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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阴三笑起来,他笑得断断续续,时而夹杂着咳嗽,却是连眼泪都笑出来,看起来有些可怜——尤其是他刚被侵犯过,脸颊还残留着潮红的余韵。 井九淡淡说道:“与你有关,便与我有关。此为因果,不得不管。” 就算再怎么懒,再怎么不理世事,遇到有关自己的事情总是要过问的。 这便是他的行事态度。 阴三敛了笑容,却没有答复。 他收拾好衣物,从地上站起,俨然一副要走的态势。 井九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阴三像一只小鸟般被拎过来。 他咳嗽一声。 井九松开手。 阴三转头,看了眼隐在黑暗中的走廊,他叹气一声,说道:“人丹与佛像有关,也与魔修有关。” 井九说道:“你杀的?你喜欢杀人?” 这句话在这,显得很无厘头。 阴三是个凡人,如今算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能杀人?再者从那些村人死相看,他们的死只能与魔修有关。 阴三摇头。 阴三被带到此处,本就怪异。井九想着,抬头看了眼那具石像。 真的很眼熟。 就像阴三也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阴三笑道:“何谈喜欢?若是因为喜欢做事……我确实喜欢人间万世太平。” 井九不为所动。 阴三牵起他的手掌,勾起小指轻轻搔弄好。 像是初见时一般,那人又在井九的掌间写字了。 井九神情微变,因为这时,阴三写的不是井九,而是景阳。 景阳这个名字,也是有些熟悉的,只是…… 井九想到,破境失败确实改变了自己许多,比如那些记不起来却熟悉的事,比如他对阴三徒生的在意……如此种种,皆是不明不白的因果,算是情,可是多情不好。 想到此处,井九问道:“人间?” 一个终日生活在渔村的渔童,会想那般多的事情吗?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走出去的机会。井九心想,那人知道外界是如何的吗? 井九觉得心烦:“为何要多管闲事?” 阴三点头,他示意井九与他走出地道、边走边谈,井九想了想,伸手将阴三的衣襟又拉扯上去一些后,便是同意跟阴三走了。 二人边是走着,阴三边是笑着说起:“我想做便做了,哪是闲事?”语毕,他双眸含笑,看向井九:“你不也是想做、便做了。” 井九淡淡说道:“我与你不同。” 阴三叹气:“算是。” 他反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井九微微怔住,随后便沉默不语。 阴三还是叹气,今日他叹气的次数格外多:“不会是没有喜欢的事吧?” 井九觉得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些可怜的意味。 “嗯?” “没有喜欢的事,活在世上,会很无聊吧?”阴三摇头,“没有意义呀。” 井九也还是沉默。 阴三见状,便松开了手。 二人并肩走在阶梯上,不再谈话,气氛有些凝重。 许久,井九却说道:“若说有,只有飞升。” 井九只想飞升,不想多管闲事。 说这句,其实也有警告阴三的意思,井九想到,他看了眼阴三垂在自己身旁的手掌……那人没有牵上来。 阴三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井九反手抓住了那人的手掌。 …… 二人来到祠堂,阴三将敞开的地道合上,这里又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井九忽然问起那两个死掉的魔修。 阴三笑而不语,只说自有天收。 井九挑眉,他觉得阴三对于修士的态度不好。 阴三反问:“哪是不好?” 是起初相见时与旁人不一的态度不好?还是今日没有牵井九的手所以不好? 井九说道:“都不好。” 阴三笑道:“你也知道这里受魔修惊扰。”所以态度冷淡是很寻常的事情。 阴三说道:“好啦。你先回去罢。我还要去村中巡逻。” 井九说道:“因为魔修?” 阴三笑道:“是呀。” 井九说道:“你打不过。” 阴三挑眉,很是自信:“我可以跑掉。” 井九还是觉得不行:“我还有话要问你。” 阴三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向村外走去:“回头问吧。” 井九想了想,没有跟上去,他听话地回去了阴三的屋子,寻了地方修行。 他的伤势,其实没有想象得严重。 留在这里,也很少有意义。 然而世间很多事并不需要意义。 虽然他觉出,他对阴三的感觉很奇妙,有些不像自己了……他不会是那么冲动的人。 忽然间,井九想到方才自己唤过那人的话。 “……师兄。” 阴三对此反应也有些大。 “……” 井九不再去想,只平复心绪,方要修行弥补道基缺损,然而此间却有一声振声高呼,在他的脑海间陡然浮现。 井九睁开双眸,他的眼神冷冽下来,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 有人高呼他:“景阳真人!” 他似乎回忆起来什么,又似乎没有。 …… 自梅会成立后,除却盛宴在朝歌举行的时日,各大门派很少有聚在一起商讨事物的时候。 然而今日便不是寻常日子。 青山时任的上德峰峰主元骑鲸与中州派的掌门真人双双来到朝歌城,在神皇宫中坐下和谈,只是因为遇到了大事。 若问有何种大事能让朝天大陆两大势不两立的门派好好说话?只能是灭世的大事。 太平真人欲夺舍神皇,幸而天不怜魔头,他失败了,奄奄一息的神皇正坐在大殿上,太子神色凝重地召来天下各派长老——太平真人灭杀数亿凡人,欲要灭世。 杀凡人算是大事? 其实不然,毕竟修士虽是从凡人来,却已脱离凡人,不见那中州派的修士与人骂架输了、挥手造下灾祸湮灭一个村庄,此事无人去管。 而太平真人之事为何如此重要,重要到提前召开两派对谈,只是因为那个疯子谁都杀。 若是寻常的凡人,杀了便杀了,可修士先前在凡间的亲朋家人,怎能随意打杀了?所以哪怕他是太平真人,哪怕青山派仍鼎力相护,也无济于事。 中州派和其余人——无恩门、水月庵、或是西海剑派乃至于神朝皇太子……都要那人死。 魔头一日在世,便一日难安。 而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和谈,并非没有余力对付太平真人——若要论起来,中州派的仙篆便能封住太平真人的生机——而是因为有人已经去了。 因为那人是朝天大陆目前境界最高、最会用剑的人。 他是太平真人的师弟,景阳真人。 景阳真人一心向道,就算是从小将他带大的师兄,若是讨缴也心无杂念,而此事是天下大事,也有关神皇家世,于公是为天下人,于私是为了亲生兄长,总不至于下不了死手。 然而不知怎的,景阳真人一去便无了音讯。 中州派白真人听说后,便冷笑一声:“讨缴?他怕不是跟他师兄私奔了?” 白真人此话一出,在场的青山弟子便不住拔剑:“你想死吗?” 白真人被雾气遮挡的面容望去,冷眼对上了元骑鲸亮出的冰冷长剑。 元骑鲸说道:“小师叔不是那样的人。” “可为何没有音讯?” 争吵方要开始之际,被神皇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咳。” 前任神皇虽说被太平真人重伤,确实是还没死的,他的话也有分量的:“我听闻那处部署有幻阵……景阳若是没有防备,中招许有可能。” 白真人挑眉,元骑鲸冷哼一声,都是不信。 因为那是景阳真人……若说旁人还有可能,但是像景阳真人那般一心飞升的人,怎会被杂念牵扯,陷入太平真人布下的幻阵呢? 白真人淡淡道:“如今只有派人去探查。” 但是派谁,却又是需要争论的事了。 争论过三天三夜,到底是决出两位弟子,一名青山派的弟子,另一名却是果成寺的僧人。 果成寺向着青山,此次中州派却没有反对,只是因为那名年轻僧人曾是神皇身边侍候的老僧人,因太平真人而死,这样的人,不会偏心太平,反而会恨之入骨、势要将其置于死地。 又是三日后,果成寺的僧人和青山派的弟子动身了。 他们来到景阳真人消失的位置。 此处有高山有清泉,青山弟子借了一条小船,和果成寺的僧人一并划船向前。 二人乘船经过一处洞xue,忽然间山峦震动,水浪翻滚,躲避不及,眨眼间便被淹没。 下一刻,二人便坐到了一处大石块上,天上流光溢彩,四周灵气浓郁。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记忆缺失一块,一句不投机便要打起来。 也是这时,远方传来船桨声音。 青山弟子道:“我要问人。” 僧人答道:“行吧行吧。” 划船的是个红衣少年,少年静静听他们二人问此处是何方,现下是何种年代,稍后方才一笑。 红衣少年笑道:“该是萧氏皇帝登基三年,” 此话一出,青山弟子与僧人都是大惊,萧氏皇帝,那不是前朝的皇帝吗?死了都该有几百年了,他们这是到了何处? 红衣少年瞧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的疑惑面容,不由露出恶作剧得逞后的笑:“没错——” “你们穿越了。”少年掰着手指,说道,“算起来,你们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批穿越者了。” “先上船吧。”红衣少年说着,掀开船帘,进到了船舱中。 僧人还有些犹豫:“我觉得他说的不多。”可是那名青山弟子却已经跟着进入了船舱,僧人无奈,只得也跟进去。 红衣少年此时才介绍自己:“叫我阴三就好。我先带你们去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