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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血

    雷伊的壁纸居然不是默认?

    以他对雷伊的了解,她在互联网上从来只看不说,纯粹是当做工具在使用。

    她的所有电子设备基本都处于默认选项。

    “这是什么?”壁纸上面有一串数字。

    她答:“提醒事项。”出于谨慎,她记录了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没有记录具体事件。

    梅林的精力一天比一天充沛,从烧得昏天黑地到体温恢复正常、逐步痊愈,他原来的脾气也在渐渐复苏。

    病好的白天,正是一个得以好好悔恨的日子,回想自己的那些彻夜难眠,回想自己病中的退步,回想自己“柔弱不堪”的表现,他气得双颊通红。

    他心想这肯定是气红的,不是羞红。

    人总是忍不住回头看,有时候白天会万分尴尬地想起自己晚上的伤心欲绝;有时候则是在晚上回顾自己白天万分尴尬的失误。

    “怎么了?”雷伊触碰他的肩膀。

    “你就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梅林问。

    “暂时没有。”她略带疑惑地顿住,但仍旧真诚地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说:“随便问问。”

    “不,还是有一件的。我很后悔,没有问清楚你的名字。”

    侵略性的目光再度投射,仿佛利刃出鞘。她非笑似笑,似在揶揄其他人心里多余的悔恨。

    “如果你真的问到了,那我们就会普通地恋爱,普通地上床,普通地分手。总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谁又说得准呢?指不定你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哭天喊地。”

    “怎么这么自恋啊你。”梅林摊手。

    他接了一杯水,禁不住皱鼻子:“什么味道?”

    从肩膀捏到后背,顺着缓缓向下捏,她也顺着他的提问说:“什么味道?”

    “嘶……”不是疼,是痒,他猛然回头。

    雷伊开朗地朝他露齿一笑。

    他倒在床上:“要不,晚上?”

    “现在不行么?”

    梅林心想你手都伸进我衣服里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吗?

    于是他像一只任由主人揉捏的布偶猫,心口朝天,不作抵抗地投降了。

    “腿。”雷伊拿膝盖去顶他。

    他缓缓地将腿打开,如同一只慢慢展翅的蝴蝶那般微微颤抖。

    她抬起手,示意梅林停住动作。

    他吐出一口气:“你不想吗?”

    “怎么不想?我问你,这还……不够明显么?”雷伊叹了一口,“但是,我想要更多的东西。”

    譬如你的心。

    你的心也追随我。

    你的心也永远追随我。

    雷雨忽然想起别人都很忌讳说永远,据说这样就不会应验。

    但她从不在乎,她不听,不信,不管。

    她一直敢想敢做,只是脑海里想个永远,怎么了?又如何?无所谓。

    “你想要我的命啊?”梅林半开玩笑地说。

    双方都没笑。

    雷伊在缄默中串起了碎片,捡起来拼凑得当,她终于想起自己之前要说什么了。

    于是她问:“你想死?”

    他不敢看她,并不愿意正面回答,心脏不断打鼓,气也虚。他怕自己一说出口就立刻被她拉到四周都是软包的房间里关一辈子。

    一只狗躲开挥棒的人,一只鸟躲开树上的猫,梅林躲开面前的雷伊。

    她悬在身侧的手指握起拳,呼吸变粗不少。

    梅林忽然惊慌失措地软了腿,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滑到地板上,双膝着地。

    他心悸万分地闭上眼睛,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那副惶恐又惴惴不安的模样就像明知犯了大错的小孩,既害怕又茫然。

    拎起的拳头又渐渐落回腿边。

    没有想打他,她只是身体条件反射,过度紧张。

    指关节宛如生锈的机器,她试着把握成拳头的五指舒展开,可是那拳太实太牢固,一时间只好任由它成形。

    梅林吓得一抖。

    极淡的花香钻入鼻尖,甜而不腻,有人靠近了。

    雷伊单膝下跪,像摘叶那样轻搂他。

    她忘我吻他,热烈奔放地抢掠他的不安,用唇瓣触碰他的悲痛,用舌尖勾走他的过去。

    情到深处,两人都失了力气撑在地上。

    梅林心想花香好闻,还没有闻够,要不过段时间再死吧。

    雷伊心想他果然在乎我。

    她种花、查机票、收拾房间,不是一天,是很多天,也不是一个月,是很多月,更不是一年,是很多年。

    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花朵这样脆弱的东西,雷伊却种到连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株。

    味觉比听觉视觉触觉的记忆都更持久,再混杂生死爱恨,最后用激吻搅拌一番,如此浅淡的花香,双方注定要铭记一辈子。

    敛了心绪的两人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望向对方。

    她扶着他,关切地问:“没事吧?”心道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没事。”他抓着她的胳膊答。心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果敢啊,决绝啊,毅然决然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怕痛,更怕死,最怕被人深情地吻住。

    结果他嗜痛如命,视死如归,就差一份矢志不渝的情爱。

    “休息一会儿。”她牵起他空出来的那只手。

    梅林坐回床上,笑了笑:“没事的。”话音才落,他的脸上便有眼泪一颗一颗顺着往下坠。

    她陪着他:“病才好,哭久了会不会头疼啊?”

    “吃药么?”雷伊想再说说话纾解,又舍不得挪开眼。

    她不是纯正的变态,不会看到别人哭就特别兴奋,但这次哭的人可是梅林,每一个表情都值得珍藏。

    他哭得很安静,一眨眼,眼泪增加一颗——少了份歇斯底里,多了点万籁俱寂。

    每一滴眼泪里都裹着必死之心似的,滴答滴答就在地上砸粉碎了,他越哭越舒坦,心里好受许多。

    花香过多过浓是臭气熏天的,花香太浅太淡反而引人追寻。

    离他太近,他会窒息,离他太远,他又渴求。

    换个人来便甩手不管了,他是要人用各色花瓣伺候,用音乐滋养,还要真情温润,甚至需要一点点血。

    雷伊抽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梅林抓破出血的手臂,心道怎么老是这只手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