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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弟妻她不想入宫 第36节

    如今回过头来看,她好像就剩下了谢家,谢家不能出事,她也不允许它出事。

    紫宸殿内,博山炉内点的一线沉香弥散开,袅袅升起后四溢,在浓重的雨雾中显得朦胧,如进仙境。

    裴怀度正在同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议事,坐下两位尚书吵得面红耳赤,就赈灾一事争执不休,左一个缺人手,右一个缺银钱,两人据理力争。

    一个拿着此次受灾的分布图,一个拿着一本预算本,两两对峙。

    两位尚书都是性情中人,谁都不让谁,向来刚正清直,是肱股之臣,颇得裴怀度器重。

    好不容易才商定好一个环节,又在下一个环节卡住了,工部尚书提了些赈灾款项,户部尚书别过脸朝着裴怀度一本正经,“那可要上书写清预算了。”

    工部尚书黑了脸,语气发冲,“事出从急!”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忙碌了几天的裴怀度支起下颌看着眼前两人,好整以暇,不说一个字,任由他俩红黑脸吵着,约莫有看戏的意头。

    就当工部尚书气急败坏地从脚上把鞋子拔下来要扔到户部尚书的身上的时候,郑明冷声一句呵斥,两人才连忙告罪,恍神过来自己是在圣上面前。

    一个没留神,工部尚书脚底打滑,摔得个狗啃泥,户部尚书没忍住笑出了褶子。

    此时裴怀度放下奏折,目光深邃,就刚刚他们争吵的内容点了两句,再听各自的意见,然后走下一个章程。

    正当户部尚书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小喜子进来禀报说太后娘娘来了。

    户部尚书就像是鸭子被掐住喉咙一般半个字吐不出来,这阖宫谁人不知圣上同太后娘娘的关系不好,当年甚至传出了太后为先太子发疯的传言,如今冒雨前来,不知又是为了何事。

    反正每每太后来时或刚见过太后,圣上的心情不会太好。

    “继续。”见户部尚书停了下来,裴怀度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碎冰渗在每个字中,连笔画都透着冷意。

    工部尚书见那鸭子头脑发胀,立刻接了上来,说起了此次赈灾需要调配的人力。这才没惹得圣上大怒。

    不过很快,这一头就被打断了,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急促带着怒气,仿佛踏在人心上。

    工部尚书也是素养极高,在这般高气压下还能语速飞快,结束了自己的话。

    老滑头似的加了一句,“陛下如何看?”

    裴怀度终于大发慈悲地抬手示意两人下去。

    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两对视,然后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小步快走退了出去。

    瞧着两人那整齐的步子,划一的动作,裴怀度罕见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显然是被这俩加起来过百岁的尚书逗乐了。

    不过很快,他的笑容隐去,浮上来的是古井无波的深潭静水。

    谢太后带着嬷嬷快步走来,直到看到裴怀度冷沉的一张脸,她周身的郁气才压下了些。

    裴怀度起身,冷淡一句,“母后。”

    谢太后坐下,身旁的宫女上了一盏茶,她抬眼扫过,“怎么是这丫头,青然呢?”

    “母后今日来是问朕宫中的婢女吗?”

    当然不是。

    但这显然的让她有话直说的态度让谢太后心一噎,眸中多了分愤愤,他竟这般不耐烦,连同亲生母亲讲话都不愿意了。

    “哀家听说此次京外受灾,牵扯甚广。”

    裴怀度撩起眼皮,嘴角一扯,“太后是来问谢家还是颜家?”

    听他的称呼从母后变成了太后,谢太后心里一顿,手头的茶杯放了下来。

    “谢家也是皇帝你的母家,可别忘了当日若没有谢家的支持,你这皇位哪里坐得稳。”谢太后言辞间带了怨气,尝试通过恩情来交换,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上了教训人的口气。

    “朕姓裴,不姓谢。再说了,当年谢家没有别的选择。”

    先太子离奇身死,朝野震荡,本稳定的局势随着这一声惊雷变得波诡云谲,一时之间风云巨变,各路人马蠢蠢欲动,皇室子弟都被拎出来溜了一圈。

    当年裴怀度也不是稳cao胜券的,毕竟他入朝不久,根基不稳,又不得圣宠多年,比不得在京都的其他几位皇子。

    也是在这时,谢家迅速调整了目标,先太子死后,他们手里的牌只能压倒裴怀度身上。可他们也有诸多的顾虑,裴怀度血性未除,与谢家关系浅薄,日后的路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争夺从龙之功,本就是一场赌局。

    谢太后语塞,听他这番话后霍然起身,面色变了几番,“你身上还留着谢家的血。”

    “太后稍安勿躁,此次处置的官员没有过多涉及谢家。况且,谢家这几年来还算安分守己。您真正想问的是颜家吧。”

    “没错。颜家是不是查到了当年阿灿死的真相,所以才招此祸患”

    闻言,裴怀度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抹开了一点笑,只是那笑冷得很,让人瘆得慌。

    原来如此。母子俩每每争吵,总绕不过先太子这个话题,不是没否认过,可她认死理了就是裴怀度为了登基杀了裴灿。

    “不是。”

    谢太后显然又是不信,她怒气盛满而来,堵在胸腔里,她向来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直言直语。

    “孰是孰非哀家查后自会知晓。只是颜家好歹也曾毫无保留地襄助你,何必赶尽杀绝。”

    这几日本就为颜家一事心烦,听这话更是不耐,裴怀度起身,负手而立,一幅不合作不多说的态度。

    “朕自有分寸,后宫不得干政,太后逾矩了。”

    又是这样的收场,每次他们都会走到这一步,谢太后气到发抖,伸出手指指着裴怀度,“你便是这样的态度对你的亲生母亲。”

    裴怀度转过身来,风姿卓然,挺拔如松,声音清越有质,语气平淡,像是在话家常。

    “若是亲生母亲不配做母亲,那儿子也就不会做儿子。”

    谢太后的手僵停在半空,不配二字像是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更何况朕的玉碟上的生母写的是苏贵妃,太后忘了吗?”

    一句结束了他们之间全部的对话。

    最后谢太后是被郑明好言好语劝出去的,谢太后甩了甩衣袖,冷笑一声便走了出去。

    ***

    日子如流水过了,很快到了沈镜安要给缪星楚解毒那一日。

    为着这件事,沈镜安已经筹备了许久,停了手中许多的活计,又亲赴南疆,风餐露宿风尘仆仆,还没修整几日就被裴怀度找了出来。

    普宁观华宁堂。

    沈镜安挽起了衣袖,手中拿着一个瓶子,眼睛盯得紧紧的,但嘴巴是没半点歇下,“我说人家都要走了,看你没半点反应啊。看你也不像是对她无意的样子,怎么?舍得呀?”

    手不停捣鼓着,桌上铺开一大片是准备的器具。

    裴怀度拿着刻刀雕刻着手里的一块木,仔细刻下一块,吹了一口气将木屑吹去,目光灼灼,那认真严谨的样子,还以为是一个技术老练的木工。

    听到沈镜安调侃的话,他蹙眉,显然是不想答。

    耳边却缺了该有的动作声,裴怀度停了动作,扭头看向了沈镜安,他环抱着臂,俨然一副你今日不说我就不干的态度。

    若换作他人,裴怀度早就拉下脸来了,可沈镜安跟随他多年,一同出生入死,早已脱离了一般的主仆关系。

    视线回到了木雕上,裴怀度冷嗤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挽留过?”

    沈镜安啧啧两声,“裴景明你也有今天。”

    不愿在这听他冷嘲热讽说道些有的没的,裴怀度起身往回走。

    留下沈镜安一个人动着手配药骂骂咧咧的。

    屋内寂静,裴怀度屏退左右,一个人坐着闭目养神,手支着头,眼皮缓缓合上,浑身散发着颓累的气息。

    近来诸事纷杂,颜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赈灾之事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又要分几分心神在缪星楚解毒上。

    他曾未合眼两夜,就是为了空出时间来看着她解毒,若不来,总放不下心。

    捏了捏疲惫的眉心,裴怀度眼皮微动。

    室内落针可咿嘩闻,博山三角足香炉里点了香,让人沉心静气。

    似有袅袅青烟升起,营造出迷蒙的一片光景,稀碎的光影中,人的身影也变得朦胧不可见。

    转眼出现了床榻上揉皱的纱幔,散落的衣带,细腻润白的肌肤滑腻,隐隐匿入半穿半脱的衣裳下。

    含一汪秋水的剪眸看着他,水洗的黑曜石亮如晚星。裴怀度下意识伸手盖住她的水亮的眸,“莫要这般看我。”

    作者有话说:

    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只有日三了。

    今天出门了事情有点多,明天一定日六补上。

    下章女主就出现了。

    第47章 缱绻

    沁人的兰香幽幽钻入鼻尖, 裴怀度的鼻息微顿,酥麻从手指尖所触摸到的细腻的肌理蔓延开来,掌心被小扇轻轻挠着,贴合处的温热让他心头微动。

    如梦似幻, 看得不太真切了。裴怀度手心似有湿热涌出, 晕开一片温软, 他将宽厚的手掌拿开,掌下之人的眼里浮着一层水雾, 如烟柳画桥的江南, 氤氲中的雨雾,让人心神震荡。

    指腹擦去泪水, 裴怀度有片刻的恍惚, 像是在某一刻有过这般的动作, 泪如泉涌,粉面芙蓉, 半遮半掩的衣裳掩盖不住玲珑的曲段。

    耳边清越声传来,她说她要走, 下一秒她身披灰白色的斗篷,掀开马车的帘布, 钻了进去,一点衣角就这样消失。

    心陡然空了一块, 好像那衣角割开了他心的一部分, 然后空荡荡的人间里,只有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那日天气晴好,就连离去都看得清清楚楚。

    裴怀度就站在远处静静地看, 看那车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车里的人许不会再见到。

    还记得那日人群混乱中, 她看不见,被奔逃的人挤开,慌乱中她险些摔倒在地,那箭镞朝这头来,她苍白着一张脸,却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喊着丫鬟的名字。

    不知为何,心微动,拦腰将她抱上马,她整个人在他怀里,颤抖着挣扎。

    见惯了她从容自若诊脉的样子,这般情态像是一只被蒙住眼睛被抓起来的猫一般挣扎个不停,用小rou垫试图拍打那作乱的人。

    下一秒回到床榻之间,手心的泪guntang燃烧,他荒唐地生出了些占有欲,低沉的嗓音清冷而嘶哑,

    “别走。”

    他惯来冷情,小的时候被亲生母亲扔在了荒废的宫殿里自生自灭,最多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站在青石板的阶梯上,摸过一块块墙砖,数着天边略过的飞鸟。

    那时他便知道,他是被抛弃的。他曾拿枝条在尘土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可雨下后便留不下痕迹,泥水冲刷,枝叶枯败。

    宫墙上刻着印迹,在岁月的侵蚀后衰朽。

    记忆里一闪而过的光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圆圆一张脸,插着腰神气得很,拿一个荷包的糕点换了一把杂草。

    可惜后来再也没遇到,像是黄粱南柯,醒来后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