是活该。 白旸点头:“毕竟年纪也大了。” 见他一脸苦笑,秋童心忽然想上去抱抱他,给他安慰。可双腿往前迈了两步她才意识到什么,又猛地顿住。 刚把白晋推入地狱,而且这还是在他的别墅前,她居然就又差点和白旸纠缠不清了么? 看明白了她的动作和思虑,白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我们……” “他不在。”她刻意岔开话题,“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一直都没回来过,我准备去他母亲墓前看看,你……先回医院陪你父亲吧,如果找到老白,我会转告他,让他去看看。” 盯着她看了许久,白旸才轻笑出声:“好。” 秋童心转身往别墅走,白旸的声音却又忽然从背后传来:“童心。” 她顿住脚步,却没敢回头。 “你恨我吗?”他问。 秋童心没答。 “恨我一直缠着你不放,恨我……让他看到那一幕。”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声道:“他从来……都没想过跟你抢白家的东西,如果说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你的,大概就是,他在处心积虑想毁掉白家的时候,没考虑过你,可他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了,又怎么会去顾虑一个一直恨着他的人呢?对不起你的是他母亲,不是他。” 震惊之色逐渐从漆黑的眸子中蔓延,这一次,沉默的是白旸。 “如果我真有那么大能耐,我会劝他放手,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所以,你也准备放手了?对我。” 本来就没抓住过,又何谈放手? 秋童心低头笑笑,用指纹开了锁,啪一声关上门。 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咫尺之间,却又似乎回到了遥不可及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