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讲一下，根据团部指示，现在宣布参加特战选拔名单，我连共有四人……”

    “张天扬，萧云杰，周子健，高准。”

    一片哗然，众人的视线皆聚焦于站在队伍前排的燕破岳。

    “报告，为什么没有我！”然而别说旁人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万分。

    李祥停顿了一下，让气氛稍稍冷静下来后才说：“燕破岳，出列。”

    清脆的靠脚声一响，燕破岳站在了面前，脸上是不服和疑惑相交织的神色。

    “跟我来。”

    陈民涛被走廊上的脚步声吓了一跳，随即他平复表情，做好准备，怒气冲冲的燕破岳出自在门框外。

    “陈民涛，我所有科目都是第一，我身体很好啊，为什么不让我去！”他一边喊，一边证明般地敲着自己胸口，表情有些狰狞。

    “喝口水，坐一下……”陈民涛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递过去的水杯却被避开来。

    燕破岳举起双手低着头，像头发狂的野兽，龇牙咧嘴地打断对方：“我不喝水！我也不坐！我就想参加选拔赛！”

    陈民涛无奈劝道：“一个选拔而已，别看那么重。”

    “我来部队，就是为了这个目标。”燕破岳这话已经说的很重了，却并没能震慑到谁。

    “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目标，当你考虑清楚以后，目标也是可以改变的。”说完，陈民涛拿起桌上一个文件，递给燕破岳，暗中观察着这小子的反应。他本想的是燕破岳能被这封申请安抚住，至少不要在他这个地方继续发疯，然而……

    “我不去！”

    “这是命令！”陈民涛瞪着他，严厉道。

    说完他又后悔，心觉自己不该如此厉色，便放软了口吻道：“给团长当通讯员，那是多好的事，别人抢都抢不到。”

    “是团长的命令……”燕破岳居然哭了，陈民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足无措。想了想，伸手去搭燕破岳的肩膀，却被甩开根本不让碰。

    “团长亲自指派你去的，要懂得感恩，别再像现在这样不懂事了。”

    “指导员……求您了，换个人吧。”燕破岳趴在墙面上，弓起来的身体兜着满满的伤心和失望，对自己的、亦是对命运的。

    “燕破岳，”陈民涛摇头，硬起心肠叹息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这已经是团里为你争取的最好结果了。”

    “我……”

    “实话跟你说，像你这种情况的士兵，都已经安排提前退伍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可以坚持。”

    “怀孕、流产、受伤、应激，你觉得你还能像以前一样训练作战？”陈民涛怒了，不顾燕破岳挣扎和抗拒，一把抓过他的肩膀，将哭得抽气的人转过来压在墙上，恨铁不成钢道：“身体状况变化不及时上报，战场危机情况擅作主张，不信任组织、不信任战友，这样的结果就是注定的！”

    “我没有！”燕破岳委屈怒吼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愿意去当通讯员了吗？”

    “不愿意。”

    “……那你就在这里哭吧。”陈民涛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拿上东西，摔门而去。

    燕破岳被留在办公室里，一个人闷头怔了良久，随后如同大梦初醒般倒吸一口凉气，环视四周，夺门而出。

    “燕子，燕子，我这上厕所快憋不住了，你快开门啊！”

    “哎哟喂燕破岳怎么跟个小女生一样，还躲厕所……”

    “燕子，你在里面没事吧？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厕所门口挤满了人，有的是尿急的，有的是看热闹的，还有的是真正关心此事的。

    “燕破岳，你这是抗命你知道吗，你这是在给特勤连丢人！”张天扬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气得要命，却也没法把人弄出来。

    李祥迈着步子走过来，脸色不好看，人群自动让出通道。

    “报告连长，天黑他就进去了，把门反锁一直不出来。”

    “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陈民涛是着实没想到这崽子玩这一出：“燕破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团长在办公室等你！”

    “还等什么，把门推开！”有人等不及了。

    周子健探着头望了半天，此刻听到这话，再一看连长表示同意，连忙挤出去，抢在萧云杰开口之前大声喊：“我来！”他也是真心害怕燕破岳在里面想不开。

    但门似乎更加想不开，装的个眼冒金星也没能破门，被扶到后面去的时候周子健自觉有些丢脸。

    “燕破岳，子健撞门撞不开，下一个可就轮到我了啊，我撞完了你还得送我上医院！”张天扬也是个狠人。

    李祥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道：“等会儿，要上厕所的到隔壁楼去上，其他人回去。”

    “回去吧……哎呀走吧！”

    说散就散，顷刻之间这个角落就只站着李祥一人。

    他沉默站了一会儿，心想好如何劝说，这才郑重开了口，字字铿锵坦荡，却说得燕破岳内心羞愧不已。

    “你觉得这扇门能拦得住我吗，但是今天，我不想开门，因为你把这扇门，当成了你的尊严。”

    李祥不爱搞那些虚的，有什么说什么，好在燕破岳至少会回几句话，这表明他没在里面把自己哭晕过去。

    “我做不到……”

    好样的。李祥知道这小子终于愿意开口了。

    “在界碑前，你让我挺直了别趴下，让我守护祖国的边疆，我没机会了呃……”哭哭哭哭，别是来还泪的吧。

    “那是你记住了，而且我相信，你能记，一辈子。”

    知道他委屈，知道他无力，但事情已经发生、已经走到这一步，又能如何？听到门里抽抽泣泣的声音越靠越近，李祥知道小孩大概是被劝好了。

    果然，他开门，哭的好伤心，一脸水。

    看到燕破岳的瞬间，李祥心里突然放下了一个重担，他释然地笑笑，敞开双臂。

    “我也要走了，跟你一样。”燕破岳瘪了下嘴，抱上去，李祥感觉到自己眼眶也湿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离开这个战场，奔赴下一个战场……我们都要习惯。”

    “记住，特勤连是杆枪，你是颗子弹，沿路都是风景，你要向着靶子一直飞。十环，我要你打十环。”

    肩头的脑袋一抖一抖的，李祥终于向他索要了承诺：“能不能做到？”

    燕破岳使劲点头。事后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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