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臣还是喜欢跟尸体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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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陈碧渠吸了一下鼻子,重重地把老旧的铁门拍上,拢了下领子里的围巾,回身钻进雾蒙蒙的玻璃里。 “小陈回来了啊,”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民警,酒糟鼻,眼神迷离,“说了没啥事儿,你还不放心,我们搁这儿待多少年了……” 大兴安岭林区的村镇派出所,辖区里全是腿脚不好的老头老太太。大雪铺天盖地的日子,除了两位一起值班的老光棍,走出十里地都不一定能见到人影。 边上另一位看着更年长些,头发花白,警服外套胡乱摆在边上:“小陈来坐坐吧,这天儿可冷。喝酒不?这玩意儿下胃里可顶,来一口试试!” 陈碧渠对两位前辈笑了笑,把大衣外套一件件脱下来整整齐齐地挂好,再换上厚实经脏的常服:“在屋子里待久了不舒服,活动活动也好。” 酒糟鼻一听就乐,手肘戳了一下隔壁的同事:“老郑你跟人小同志学习学习,天天就知道喝酒,你看看你那肚子!” 老郑嘿嘿一笑,拍了拍肚子:“老子一把年纪,你学学还差不多!” “滚蛋,我有小陈那条件吗我就学……” 陈碧渠穿过办公室,从后门离开。而后关上门,踩过院子里厚厚的白雪,进了陈旧冰冷的老宿舍楼。 镇子就在山边,派出所可能是三十年前修的了,据称当年还供过暖,但如今大家都靠电取暖器过日子。他检查了一下昨天给门窗贴的隔风条,确认没问题,回身把电热毯打开预热,拎起扫把去院里开始扫雪。 天气太冷,他有意加大了动作幅度,没扫几下就感觉到躯干微微发热。等背心微有汗意了,他停了动作,颔首,看向边上白雪皑皑的针叶林。 要过年了…… 陈队长他们都不回来,不知道夫人和小珍珠会去哪里吃年夜饭。 突然后门开了,老郑探出一张乐呵呵的脸:“小肖给咱们送东西来了!快来吃一口,一会儿全给老高抢光了!” 陈碧渠含笑点头:“你们先吃吧,扫完就来。” 小肖是前年社考入职的户籍警,来自铁岭的独生女,家境优越,父母早早就给在县里买了房子。小肖姑娘为人耿直爽快,在小陈调来的第一周就表明了心迹,被拒绝后也没有矫作难堪,反倒以姐自称,明言“姐罩着你在这地儿横着走”。 陈碧渠都活两辈子了,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一口一个姐,喊得小肖姑娘心花怒放豪情万丈。这不,连那么冷的天都拦不住热情,硬要开四十公里来给值班的便宜弟弟送口热乎的。 “抢什么呢抢什么呢!你们俩那么大岁数了要不要脸,这是我妈给小陈炖的!”肖雨一脸不爽,护着手底下的食盒,“又不是没给你们带!” 老高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笑,二郎腿上下起伏:“你妈给小陈炖的啊?” 老郑看着陈碧渠推门进来:“那雪不用扫,扫了晚上也得继续堆……” 陈碧渠好脾气地笑了笑,向肖雨打招呼:“肖姐。” 肖雨一见他就笑,把他拉到电暖器旁边来,用力拧开不锈钢的食盒:“我妈给你炖的小鸡儿蘑菇,一直热着呢,快喝一口。” “谢谢肖姐,”热气裹着食物的鲜香扑面而来,陈碧渠吸了一口,“好香啊。几位也来一点吧。” 老郑老高一听就凑过来了,肖雨有点不满但没说什么,于是四人对着电暖器分完了一盅汤,喝得鼻尖都冒细细的汗。 老高把鸡rou啃完,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放了碗竖起大拇指:“你妈这手艺绝了!” 肖雨一听就得意:“是吧?我姥家传的!” 老高还在慢吞吞地小口喝着,一边喝一边问陈碧渠:“今年回不了家,你老婆没意见吧?” 陈碧渠把碗放下,呼出一口热气,擦了一下鼻尖的汗:“夫人很理解我的工作。” 这称呼未免矫情,肖雨听得撇了下嘴,把碗碟扔到池子里,一声不小的动静。老郑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那你闺女也不想你。” 陈碧渠闻言失笑:“孩子还不到两岁,估计不知道什么想不想的……” 老郑一听就乐了:“那你呢?你想不想老婆闺女?” 陈碧渠也很坦然:“当然想啊。” 肖雨搭话:“那你让她们来看看你啊。” “她在北京,我们这里又那么偏,来一趟太麻烦了,何况还带着孩子,”陈碧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等暖和了再说吧。” 老高附和:“那倒是,咱们这地儿鸟不拉屎的,弟妹那大城市里住习惯的,不得冻坏了?” 老郑笑了笑,没说话。 夫人,孩子,弟妹。没有结婚。北京海淀公安局的刑警,公大毕业的高材生,来东北的林子里当了个片儿警。 肖雨带着滤镜都能看出问题,老郑还真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吵吵嚷嚷的聊了一会儿,过了六点,天彻底黑下来了。一推门外面黑洞洞的,还飘着雪,老高一见,示意陈碧渠:“你把小肖送上车吧,门口那灯还没来得及修,虽然咱这是派出所,也保不齐有那胆大包天的。” 肖雨想拒绝,偏头却迎上了老高眨了眨眼,话就没能出口。 老高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他也不是一心想让小陈犯错误,跟小肖整个婚外情出来,但小肖这一片痴心,换点儿夜送上车的殷勤总没问题吧? 陈碧渠自然应声,摸过旁边的手电筒:“走吧肖姐。” 肖雨把包拿起来,陈碧渠前行推开门,狂风凌冽卷入,惹得老郑和老高齐齐叫起来:“赶紧关门!”陈碧渠连忙把玻璃门按上,正要回头撑伞,这时候手机却响了。 陈碧渠抱歉一笑,肖雨干脆直接把他再推了回去,关上门:“先接吧。” 老郑和老高都看过来,见小陈一看手机号码,白炽灯光下一张俊脸顿时心花怒放,都有点好奇了。 谁啊? 如果他们跟陈碧渠够熟,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必问。 “夫人!” 肖雨隐约听到那边传来个清越的女声,语调带一点淡淡的笑意:“怎么办啊陈警官,我好像迷路了。天好黑,雪好大,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陈碧渠一下子呼吸都不稳了:“你、你在哪里?” “应该在村口的树下,司机是这么告诉我的,”宁昭同看了看脚底下在雪里打滚的闺女,又看了看脚边躺着的大狗,“我的手机电量大概还能撑二十分钟,你能在我彻底跟外界失联前找到我吗?” “当然!”陈碧渠忙道,拎着伞推门而出,“夫人找个避风的地方躲躲!臣马上就到!” 大门洞开,狂风卷入,激得三人对视一眼,打了一个战栗。 片刻后,三人裹紧衣服大步追了出去——小陈的老婆真来了! “mama——”小珍珠抱住怀人的脖子,眨了眨剔透的大眼睛,“月月!月!” “月月马上就到了,”宁昭同蹲下来,温声安抚,“小珍珠还记得月月吗?” 小珍珠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揉了揉怀人的耳朵:“平平!” “平平在家里,过两天能见到他了。” “平平!”小珍珠点头,“婷婷!” 宁昭同没忍住笑出声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咱们回去就找婷婷。那羽羽和非非呢?” “羽羽!非非!”小珍珠开心地拍了一下手,“羽羽!” “小珍珠更喜欢羽羽吗?” 小珍珠笑弯了眼睛,扑进她的怀里。 宁昭同柔和了眉眼,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林织羽长得漂亮,连猫都更喜欢他,何况小珍珠的辅食一直是他在喂的,女儿更亲近他也是常理。 突然大片的黑暗里出现一个光点,怀人立马警惕地竖起耳朵,宁昭同安抚地拍了拍狗狗的脑袋,试探着扬声:“潜月?” “夫人!”陈碧渠快步跑近,调暗了手电筒,呼吸蒸腾出白烟,“夫人!” “月月!”小珍珠叫了一声从宁昭同怀里挣出来,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月月月月!” 陈碧渠看着腿上的小人,眼睛都笑弯了,连忙把她抱起来:“小珍珠!” “月月!”小珍珠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笑得甜甜的,“抱,亲亲。” “好,亲亲,”他轻轻吻了一下女儿柔润的小脸,把围巾给她掖好,看向宁昭同,“夫人冷不冷?没有开车过来吗?” “没换胎,这个路况不敢过来,”宁昭同笑,示意了一下他身后跟过来的几个光点,“同事?” 陈碧渠回头一看,连忙招呼:“肖姐,高哥,郑哥,这是我夫人宁昭同。夫人,这三位是派出所的同事。” 肖雨瞅着树下站着的高挑美女,心里有点酸。 宁昭同含笑,把狗绳换了只手握着:“各位好。” 几人陆续回应,老高讪讪地搓了搓手。 肖雨转开视,看着陈碧渠怀里的小姑娘,有点按捺不住喜欢:“你女儿好可爱啊,叫什么啊?” “小珍珠!”小珍珠听懂了,但还不能很好的组织句子,睁着大眼睛,“瓅瓅!” 陈碧渠解释:“大名叫宁瓅,小名叫小珍珠,快两岁了。” 老高惊讶:“跟弟妹姓啊?” 宁昭同笑笑,老高连忙打圆场:“那么冷的天儿,别跟这儿雪地里聊了,回所里再说吧!” 肖雨没敢多留,再逗了两句小珍珠就开车回县里了。老郑老高一前一后打着手电筒,陈碧渠抱着孩子,宁昭同则牵着怀人。 后面的老郑瞅着瞅着突然问:“这是高加索吧,那么大个儿。” 宁昭同笑,脚步有点不太稳:“对,高加索。” “这狗城里不让养吧。” “朋友的狗,一直养在沈阳郊区,我带出来溜溜的。” “这狗要真养在北京就憋屈了,”老郑啧了一声,“要不你问问你那朋友,让小陈帮他养得了,还能每天放山上跑一圈儿……” “高加索还好,本来就不怎么爱动弹……” 陈碧渠轻笑,用晋地官话问她:“将军愿意吗?” “你真要养啊?”宁昭同有点惊讶,又笑,“问题不大。他说他主人是我,狗主人是他,那算起来狗主人也是我。所以他愿不愿意不用考虑,我说了算。” 将军这话真是。 陈碧渠失笑,把怀里开始犯困的闺女抱得更稳了一些,跟着老高进了门。 镇上里没什么娱乐,基本入了夜大家就各自玩手机去了。老郑把水槽里的碗筷洗了,老高也催着陈碧渠赶紧收拾一下床铺,说前头活他们来就行。 陈碧渠道过谢,先烧了壶热水给小珍珠擦了擦脸和手脚,然后把她放到电热毯最暖和的地方,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一出门正碰上宁昭同洗漱回来,手里还端着要给怀人喝的水:“还不歇吗?” “夫人先进去吧,小珍珠已经睡着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去灌个热水袋。” “哦,好,”她点头,又道,“瓅瓅对光线敏感,我先把灯关了,一会儿你进来的时候注意下脚下,别被怀人绊倒了。” 他笑,上来轻轻抱了她一下:“好。” 宁昭同把拖鞋踹了,睡到床里面,把女儿轻轻搂进怀里。小珍珠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前怀,她低头把女儿抱起来,将额头抵在女儿的额头上。 稚子身上淡淡的奶香,闻得她几乎瞬间就来了困意。 不多时,陈碧渠推门进来,飞快地将门按上,抖了抖头顶和肩头的碎雪。他脱了外套,将身上捂得暖和些了才脱了鞋钻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朝最暖的一团靠近。 宁昭同已经有点迷糊了,倒还清楚情况,抬手跨过女儿的腰握住他的手臂,小声道:“冷不冷?” “臣已经习惯了,”他也小声回,“夫人冷不冷?让小珍珠睡里面吧。” 里面…… 她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把女儿搬到床最内侧。她偏过身把女儿护在臂弯里,而背上立即贴上来一个厚实guntang的胸膛,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把脸埋进了她的后颈。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熟悉的、馥郁的香气。 她握住他的手掌,将手指介入他的指间。 温暖的床铺,厚实的被子,腿边熨帖着的热水袋,爱人沉缓的心跳和女儿安谧的睡颜……纵然简陋了些,在这天地负雪的冬夜,却也有些难言的温馨。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没想到我会来吧?” 他执着着不肯离开,哪怕发丝的阻隔让他呼吸都开始困难:“嗯,臣很惊喜。” “早就想来看看你了,没想到今年会那么忙,”她确认女儿没有转醒的迹象,声音稍微放大了一点,“你这里条件也太艰苦了,准备待多久啊?” 他低笑:“至少两年吧。” “那么久啊,”她有点苦恼,“这个职称咱们一定要评吗?而且本来不是说房山吗,你这出省都不说了,一来来个东北老林子,我都没办法经常来看你……” 他指尖微微一勾,安抚道:“两年很快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听见了,连忙又道:“家中有人陪着夫人,臣也没什么放不下心” “说什么呢!”她拧他一下,打断他,“这时候说这话,你成心气我是吧?” 他闷笑一声,凑得再近了一点,磨蹭着她柔软的脸侧:“夫人……好想夫人。” “你才不想我,”她叹气,小声抱怨,“说走就走,一走就要走两年,一问原因还糊弄我,说什么自己要评职称……” 他心头一顿。 夫人她都知道。 也是,即便是需要基层经历,他也不该从北京来到那么偏远的外省山区。 他眼里神色微微一暗,不搭话,却探身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惹得她压抑着轻呼一声。她正要表达意见,一只手却灵活地从腰间钻入,很不规矩地朝上游移,握住了她柔软饱满的胸乳。 她轻喘着按住他的手,无奈地笑了下:“孩子在呢。” “小珍珠一直睡得很沉,”他低声道,嗓音压在喉间有些显哑,精神无比的下身已经抵在了她的屁股上,“臣好想夫人,可夫人不信,臣只能向夫人证明证明了。” “……小混蛋,”她叹气,拿起他的手,轻轻咬了下他的指尖,“感觉自己是送上门来让你欺负的。” 指腹被唇齿分隔,湿润温热与干燥冰冷的强烈对比,他一下子呼吸都乱了,甚至顾不上反驳一句。他吻着她的耳畔,双手抚上柔软的肌肤,熟练地挑动她的情欲,听见她越喘越急。直到隔着内裤都能感觉到她的湿润,他将她细细的腰肢按在自己的腰腹上,挺身顶了进去。 她含着自己的食指关节,不肯叫出声来,肢体却已经随着他的进入舒展开来。床是铁架子,一摇就响,他不敢动作太大,便只能小幅度地磨蹭。 然而这样的频率实在太磨人了些,她忍了片刻忍不住,开始轻轻摇动腰臀迎合他。他察觉到了,低低一笑,握住她的腰调整了下角度,重重地顶向她最要命的地方。 她被这一下撞得差点叫出声来,他连忙用了点力捂住她的嘴,而后将手指伸向她的唇齿之间。她含着他的手指,一边控制着将从唇角流出的唾液,一边勉力承受着他刁钻的侵犯,很快连大腿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感受到了,咬着她的耳朵加快了速度,这下床到底还是响起来了,甚至和着肌肤相击的沉闷声响。 guntang的体温,蒸腾起来的汗意,不敢咬合的牙齿,从结合处炸裂开的快感……到高潮时她含糊地发出了一声哭腔,快感强烈到都有些窒息,于是不得不如溺水者一般探出头来,让潮红的脸将湿气散发出去。 他急喘着射在潮湿的甬道里,在她汗津津的后脖子上落下缠绵的吻,一路往下。 直到那个纹身。 郁郁乎文哉。 他三岁就会背这句话了,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谓周礼法二代而成,文采繁盛,故而从之。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那么厌恶这句先贤之言。 他顿了片刻,将唇齿覆上去,吮了一下。 她轻轻一颤,开口,声线也是颤的:“潜月……” “夫人,”他语气停得很急,尾音咽在喉咙里,又很缓地重复了一句,轻若叹息,“夫人……” 夫人,夫人。 “臣不求生生世世了。” 他轻声道。 他不再奢求天地鬼神能再眷顾于他,让他能生生世世陪在她的夫人身边。 “臣只想要夫人再无遗憾。” 他因遗憾而来,自然不愿她再有遗憾。 “愿夫人此生能万事顺遂,除此之外,臣别无所求。” 他别无所求。 于是,一万年太久,他只求朝夕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