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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下午的辛德瑞拉1

    鹤蝶好像有女人了。

    工作日的下午,梵天的喉舌,灰谷兄弟循着惯例去总部大楼露了个面。电梯门关上的一瞬,灰谷兰似乎看到了鹤蝶的身影。

    “鹤蝶是去哪啊,急匆匆的。”单手插兜的龙胆随口问了句。

    咬着烟嘴的兰摇了摇头,听着弟弟提起他之前在别的街道看到鹤蝶的车的事。

    “可能有什么业务来往吧。”兰仰头看向楼层数字,不在意地回道。

    龙胆挠了挠自己的水母头:“那地方能有什么业务来往啊,除了居民区就是墓地。”

    “……”兰顿了下,问弟弟伊佐那的墓地是不是在那附近。

    龙胆“啊”了一声,说好像真的是,但又搞不懂有什么必要去得那么勤快。

    “死都死了十几年了。”龙胆说。

    电梯门打开,兰随意地把烟头弹到地上碾灭:“那家伙和我们不一样嘛,”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过去,“他有良心。”

    两个人默契地笑起来,在手下的恭迎下走进早已备好茶水,喷洒过空气清新剂的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到了几个人,兰和龙胆跟他们点头问好,然后坐进各自的位子。

    等了一会儿,老大、二把手、三把手都不见踪影,忙碌于账目的九井一抱着电脑走出去,让兄弟俩等人齐了再叫他过来。

    龙胆无聊地玩着手指,会议室的椅子坐得灰谷兰腰痛,他干脆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百叶窗窗帘的间隙打量街景。

    这面墙是大楼的背面,同样朝向对面大楼的后门,不宽的道路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抱着一捧百合,和向她走来的黑发男人身影交叠了一瞬,又立刻克制地分开。

    男人接过花束,没有马上离开,和女人聊着什么。

    兰在脑内为两人补充上对话,女人说你女朋友不会看到我们这样吧,男人说放心那个黄脸婆正在家里为我煮饭,女人笑盈盈地说真讨厌、难道人家在你眼里也是黄脸婆吗,男人说你们不一样……

    灰谷兰的脑补还没顺利进行到交换酒店房卡的部分,烦人的二把手就一脚踹开了会议室的门。

    “鹤蝶那家伙去哪了?”三途烦躁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外面工作的文员都被他吸引来了目光,又因为他那可怕的脾气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他抓起来泄愤。

    瘫在椅子上的龙胆说不知道,抽烟的明司武臣也说不知道。

    三途徒有一张漂亮的脸,性子实在难搞,他怒冲冲地冲过去抢走武臣嘴里的雪茄摁灭,警告他不要在王会出面的场合抽烟,武臣没有反驳他,懒洋洋地说了句知道了。三途也没空和他争论,又骂了几句鹤蝶这小子怎么该在的时候总不在,就走出会议室找他。

    等危险人物离开,灰谷兰想回去继续寻找自己的观察对象,不过视线所及之处都变得空无人影,只有一只猫大摇大摆地横穿街道。

    无聊。兰正这么想着,转身的功夫,发现三途寻找的鹤蝶出现在电梯门口。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没有鹤蝶高大的三途训起人来气势一点也不差,两人并排向着会议室走来。

    鹤蝶没有正面回答三途的问题,只是反问他有什么吩咐,随手把抱着的百合花摆在会议长桌上,九井一听到他们的动静又抱着电脑跟进来。最后进来的是被交代完事情的三途请进来的BOSS,他的脸一如往常阴沉,坐上主位的时候瞟到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花束,扫视在场的人一周后问是谁带来的。

    鹤蝶淡然地举手示意,助手帮他把文件拿了进来,他略微整理后递给身边的人,让大家传开。

    “还不错。”佐野万次郎的这个评价让鹤蝶的动作顿了一下,回BOSS是随便买的,可他坐下的时候,心情分明rou眼可见地变好。

    敏锐的灰谷兰和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弟弟龙胆对上视线,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只有疯子三途看不穿他们的笑意,拍着桌子呛声还站在窗边的灰谷兰,问他不坐好是等着人去请吗。

    “抱歉抱歉。”灰谷兰好脾气地认错,其实根本没把三途骂了自己什么放在心上。他坐回弟弟身边,在老大和二把手都看不到的角度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和弟弟的聊天框,盲打了一串文字。

    鹤蝶好像有女人了。他笑着把这句话发过去。

    鹤蝶认识奈奈是在他常光顾的花店。

    春分那天天空飘着小雨,路边的樱树还没完全盛放,早开的花瓣被风雨打落在地,又被来往的车辆和鞋底碾进土里。鹤蝶回绝了手下代劳的殷勤,亲自下车去店里挑花。

    扫祭的日子花店总是分外忙碌,各式白色的鲜花被扎成花束,做成漂亮又不过分的造型挂在店两侧的墙面上展示。前台戴着绿色围裙的女人送走前一位客人,走到鹤蝶身边问有什么能帮助他的。

    女人的声音不大,一开始鹤蝶还以为她是在跟别人说话,又听到一声“客人?”才反应过来:“没事,我就随便看看。”

    看了两圈都没有特别中意的花,陌生的女店员又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解释他视线投放过的每一种花,鹤蝶被念得头大。

    虽然他一年365天都会委托花店老板给伊佐那的墓前放上当天最漂亮的鲜花,春分、秋分、盂兰盆更是会亲自扫墓,但这不意味着他对这些千奇百怪的花束感兴趣,也不想听一个啰嗦的店员给自己科普完整个花店。

    “算了,有什么特别点的花吗,最好是白色和紫色的。”鹤蝶打断对方的话,有涵养地没有用很重的语气。

    女店员一下噤声,鹤蝶以为是自己的声量吓到了这个声音细而小的女人,转头确认她没有哭出来,就看见女人深鞠了一躬,对自己说抱歉。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烦到客人您了。”女人的样貌并不出色,至少不让见惯美人的鹤蝶惊艳,但可能是花丛掩映,她单薄的容貌就好像其中的白色小花,并不惹眼,也并不如声音那般讨厌。

    “……也没有。”鹤蝶去扫她胸前的铭牌,在上面看到简单的“nana”两个音节。也不知道对应的是哪两个文字。

    方才还叽叽喳喳像只烦人小鸟的女店员左右看了看,从盛有营养液的花瓶里各自挑出几束花来。

    白色的绣球搭配蓝紫色的风信子和飞燕草,夹杂几支白色金丝桃做点缀,一个漂亮的花束就在女人的手里完成了。

    “您觉得这样还看得过去吗?”捧着花的女人怯生生地询问鹤蝶的意见,茶色的瞳孔在阴雨天也亮得像浇过一层琼脂封层,好似客人的喜恶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鹤蝶点头,正要说就这么搭配的时候,从店门口传来老板娘响亮的声音:“奈奈!”

    奈奈闻声回头,脆弱纤细的样子像等待抛去捧花的新娘,老板娘收着伞朝他们走过来,本来正嘱咐着奈奈多包几束今天卖得好的花束,看到站在后面的鹤蝶后换成了热络的招呼。

    “鹤蝶先生?我还以为今天下着雨您不会来,就自作主张把花束送到墓园去了。”说着,老板娘扫了一眼奈奈手里的花束,告诉她这位就是自己提过的老主顾鹤蝶先生。

    “那……”奈奈低头看向自己配好的花,不敢问鹤蝶还要不要,一时为难地站在那里。

    “包起来吧。”鹤蝶的出声解决了她的困境。这时候鹤蝶不再觉得她像小鸟,更像是小狗,谁说话,她的脑袋就紧张地转向谁,忙得可爱。

    “可是”两个字她说得小心,鹤蝶点点头掏出钱包:“没事,包起来吧。”反正他有的是钱。

    老板娘说了什么老主顾再收钱不好意思的推拒的话鹤蝶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那天奈奈抱着花捧走到柜台修剪花枝、选择包装纸时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把包好的花递给自己时也克制着笑意,腼腆地谢谢鹤蝶的惠顾。

    她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能获得鹤蝶的认可,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

    “鹤蝶先生的朋友一定会很开心的。”先意识到鹤蝶来花店的频率变高的不是鹤蝶也不是店主,而是从前不认识鹤蝶的奈奈。

    她无心地称赞着鹤蝶对朋友的用心,还说每次鹤蝶离开后她都会思考很久下次要做出怎样的搭配才能让鹤蝶满意。

    “是哦,鹤蝶先生你最近工作不忙了吗?这个月来了两三次吧?”双肘撑在柜台上的老板娘笑得爽朗,“再多来几次,我们店里的花就要被您买个遍了。”

    奈奈“诶”了一声,好奇地看向鹤蝶:“鹤蝶先生……”声音小得像不想让他听到。鹤蝶接过她手里的花束,低头应道:“是,最近不太忙,所以有空过来。”

    奈奈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撑着微笑欢迎鹤蝶下次光临。

    抱着花乘车离开的鹤蝶在车里看着身旁的花束,精心的搭配就和奈奈本人一样不炫目但耐看。他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做法都有点危险,好像他的来意已经超出了随手买花的范畴。

    每次他从附近路过,都会下意识地让手下开到这条街上,暗暗期待能在门口看到那个女人侍弄花草的身影,有时车停在十几米外的街边,怎么也等不到她的出现,就会忍不住地下车来进店里看上两眼。

    要是店长或者其他的兼职说今天奈奈不在,那自以为很淡的期待就会变成一点说不明白的失落。他还是会买上一束鲜花,只不过总觉得这趟行程缺了点什么。

    鹤蝶还没有傻到认不出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好感。

    只是被三途、灰谷兄弟、佐野万次郎那样的美貌围绕,又身处如此惊险刺激的黑道,鹤蝶有些惊讶,自己第一次对异性有感觉,竟然是在一个平凡而普通的花店店员身上。

    思考了两天是等这种悸动的感觉自然消失还是主动示好,鹤蝶没怎么犹豫,在第三天的午后又去了花店。

    幸运的是,今天当值的兼职店员正好是奈奈,她看到鹤蝶的车,就远远地迎出店门口,叫他鹤蝶先生的声音很热切,却并不谄媚。

    鹤蝶一如从前,让她为自己配上一束花,在她拿着花剪和丝带忙碌的时候搭话,问她一般什么时间来上班。

    认真做着工作的奈奈不自觉地皱着眉,语气轻快地说工作日的下午她一般都在。鹤蝶回想自己扑空的日子,确定她没说谎话敷衍自己,又故作自然地问不在这上班时她在做什么。

    “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忙。”咔嚓剪掉一截花枝,奈奈小小惊呼一声,自责怎么剪错了高度,自言自语地拍自己的脸颊要自己打起精神,接下来真的要专心了。

    鹤蝶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有点幼稚又有点有趣,自觉是自己的搭话让他分心,鹤蝶在剩下的时间都没吭声。

    打好蝴蝶结时,奈奈长出了一口气,用身上白衬衫的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这么辛苦的吗?”鹤蝶一边从钱包里掏出钞票,一边问。

    奈奈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因为鹤蝶先生一直盯着我,我有点紧张。”鹤蝶愣了一下,说了句抱歉,接过钞票的她笑着摇头:“不是鹤蝶先生的问题,”把零钱放在鹤蝶手心,她小声解释,“是我自己见到特别的客人就会忍不住想做得更好,才这么紧张。”

    “特别?”鹤蝶重复着两个字,有些冷淡地把零钱放进钱包,“是我的脸吓到你了吗。”

    他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才十来岁的时候他为这道横贯头皮和左眼的伤苦恼过很久,被人盯着看的时间长了也会害羞到想躲起来,是伊佐那教给他如何回击嘲笑他伤口的人,也是伊佐那教给他用拳头让别人无话可说。

    现在伊佐那已不在,他也时常会忘了自己脸上还有如此异于普通人的一道伤,毕竟身为极道组织的干部,没人想也没人敢好奇他伤疤的来处。

    奈奈诶了一声之后连忙摆手,脸急得泛起粉红:“不、不是,”她支支吾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说是因为鹤蝶先生每次都会夸奖她的手艺,她才会想要努力做得更好,回报鹤蝶的期待。

    鹤蝶很想说自己来买花的目的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单纯,但解释完的奈奈已经害羞到躲到柜台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送别鹤蝶。

    特别。

    鹤蝶思索着这个词,拿起花束后对红霞未消的奈奈说:“你的花束也很特别。”至少对他来说。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奈奈抓着玻璃台面的手用力到变色,她没有看鹤蝶的眼睛,垂下的睫毛在抖,声音也在抖:“这么认可我的,鹤蝶先生还是头一个。”

    “我总是笨手笨脚的,花的种类和对应的花语要背很久才能记住,动作很慢还爱出错,做出的花束也没有其他人漂亮……”

    奈奈说着擦了擦眼角,仰起脸给了鹤蝶一个别扭的笑:“对不起,突然说这些废话让您困扰了吧?”然后再也不提自己的事情,恭敬地送鹤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