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归期
再无归期
三辰台。 四人一鹤围坐桌前,被护在灵力之中的金蝉沙静置于台面。 此时,铺开在杨清灵面前的,是一套笔墨纸砚。 女道士手持毛笔,沾上墨汁,娟秀字迹由上至下,书写信件。 落笔时,女子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从容,长睫如帘,半遮美目。 此信,是写给遥风派的。 文之伊始,她向朝氏与观莲道观致歉。 她已决意反悔与朝初之婚约,从此化作法宝器灵。 此生,再无归期。 这样的决定,其一是为了以身护佑此位面的芸芸苍生; 其二,则是因为,她已心有所属,将要嫁做他人。 信中,杨清灵毫不避讳地写道—— “我之夫婿,乃天山汤谷混沌神,太一。” 至于日后世人信与不信,是否笑她妄想疯癫,杨清灵不在意。 同时,出于责任感,杨清灵觉得有必要在这诀别之书中,将此位面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因此,女道士抬起头,望向谢一昶,征求他的同意:“一昶,若我将三兔共耳阵之事写入信中,你可介意?” 谢一昶摇摇头:“前辈请便。” 杨清灵点点头,清秀字迹渐渐填满信纸。 最终,她在左下角处落下姓名,咬破手指,印上带有灵力的血指印。 书信封装完毕,她又于掌心中凝结出三个光团,正是为她所用的三道济世神力。 “正理、善德、美咏……”望着从炼气期便与她相伴的光团,杨清灵有些不舍地蹙起眉,却又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今生感恩朝氏出手相助,我才有练成三道神力的机会。既然清灵再无以为报,便将它们归还遥风派。或许来日,能助朝氏一臂之力……” 闻言,谢一昶点点头,将当初结阵的三只单耳青铜兔摆于台面。 只见三道济世神力缓缓飞离杨清灵的手掌,与青铜兔一道被裹入卷轴之中。 片刻之后,灵兔的玛瑙红眼被点亮。 正理、善德、美咏已被封存进青铜兔的体内。 万事俱备。 杨清灵拿过倪之瞳递来的法宝“青枝剪”。 女道士眼帘微垂,捻起一簇长发。 她分明身姿纤细柔美,却利落无比地将青丝剪断。 青枝剪剪下的头发中,储存着其主人的灵力。 如此一来,携带她断发者,便能进行一次单向的位面穿梭。 杨清灵抚摸着三目霜羽鹤的脑袋,后者亦恋恋不舍地蹭着它的主人。 “拜托你了。” 女道士将断发、亲笔信与三只青铜兔,尽数存入储物戒中。 白鹤将银戒衔于喙中。 “去吧。” 神鹤振翅,随着一声清脆鸣声,翱翔于天际,直到彻底消融在苍穹之外。 它会替她回归原位面,将信与灵兔交给遥风派。 终于了却一件心事,杨清灵长舒一口气。 接着,她转过头,看向倪之瞳:“之瞳。这金蝉沙与你追寻的‘器之永恒’有几分相近,可如今却要为了我将其炼作法宝。是我夺人所爱了。” 而倪之瞳则轻笑着摇头:“清灵前辈言过了。之瞳虽常被人笑不通世故,可还是分得清大是大非的。更何况,我的理想,并非金蝉沙不可,前辈千万莫要自我苛责……” 忽然,谢一昶开口道:“清灵前辈放心。之瞳的理想,如今已有眉目。晚辈会鼎力支持她的。” 分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倪之瞳浑身一滞。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谢一昶。 男子似乎有所察觉,亦移过目光看她。 兜帽的阴影之下,他在对她微笑。 弧度虽浅,却很温柔,让人无比安心。 倪之瞳只感到脸颊guntang,心中如稚鹿乱撞。 可是……却又带着针扎般细密的刺痛。 望着神情复杂的倪之瞳,杨清灵虽心如明镜,却不好点破。 轻声叹息,杨清灵再次拿起青枝剪,又剪下一簇断发,交给倪之瞳。 “之瞳,待我化作法宝,便无法再带你回归原位面。这断发,你收好。”她打量着倪之瞳与她身旁的谢一昶,又轻叹一声,道,“至于……是否还想回归原位面,便由你自己抉择。” 杨清灵的话,宛如一滴冷雨,坠在倪之瞳心口。 是啊……她总有一天要走的。 而谢一昶……又怎可能抛下“那个女孩”,与她一同离开呢? 这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单恋,教灵宝仙师脑袋低垂,袖中双拳紧攥,看不清表情。 “之瞳。”忽然,谢一昶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注意到她的状态十分反常,“你怎么了?” 闻言,倪之瞳连忙抬起身,僵硬地扬起嘴角,笑道:“……我没事啊。” “……”谢一昶微蹙起眉,神情中带着些许疑惑。 三辰台外,一柄飞剑载着两名修士,飞驰而至! 随着一个急刹,仕沨猛地向前倾倒。在她差点摔飞出去的前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少女腰际,把她搂回怀里。 “蔺源!”仕沨难免有些生气,向着身后那将她箍在胸前的鬼少年抗议道,“你不是说你的御剑技术很好么?” 可面对吹胡子瞪眼的仕沨,蔺源那温润的微笑却巍然不动,低垂着头,凝视怀中少女:“我御剑技术确实很好,但刹车技术一般。” “……” 这还是仕沨第一次在厚脸皮程度的比拼中甘拜下风。 懒得继续和他斗嘴,仕沨自然地从蔺源的怀抱中抽出身来。没有意识到后者微微不满的蹙眉,少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你们恶鬼不是有一招‘瞒天过海’么?” “?”蔺源一愣,“什么瞒天过海?” “就是伪装外表呀,我临时给这招起的名字。”仕沨笑笑,灿金色眸光在月色下流剔透流转,“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三辰台,与谢一昶会面了。我得把瞳色伪装起来,否则,我怕会影响到他……毕竟,在过去的时间线里,本不存在我这个金色眼睛的仕沨。” 蔺源眸光一冷。 先前,她如此风风火火,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何种影响。 原来,她也是会在乎的。 只不过,在这个虚幻的过去中,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谢一昶。 打量着蔺源的神情,仕沨有些奇怪地歪过身,凑近他:“怎么了?” 蔺源沉默片刻,移过眼:“这具身体的主人与仕沨是一对恋人,你如此在意别的男人,他似乎是嫉妒了。我控制不了。” “……还会这样吗?”仕沨有些吃惊,随后为难地挠挠头,“可是,谢一昶确实重要……” 未料到她竟会这般火上浇油,蔺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闷闷地别过头。 “啊!阿崎!”谁曾想,那仕沨却忽然双手交叠于胸前,装模作样地朗诵起来,“我,爱你!我,好爱你!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突如其来的油腻发言将蔺源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阿崎!”突然,仕沨呼唤着他的名字,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 蔺源只感觉心漏跳半拍。 “我爱你。” 即便是虚情假意,可这三字,实在教他涟漪万千。 蔺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缓缓抬起手臂,回应了她的拥抱。 “……怎么样?”半晌过后,仕沨从他的胸膛抬起头,眨着那双柔媚的金色眼睛,“拿回身体控制权了吗?” “……嗯。”望着怀中女子,蔺源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