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其实不太想去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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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1号是疗养院开放日,去见我父亲的日子。 送走周舟和罗溪听,我吃完芳姐精心准备的不辣宴,磨蹭了半天没出门。 怕这次去了他又不认识我,并且送我一记升龙拳。 纠结时,护工打来了电话说:”今天褚先生可听话了,在窗边一直盯着大门,问您为什么还不来。“ 老头近几年记忆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暴躁,如此清醒又冷静的情况实在不多见。 没理由再拖延,我找了家邻近的花店给他打包了几枝香雪兰。老头年轻时也算是个冷酷无情的商业硬汉,喜欢极简风和黑白灰,上了年纪却喜欢各种娇花,尤其喜欢有香味的,不知道疾病是改变了他的性格,还是揭露了他的本质。 果然,我刚到他房间门口,他就迫不及待开了门,问道:“我的花呢?“ 他的眼睛和以往呆滞或者暴怒的样子不太一样,看起来清明得不像是个病人。 “我把花给护工了,他修剪完装进瓶子里再给你拿过来。“ “哦哦。“听起来有点沮丧。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我是谁?“ “陈香筠,你开什么玩笑。” 什么陈香筠、王香筠、张香筠的,我叹了口气:“爸,我是褚芫。” 他又改口道:“我知道啊,你是褚芫,我刚刚看见你车开进来的。“ 经鉴定,他的清明纯属假象。 “最近过得好吗?“ “好,好,我养的草莓今年就能结果了,我带你去看。“ 他来拽我的手有点细颤,我连忙挽了他的手臂说:“好,去看看“。 他走路已经不如前两年顺溜了,六十出头的人,颤颤巍巍地像刚学走路的小孩儿,要靠别人的搀扶才能勉强正常地行走。 我知道他的草莓种在连廊的园艺区,但他显然带着我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我问:“草莓真的在这边吗?你是不是记错啦。“ “不可能的,我记得路,你跟我走就是了。“ 我权当陪他散步,由他指路。走了十分钟,他自己给绕迷糊了,气喘吁吁地推我:“你怎么拦着我不让我找草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他突然爆发的手劲儿是真大,把我推的一个踉跄,他自己也站不稳了往后摔。我赶忙一把搂住他,给他顺背:“爸,我是褚芫,不生气啊。乖,我带你去找草莓。” 他将信将疑:“你真的是褚芫吗,你怎么这么大了?” “你都成了小老头了,我当然也长大了。” 他半信半疑,颤巍巍地抬手掀开我的头发,摸了摸头皮上那道浅浅的伤疤。 暗号正确,他迅速地收回了手,然后死死抱着我半边胳膊:“那你带路。” 连廊三面都是玻璃,里面有专门的恒温系统,即使在冬日也能让里面的植物拥有足够的阳光和适宜的温度。他的草莓前插着一个小牌子——褚言之爷爷的草莓。 他在草莓前蹲下来:“草莓要结果了。” 我也陪他蹲下来。 他拿起小喷壶一通乱撒,补充道:“草莓结果了给你吃。”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说草莓的种植方法,说隔壁老头子想偷偷破坏他的草莓苗,说我喜欢吃草莓。 谢谢哈,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很喜欢吃草莓。 以前他与我两人“相依为命“时,不乐意同我多说一句。如今我们偶尔见面,他反倒有说不完的话。 我余光瞅见护工来到了连廊入口,笑着看着我们,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方作“嘘”状。我也笑着点头致意,没出声打断小老头的碎碎念。 护工姓杏,很特别的姓氏,我听见疗养院的人总叫他杏子。从我父亲进疗养院起就一直是他在照顾,他对小老头的喜好、脾气、习惯摸得比我还清楚。 阳光和煦,岁月静好,植物芬芳……啊等等,好像有什么别的味道。 我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腥臊味,然后看见小老头裤子上洇出的水痕。 他浑然不觉,依旧口若悬河。 我拉拉他的袖子:“爸,咱们回去换裤子。” 他后知后觉朝胯下看去,脸上一瞬间掠过羞窘、尴尬、恼怒等一系列情绪,最后转化为暴躁的行为——他拿起小铲子,对着无辜的草莓苗及其附近的泥土又砍又挖,嘴里大声又含糊地叫嚷着什么。 好嘛,没给我一记升龙拳,给了草莓苗们一记辣手摧花。 我怕他伤到自己,但又制服不了他,幸好杏师傅赶紧冲上前来夺了他手中的铲子,一边安抚一边往屋里带。 我估摸着还要点时间,决定把一片狼藉的菜圃还原。索性草莓的邻居们未受太大飞来横祸,顶多掉了几片叶子,我勉强收拾了残局,,免得其他叔叔阿姨们来找他麻烦。但 草莓仿佛经历了战火,枝干歪向一侧,青色的小草莓掉了不少,我并不确定这些草莓还有没有活下去的机率。 回到房间门口,杏师傅还在给我父亲系裤腰带。小老头手里端着那瓶插好的香雪兰,抠花瓣玩。 我怕他看见我又应激,决定先去找他的主管大夫聊聊病情。 私立高端疗养院除了天价没有别的毛病,医疗条件好得过分,尤其是神经内科和老年医学做得让好多公立三甲医院自愧弗如。当初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父亲给自己选中了这家疗养院。 大夫无外乎还是那套关于阿尔茨海默病进展的说辞,讲了下最近的用药和其他治疗。 归根结底,阿尔茨海默病只能延缓进程,谈不上恢复或治愈。大夫让我月月来听病情,也不过是希望我了解一下恶化程度好做准备,顺便证明他们真的有在努力工作,对得起高昂的收费。 他推了推眼镜:“如果可以的话,您还是联系一下许茗嬅女士。和褚先生的谈话内容我不便细说,但是我相信您母亲来的话,对他来说是件很好的事。” 我抱歉地摇摇头:“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会因为他的事情打扰母亲。也许有一天她会原谅他,会自愿自发地放下芥蒂来见他一面;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但无论如何选择,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她。 告别了大夫,我回去看小老头的情况。 他还抱着那瓶香雪兰,坐在窗边发呆,杏师傅在旁边给他剥桔子吃。 “你看,小芫回来了。” 小老头看了我一眼,没作声,又开始抠花瓣。 “刚刚还在念叨着褚芫褚芫,怎么这会儿见到了就不说话了?” 小老头又偷偷看我一眼:“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生气了?” “因为草莓没有了。” 说他没病,他记忆一片混乱;说他有病,他又常常富有条理。 “我没有生气,明明是你自己生气了。” 他又不说话。 “如果这次的草莓活不了,咱们还可以再种。” “那你下次给我带洋桔梗吧。” 老头的思维之跳跃,愣是让我没接上话茬。 “绿色的,白色的,都行。” “好,下个月给你带。” 每一次从疗养院回家的路上,我的思绪都会疯狂翻涌。 社会心理学家Daniel Wagner做过一个有名的白熊实验。他要求试验者尝试不要想象一只白色的熊,结果大家很快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只白熊的形象,这是白熊效应,也叫反弹效应。 当我劝说自己不要把疗养院的事带入生活中的其它部分,我就无法克制地琢磨父亲这一角色。 当我劝说自己不要把从前的他映射在现在的他身上,我就难以避免地比较两者的区别。 今天他表现得太脆弱,我脑子乱得像糨糊,理不出头绪。 阿尔茨海默病让他能够敞开心扉,避免病态的压抑和更病态的宣泄。他能坦诚地说出情绪和需求,而我也因此获得与他平和相处的机会。 现在,他是一个最平常、最普通的小老头,我们是一对最平常、最普通的父女。 他逐渐遗忘一切,我也想。 但我这个年纪好像不太容易得这个毛病。 回家的路开到一半,我给芳姐发了个消息,然后扭头转进了电影院。 在放映厅里从傍晚待到深夜,我连看了三场一模一样的电影,吃掉了一个小桶爆米花,找出了四十多个字幕翻译问题。 放映厅里没什么人,检票的工作人员检了我三次票,用一种奇妙的眼神打量我,讨厌。 爆米花有很香的黄油味,很脆的焦糖外壳,喜欢。 翻译确实太烂,很怀疑字幕组的业务水平,有点配不上这部有深度的片子,差评。 深夜从电影院出来,我决定暂时把莫特森饰演的主角当作我的人生偶像。接近偶像的第一步,是找家KFC点上同款炸鸡。 炸鸡香气扑鼻、金黄酥脆,但我吃完爆米花有点腻,并没有什么胃口。我选择无视之前“和经纪人联系”的承诺,把炸鸡的全方位靓照发给罗溪听。 我:[图片.jpg] 我:请你吃炸鸡 Fluoxetine:[图片.jpg] Fluoxetine:我不吃 Fluoxetine:胶条封嘴.gif 他发来的照片是半身裸照。六块轮廓分明的腹肌,块块润泽又紧实,让我有点羞愧于自身的身材管理,又有点馋人家身子。 我放大了图片,圈出了锁骨旁的一块暧昧的红痕。 这吻痕今天凌晨还没有呢,我敢保证也不能是我给他弄的,年轻人精力真是忒旺盛。 我:[图片.jpg] 我:罗溪听,你多少注意点身体,年轻也扛不住这么造 很久之后,他回我道:好的,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