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道歉
鸣人奔跑在郊野间，半人高的茂密杂草不断擦过他的腰际，风声仿佛被放大了，呼啸着自耳畔席卷而过。 他在自己连串的喘息声与飒飒杂响中，不知道闷头跑了多久，直到心脏与拳心处隐隐传来的抽痛逐渐平息，才放缓脚步。 午后阳光暖烘烘地倾泻而下，即使隔着衣物，也能自皮肤表面感受到那层令人焦躁的热度。 鸣人脑门汗津津的，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羊肠小道上，以他的体能，这点运动量本来算不上什么，但是难过的情绪仿佛凝固成了实体，让他如鲠在喉，几乎喘不上气来。 怎么会这样？他难道又做错了吗？他好不容易才搞明白现如今的佐助究竟需要什么，所以才放弃劝说佐助留下，还努力让佐助与亲人重聚。从此之后，佐助那边，再也没有值得他担心的理由。佐助拥有了幸福，他多年的牵挂也终于有了着落，对他，对佐助来说，明明都是大好事啊。可为什么佐助要埋怨他？ 佐助真的觉得鼬死了比活着要好吗？ 怎么可能呢？？ 不管现实再怎么糟糕，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去改变啊！ 鸣人清楚地记得，被秽土转生的鼬在遇到他时，是如何拜托他照看佐助的。兄弟两人感情这么深厚，能有机会真正团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再次回想起佐助那些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鸣人握紧拳头，停住脚步。 混账家伙！不光不感谢他，竟然还敢数落他！ 明明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却一点也不愧疚！ 坏蛋！佐助是个大坏蛋！ 鸣人用袖口愤愤擦掉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掏出小手帕，大声擤起鼻涕来。好意被这么辜负，他没办法不感到委屈。 “鸣人。” 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断了鼻涕声。 鼻头通红的鸣人动作一僵，没有第一时间回头朝背后唤他名字的人看去。 ……那家伙竟然追上来了？ 就在鸣人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背后的人再次开口道，“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作为对你的补偿，我会无条件地满足你的一个要求，无论什么要求。你重新考虑一下，再告诉我答复，我会等你彻底想好。” “你……”鸣人还是没忍住转过了身，佐助话里的“补偿”让他觉得很不爽，像是在迫切还清什么一样，鸣人皱着眉看向佐助，“无论什么要求？你口气也太大了吧，如果我让你摘星星呢？” “……”佐助沉默半晌，才道，“所以我请你认真考虑。” “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鸣人半信半疑。 “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佐助道。 见佐助神情严肃，完全不像是在扯谎，鸣人反而理解不了目前的状况了，思来想去都只觉得莫名其妙的鸣人终于抓狂，他抱头仰天大喊，“啊——我真的搞不懂你！你要是讨厌我，趁此机会，跟以前一样，跑得远越好不就行了吗？！你说的那些话！不都在指责我多管闲事吗？！我都跟你说我不会再干涉你了，你又凑上来让我提要求！什么要求！我还能对你提什么要求？！让你留下来，你也能做到吗？！” 佐助静静看着鸣人。 鸣人被那双视线盯得手臂上直接起了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佐助这个眼神……好像…真的会答应他的样子？ 被脑中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本烦恼到简直想在地上打滚的鸣人，顿时愣住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鸣人冷静了一些，不再用高亢的音调说话，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失望，“为了所谓的补偿，你甚至愿意一辈子留在这个你讨厌的地方，你把我当做什么，惩罚你自己的理由吗？” 佐助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了一些，他没料到鸣人会那么想。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但更多的解释，他也无法倾吐而出。因为有些事情，若是让鸣人明白，无外乎徒增两人的痛苦罢了。 这回稀有地轮到鸣人沉默，他理不清脑中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佐助做出的让步。 又是一阵寂静后，鸣人才再次开口。 “也许在你心里，我从来都是个无理取闹的笨蛋，但我也有我的原则，不管你认不认可，我只会做我认为对的事。”鸣人像是不想再与那双眼睛对视，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土路，“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强迫朋友做他们不愿意的事的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里，我们不再有像小时候作为七班队员而一起做任务、一起生活的机会，后来的每一次见面，我都为你的改变感到胆战心惊，你离我认识的那个佐助，好像越来越远了。我一直都觉得很害怕，我怕我追不上你，我怕因为我的弱小，而失去你。但究竟是为什么呢？当我终于能与你比肩，不对，我已经比你更强了，为什么你还是没有接纳我？佐助，现在的你，有真正把我当作朋友吗？为什么你什么都……” “因为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朋友。” “什么？”被佐助突然打断的鸣人愣了愣，疑惑地抬起头。 因一时冲动而没忍住话的佐助深吸了一口气，无声地长长叹息。 鸣人却是在这个停顿间终于联想到了什么，立即瞪大眼睛，慌忙解释，“不是！我没有喜欢你！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佐助叹到一半的气霎时卡在鼻腔里，他眼珠转动，神色复杂地看向鸣人。 “真的真的！”鸣人见佐助脸上表情微妙，觉得自己总算弄明白了症结所在，激动道：“我暗恋小樱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去喜欢男人？！你如果是因为这个而疏远我，根本没有必要啊！说起来也真是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跟串通好似的怀疑我……” 佐助眨了眨眼睛，他仍在对鸣人主动谈及这个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话题感到难以置信，而且，鸣人竟然还否认了…… “就算我们之间发生过…那些事，但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没有一次是我自愿的！要是我头脑清醒，再怎么说，也不会心甘情愿被你……呃、反正！我真的没有喜欢你！绝对没有！你也别拿那种目光看待我的言行，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或者说，你愿意的话，我会把你当成我的亲兄弟，就跟你和鼬那样……” 说着，鸣人观察佐助的脸色，发现除去片刻的怔愣外，佐助眼中的惊讶很快褪去，换上了他很熟悉，但依然看不明白的冷静。 “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听完鸣人的辩白，佐助终于开口道，“之前那个要求，等你想好，再来找我。” “啊？”鸣人见佐助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还没反应过来佐助指的是什么，就跟在佐助身后走了几步，“你没有什么其它想说的吗？” “你想我说什么？”佐助头也不回道。 “……”鸣人也疑惑了，对啊，他想等佐助说什么？ “呃、那你接下来住哪里？” “旅馆。” “啊？还住旅馆？不浪费钱吗？”鸣人已经赶上前走到了佐助身侧，“你要不要先来我家？你应该还没见过我的新家吧，我自己买的宅子哦，虽然位置有点偏，房龄也有些老了，但胜在面积不小，有间空置的客房，里面临时堆了些杂物，但东西不多，应该很快就能清理出来住人。虽然不知道你有多少积蓄，但没必要的铺张浪费肯定还是能避免就避免吧？你都这么郑重其事地让我许愿了，总感觉不能随随便便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可是我现在完全想不到该问你要什么，没准要花好几天才能想出……” “你家在哪。”佐助突然道。 鸣人环顾四周，确定了自己的方位，抬手指向某座青山，“翻过这片山头就是。” 话说他刚才一路猛跑，竟然跑了这么远，这下走回去可能要花一两个小时。 要不要趁着这段时间，跟佐助好好沟通一下？ 连留宿都同意了的佐助，让鸣人信心倍增，他实在是没想到，原来横跨在他们之间的最大阻碍，是关于他性取向的迷思！ 这下解除了误会，佐助应该不会再用那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对待他了吧！ 鸣人脚步轻快地领着佐助往自己家走，一路上时不时地挑起话头，虽然佐助没有吭声，连他说起他最近新开发的招式，佐助都不接话茬，但总算没让他闭嘴。以为终于消除隔阂重获挚友的鸣人相当乐观，直接把佐助的表现当成是高岭之花的人设瘾犯了，这会儿拉不下脸来面对儿时旧友。 反正佐助又不是聋子，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就得听着不是吗？ 不过单方面谈话终究不是那么有意思，即使是鸣人，坚持陆续问了四五个问题都得不到回应后，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在冷淡的氛围里渐渐收住了口。 最后，鸣人问：“佐助，你现在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说话？” 这种没什么营养的提问，自然也没有得到回音。 鸣人原有些雀跃的心情终于被平息下来，他安静地听了会儿两人交错的脚步声。 大概……长大后的佐助，跟朋友之间，就是这么来往的吧，比小时候还要话少一些。 鸣人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