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章

    明明是经验老道的罪犯，处理感情问题时却似乎特别青涩。

    这可不妙。

    这样，可是会被坏医生拿捏的。

    朱邪在她展臂揽向自己后背时，也伸手环抱住对方的腰。

    感知到她主动的拥抱，面具人登时变得比木制面具更为僵硬，像机器人那样缓缓蜷缩上肢，加重了拥抱。

    而后一下下轻拍朱邪的后背，顿挫地说：“别怕，别怕……”

    朱邪心中亮起计谋得逞的笑，蹭到她鬓角微翘的短发旁，问：“我也不喜欢这里，你能带我走么？”

    面具人托抱她站起，拽住她的手就走，把刚刚恨不得剁成rou馅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

    可朱邪还没忘记他……

    他屋里的金条。

    “我们很默契。”

    朱邪熟练地戴上手套，往面具人递给她的背包里塞金条，而后者正沉默地用先前从包中取出的折叠拖把和试剂清理指纹。

    “喜欢刚刚的拥抱么？”朱邪打量着身侧陌生的老熟人，小心把握着和对方谈判的尺度，“下次也用拥抱问好吧，你不需要用特殊手段吸引我注意。”

    脑内的精神病学医书飞速翻动，展示着无数相似案例。

    肢体接触对口欲期的精神病患者有一定安抚作用。

    而对方展现出的强烈占有欲，足以说明自己是能安抚——以及控制她的人选。

    “你真喜欢钱。”时隔许久，面具后再度响起沉闷而沙哑的变音，阐述的却是毫无技术含量的观察结果。

    朱邪则观察着她安装变音器的位置，一心两用地回复：“谁不爱钱？金子分你一半，我们就是共犯了。”

    “共犯？”

    “对，我和其它任何人的关系，都没有和你的关系亲密。”

    说出这句话，朱邪终于能在这个杀人魔头面前稍稍松口气了。

    对方不按她的引导谈话，还好话题终于落回了重点——表明自己对她的信赖，安抚对方的占有欲，劝诱她停止伤害自己身边的女人。

    “远离男人和围着男人转的人，小心染上性病。”面具人在自己的频道发言，似乎在隔空回答什么。

    这就是她追杀和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人的原因？

    作为专业人士，倒是被这个古怪的理由取悦了。

    最后一块金条恰巧锒铛入兜，朱邪应声感叹：“我喜欢有性病防范意识的杀手。”

    空气忽然凝滞，小面具僵在面朝地的方向，罚站一般，捏在手里的喷壶还在持续向外喷射酒精。

    直到朱邪走过去掰开她压着喷液开关的拇指，她才一字一顿低声道：“再说一遍。”

    什么？

    医生从她微颤的双肩读出激动，了然暗笑：“我喜欢你。第一次见面那晚，我扔了别人的礼物，只留下你的礼物，还不明白么？”

    不等对方否认，她手腕一转，从口袋深处的缝线里拈出一片浅棕色的尖角碎瓦。

    “你……你一直带在身上！？”面具人强装深沉的语气第一次出现裂隙。

    是啊，朱邪也觉得自己奇怪。

    第一次见到这副面具那晚，她明明被花盆砸了，又把碎瓦扔了。

    那个与极恶之徒隔天台对峙的深夜，她权当做从未发生、发生过也没有未来的童年幻梦。

    可上班路上，再看见染血的碎瓦躺在清晨的阳光下，却觉得它那么锋利，那么刻骨铭心，一生再不可能见到比它更具攻击性的宝物。

    鬼使神差地，她把它捡了回来，洗干净，平时摆在工作台上，去危险的地方才揣进兜里。

    手握穷凶极恶之人留下的凶器，很难不感到安心。

    刚刚，她也是用它割断了绑手的绳子。

    朱邪期待着面具人的反应，期待自己用“喜欢”驯服罪犯的时刻。

    然而，对方只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进装金条的背包，兴致全无地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去。

    走到看不见彼此身影的地方，朱邪才听见她远远的、极轻的埋怨。

    “第一个喜欢是真的，第二个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