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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余小鱼觉得自己否极泰来,银行里都是一帮养老的员工,没人愿意卷,虽然互相交流不多,但都绝不加班。唯一的不好就是无聊,因为业务规模小,没几家贷款需要审,客户都是总行已经批过的外企在华分支机构,行业分析能借鉴总行报告的地方不少。 每天到了四点,她就坐在工位上发呆,想这个想那个,昨天想的是要不要继续考证书,今天想的是怎么和装修工人吵架,并且已经计划好明天要想一想给楚晏的结婚礼物。 酝酿好腹稿,在洗手间正准备打电话给工头,亲戚的消息发过来: 【你们既然找了别的公司,我就叫他们停工了。哪有这样骑驴找马的?】 余小鱼愣了一下,别的装修公司? 气势不能输,她敲字:【房子装成这样,还反过来怪我?我没给你们钱吗?我们当你是亲戚,你当我们钱多人傻,我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没去你公司闹。你等着,我对着合同一条条看,哪里不符合我直接投诉!】 紧接着亲戚的电话就拨过来,那头闹哄哄的。 “……人家付了钱,怎么不让我们进门?” “……这瓷砖咋铺的哟,以后不漏水就怪了!” “……好好好,你们来,你们来,我们滚蛋。喂,小王,该给的钱按要给我们!” 亲戚对恼火的工人说了几句,声音放大:“你听到了吧,他们都不干了。” 余小鱼脱了鞋,一脚踩在马桶盖上,叉着腰:“你今天倒知道去现场监工,之前说得跟什么似的,拿了烟跑得连人影都不见。我已经找懂行的律师朋友了,别以为沾点亲带点故我就不好意思来找你!昨晚我特意去拍了现场,每个旮旯角都没落下,这个工程质量,你们敢收钱,我就敢告你们!” 亲戚哎哟了几声,“你不懂,现在天气不好,他们已经尽力在赶工了,但自然因素没法控制啊……” 余小鱼听他胡扯,“行了,你不用再说了。” “妹子,这些工人生活很苦,你就当体谅体谅他们……” “我体谅他们,你吃回扣?就这样,我挂了。” “哎!我跟领导沟通一下,你先别急……” 余小鱼淡淡地嗯了声,挂了电话。 然后叹了口气。 下班后她就去新房子查探情况,原先装修公司的人走得一个也不剩,换了队人马,见到她来,满面笑容地一字排开,工头挨个介绍谁负责哪一块。 十分专业,且诚恳。 “江先生什么时候联系你们的?” “上上周,公司生意好,排了个队。” “麻烦合同给我看下。” “因为是江先生签的,我们要遵守规定,您找他要吧。装修设计跟您之前定的一样,就是重装一遍。” 余小鱼没办法了,“他付了多少钱?” “全款27万。” 她“嘶”地抽了口气。 ……一点风声都没跟她透露,生怕她把钱还给他吗?这个价格,拿捏准了她还不起。 工头说:“余小姐,我们会在100个工作日内装完,您放心,我们公司大众点评五颗星,要是刷屏,天打雷劈。” 余小鱼觉得江潜办事靠谱,也不想经常来这边吸甲醛,“大叔,我不瞒你们,我们工作忙,没时间天天过来盯着,就是周末会来看一下进度。” 然后递给他一条刚买的烟,“拜托你们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隔了两天,她来了个突击检查,拎了一袋水果过去。工人们干活很麻利,态度也好,这下她就完全放了心。 房子两公里内就是高级商圈,时侯还早,余小鱼去逛了逛。还有半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商场各处装饰着圣诞树和铃铛,楼外北风呼啸,温暖的室内却有一长串顾客在排队买手工冰激凌。 余小鱼背着书包逛了三层楼,空手进了家餐具店,里面顾客大多是情侣。她看中了一套法国Gien餐具,一套六个盘子,边缘描着粉色的花草纹,盘底绘有婚礼主题的黑白画,十分雅致。虽然价格有点贵,她还是不假思索地买了下来,叫店员寄到楚晏家。 圣诞节领证的人可不多。 楚晏说家里请先生根据八字算好了日子,非得那天领,命令她男朋友请假回国。梁斯宇九月份休完年假回巴西又干了一阵,国建二局把他派到阿根廷做工程,他刚去就被蚊子叮出了登革热,在医院里躺了两周,上吐下泻,心态都崩了。病好后打算明年辞职,一边当家庭主夫一边考公,干工程实在又累又无聊,还得隔着半个地球异地,他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我们鱼什么时候啊?” 余小鱼语塞,“……你俩都在一起五年了,我才谈两个多月呢,太快了吧。” “我看你婚前房都买好了。换了别人,肯定缠着江总结婚,这下可不是他求着你?那戒指我查了,订制的话得七位数,还天天送花,哪像三十岁的成熟男人。” “嗯……他愿意送嘛,我从来没找过他要东西呀。” “我红眼病犯了。” 余小鱼回忆着楚晏咬牙切齿的表情,笑眯眯地下到二楼。奢侈品店挤满了人,某家高档品牌前立着宣传牌,担任形象大使的明星全副武装,从耳环到提包都是新品。 她的目光聚焦在明星精修过的脸上,颜悦最近资源很不错,看微博出国拍戏去了,还被狗仔拍到上了某个富二代的游艇。可能是气质原因,广告图倒显得这个品牌没那么贵,成功把她骗进了店。 导购不愧是金牌销售,记忆力好,一眼就认出她来过,热情地把她引到货架旁,“秋冬季的新品就是上次我给您展示过的,您当时很中意那款黑包,要不再拿给您看看?” “不用啦,那个很漂亮,但是太贵了。” 导购一听这意思,就知道顾客这次来可能要购物,老练地给她塞了瓶依云水,“那边都是去年的款,价格适中,很多刚上班的小姑娘买来日常通勤。年底了,也犒劳犒劳自己。” “有男士的吗?”余小鱼认真地问。 “给爸爸买?” 余小鱼摇摇头。 “冒昧问一下,小美女你上大学了吗?” “毕业三年了。” 导购惊讶地抬了下眉毛。 * 江潜圣诞前后又有一趟出差,是去日本。 本来心理咨询安排在月底,这下得往前挪,咨询师的日程表排得很紧,让他上飞机前一天过来。 小区门口的保安认识他,笑呵呵地让车通行,用普通话打招呼: “江先生,爸爸没和你一起来呀?” “嗯,他在公司。” 他母亲去世后,父子俩会定期来做心理咨询,已经持续不少年了,现在频率比以前低。今天他来,是想聊聊人生大事,比如恋爱谈了两个月就想结婚是不是正常心态。 咨询师跟他很熟,江潜没什么顾虑,絮絮叨叨说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咨询师都饿了,一边吃黄油饼干一边给初次恋爱的成熟男人科普婚姻知识。 走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江潜发了个微信,问她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啊,我有个报告要写,今天还是吃预制菜吧。你吃什么?我给你热。】 【不要米饭的就行。】 他有点郁闷,明天就要走了,本来想吃个烛光晚餐。 电梯门开了,他默默走到右边,和电梯里的两位女士拉开距离。 “乐老师,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女人二十几岁,留着一头长及腰间的黑发,穿着素色长裙,握着行李箱拉杆,“说不准,去了那边之后要适应一阵,反正我在国内没什么牵挂,一个人住惯了。” 谢曼迪道:“一个人挺好的,就是要注意身体。你以前留学去的是德国,也会葡萄牙语吗?” 女人露出有些感动的微笑,清艷容光顿时照亮了整个电梯,“会一点。Mandy,你要好好练琴啊,学费可不便宜。谢谢你今天来送我,车在地库,我就不和你一起了。” “嗯,老师再见,一路平安。” 一楼到了,谢曼迪走出电梯,和她挥手告别。 门一关,她脸上的笑就消失了,抬头道:“江总,你知道她吗?” “不知道。” “邓丰的小三,叫乐茗,平时深居简出,只教女学生钢琴。邓丰瞒着妻子给她在巴西萨尔瓦多买了个酒庄,办了移民,因为她怀孕了,打胎后自己想出国。酒庄原先是HENZ项目的,2019年被别人买下。购买人姓李,两个月前把手里这个以低于市场的价格转卖给了邓丰。” 江潜看着她,目光很平静。 谢曼迪咬咬牙,“这个姓李的我就不清楚了,邓丰搭上他,肯定是通过赵家。” 她挎着包要走,江潜叫了她一声:“我送你回去吧,正好跟你谈谈。” “没空。” 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余小鱼跟我谈过了。” “你母亲很不容易,不要再做这些让她担心的事了。” 谢曼迪脾气上来了,“你妈也不容易。” 江潜脸色一变。 她自知失言,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单元楼,溜得比兔子还快。 江潜虽然生气,但也没兴趣和叛逆的小女孩较劲儿,上车回家。 晚高峰很堵,到公寓都七点半了,他行李箱还没收拾,进门寻思着晚上要早睡,随便吃点得了,结果怔在当场。 餐桌对称摆着两个漂亮盘子,刀叉整齐,桌中央的藤编花篮里是火红的长寿花,还有一块六寸的圆蛋糕。蜡烛已经插上了,余小鱼面对蛋糕坐着,穿着粉色珊瑚绒睡袍,头上戴着玲娜贝儿的耳朵发箍,左手托着腮,右手有一搭没一搭按着打火机,像只无聊的小狐狸。 “不要玩打火机。” 江潜夺过来,抬手放到冰箱上面。 余小鱼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啊,人家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哎。” 江潜咳了一声,这时候才想起要惊喜,拨了下她的狐狸耳朵,俯身吻她的鼻尖,笑道:“菜也是你做的?小鱼太厉害了,谢谢。” 每只盘子里有一块煎过的鸡胸rou,切成块状,洒着香草碎,旁边堆着土豆泥和蔬菜沙拉。 余小鱼笑呵呵地说:“吃完饭吃蛋糕,明天你出差,今天就提前过生日了。” 江潜去洗手,脱了外套坐在她对面,用叉子戳了一小块鸡rou,蘸蘸土豆泥,放入口中。 她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他慢慢地吃了一块,又吃了第二块,吃到第三块的时候,去厨房倒了杯水,问她:“你要不要?” 余小鱼摇头。她到现在只把土豆泥和蔬菜吃了,尝了一口鸡胸rou,绞尽脑汁地评价:“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盘子很漂亮。” “土豆也煮熟了。” “蔬菜很新鲜。” “……” 江潜一边灌水一边夸:“小鱼真是太棒了。” 余小鱼眼睁睁看着他把咸到齁的鸡胸rou吃光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那份,“要是你不介意我浪费,我倒掉了。” 他把她的鸡rou拨到自己盘子里,用良好的教养硬生生把痛苦的味觉压了下去。吃到一半,忍耐到了极限,将蔬菜和土豆泥一扫而光,端起两个盘子去厨房,rou全倒进垃圾桶,然后用了两包漱口水。 ……折磨终于结束了。 “吃蛋糕吃蛋糕,这个不咸。”余小鱼看他吃得都快吐了,取出塑料刀,“你把打火机拿下来,我够不着。” 江潜揉揉她的脑袋,关了灯,点燃蜡烛。 “30”两个蓝色数字亮起来,青白相间的蛋糕散发着茉莉花和葡萄的香气,淋面画着一只绿色的Q版动物,抱着一条蓝色小鱼。 “这是什么图案?” “你没用过这个小鳄鱼表情包啊,”余小鱼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是抹茶旦旦,我让蛋糕店给你私人订制的,超级可爱!” 江潜哭笑不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江老师,快许愿!”她拍手催促。 他闭上眼,双手交握。纯黑的高领毛衣本该把这张脸衬得冷峻而威严,此时沉浸在蜡烛橘色的暖光里,从眉眼到下颌的线条都变得柔和宁静起来,睫毛在高挺的鼻梁边投下两扇阴影,唇角微微弯着,显出一点稚拙的孩子气。 嘴唇忽然一热。 他触电般睁眼,余小鱼的脸近在咫尺,眼珠又大又亮,仿佛是泉水里的星星,她从背后掏出一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放在桌上。 “打开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