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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

    

疏离



    等程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家里已经遍布他的痕迹了。

    他的内裤,他的香水,他的文件,他的皮带,还有他的味道。

    这个人就这么一点点地入侵她的生活。

    让她忽然间有点疲倦。

    有几次门没关,他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夹着烟,她不小心打到他的手肘,那半截烟头掉到她的脚上,烫得她惊叫了一下。

    小煤球就飞快跑进来,对着望淮州狂吠,还咬住他的裤脚,险些伤到他。

    边牧是从来不会乱叫的小狗,除非主人遇到危险。

    那天之后煤球就对望淮州有点敌意。每一次只要他靠近程仪,煤球就发了疯似的往他身上扑。

    搞得她哭笑不得。

    只能想办法把煤球送走,但是她又舍不得。

    望淮州就说不如送乔园吧,美其名曰:“给李阿姨做个伴儿。”

    “你这煤球又聪明,又活泼,那地方刚好够他撒欢儿。”

    “你养在楼上,不把他给憋坏了。”

    她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六月。

    煤球越长越高,精力太过旺盛没地方撒,都开始拆家了。

    望淮州出差回来,正好把她跟煤球都接到乔园。

    一进门香气扑鼻,六月,院子里栀子花全开了。

    上次来寒冬腊月的,她都没注意到。

    吃完饭,她跟李阿姨交代了好多煤球的事,然后不知怎么的,就问了一句:

    怎么种这么多栀子花呀。

    她是问者无心。

    但是李阿姨神色凄然,眼眶突然就红了一片,她拍拍程仪的手,说小舟mama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栀子花。

    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程仪也就没接着问。

    七月份热浪涌动,也放暑假了。

    望淮州经常在半夜造访她家,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么。

    只是从上周开始,每次半夜躺在她身侧的时候,她都不让他碰。

    她的月经一直不规律,他以为是她又到了生理期,就乖乖收手,很规矩地睡觉。

    那天半夜刚回,望淮州见程仪缩在床边,捂着肚子,问她:“怎么不开空调。”

    他把空调调到20度,听见程仪声音发虚,说要出去玩一趟。

    望淮州听人说话一向只听他认为的重点:程仪每回痛经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力气动,没力气说话,没有胃口,消息也不回,脾气变得古怪。

    他一边拿手机一边问她:是没有止痛药了吗?我去买。

    然后穿着拖鞋直接下了楼。

    吃了药,程仪背对着他,说望淮州,我订了下周二的票,我要出去玩,拜托你帮我照顾煤球。

    他“嗯”一声,轻轻地吻她的后颈,总感觉哪里不对。

    但他这阵子太忙,今晚又太困太累,实在没心情理会。

    只是在她临走之前,偷偷地在她那一堆证件里塞了一张信用卡。

    她的第一站是挪威。

    七月中旬的极昼,半夜三点天都是亮的。

    挪威靠山面海,又是海洋性气候,处处湿润,还下着雨。

    望淮州问她到了没,她也没回。

    过了两天,她给他发了一个视频,声音轻快,听得出心情很好:“今天去森林里采鸡油菌,当地的阿姨说这个好吃。”

    “你看,密密麻麻的满地都是,黄黄的,很漂亮。”

    她一面往前走,一面给他介绍:

    “还有蓝莓灌木丛和云莓,云莓可以用来做果酱,加奶油,当地人留到圣诞节吃。”

    “这个是驯鹿吃的白色的苔藓。”

    “这个是牛舌菌,你看,这个伞柄下面有很多颗粒状的像牛舌头表面的东西,凑近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橙子味儿。”

    “那边有一群小羊来找我们玩儿。”

    这个视频发完,她又好几天都没回他消息。

    只在最后一条,他问她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的时候,她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最后一个目的地是里斯本,8月10号。

    其实中间她还去了海德堡和伦敦。

    伦敦艺术大学,她曾经暗恋过的人今年毕业。

    他叫齐斯文。

    上个月他发朋友圈说要办个展,她问了日期,说那我可以去看看。

    暗恋他的原因很简单,十几岁的时候每个学校大概都会有一个成绩好、家境好、长相帅气、性格温和的校草一样的人的存在。

    不同的是,在这些特质之外,齐斯文爱管闲事。

    程仪最讨厌爱管闲事的人。

    她这种孤僻、爱独来独往的性格,多多少少会让一些人看不顺眼。

    还有有关于她父母的那些传言,让她在学校被找了不少麻烦,但她每次都不要命似的把那些人往死里打,打到自己身上浑身是血,打到原本是被欺负的那一方的她也不占理,打到谁也不敢再来惹她。

    齐斯文在高中部,那天放学,在学校后街的一个拐角处,很不凑巧地看见了那一幕——

    一个偏瘦的女孩儿被一群人围着,面前站着一个稍高一些的女生,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抵在墙上,她的上衣还被脱掉一半,漏出内衣。

    他径直走了过去。

    其实就算他不出现,程仪也有办法让那些人不敢再来惹她的。

    那些人比齐斯文都要小一些,听见他说“我是高三一班的齐斯文,我可不怕你们,再让我逮到,今天你们谁也跑不了。”之后,作鸟兽四散,纷纷跑开了。

    她也连头都没回,直接走了。

    齐斯文——品学兼优、大名鼎鼎的校长的儿子嘛,谁没听过。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程仪。

    高考之前,他抽屉里被塞进一张字条,那张字条字迹遒劲飘逸,上面写着:学长,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谢礼是她画的一张蓝色蝴蝶,很潦草,排线很粗糙,但是非常有灵气。

    就像她给他的感觉。

    所以,他后来选了艺术类的大学,他的毕业作品展上也赫然陈列着这只蝴蝶。

    网络上流传甚广、最出名的也是这只蓝色蝴蝶,湛蓝水晶和钻石镶嵌的翅膀,在灯光下闪耀得晃眼。

    他和她合了张影,就站在这只蝴蝶旁边。

    那就是程仪最最隐秘的暗恋的最终结局。

    或许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暗恋和仰慕的区别。

    8月10号,里斯本的天气特别好。

    她很喜欢那里的电车和蛋挞。

    这一天风有点大,她的头发被吹得乱飞,半山腰的风景很美,天是透明的蓝,树叶随风摇曳,

    转身还有两只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还对着她开了一次屏。

    参观完古建筑,她一阶一阶往下走。

    望淮州就在底下等着她,朝她伸手。

    他的唇边漾着似有若无的笑,阳光斜斜照下来,他的睫毛都变成金色。

    程仪又觉得这一切不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