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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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赵立冬十六岁,和许多年纪相仿的学生一同下乡插队。那个时候,一些边远省份已经有人在陆续返城。这场声势浩大并且旷日持久的运动将在两年后宣告结束,但身在其中的人并不知道故事会在何时走向最后一个标点,有些人在曾是他乡的土地上开枝散叶,有些人只走到特定的章节,踏不上封底回家的路。 他们是在火车上偶然认识的,他和王梁。那年往西北的绿皮车已经没有大串联的时候塞得那么满,但几天几夜的硬座仍旧让车厢变得滞闷难忍。 在华北到西北之间某个他记不住名字的小地方,列车好不容易靠了站,就那么五分钟的工夫,挤过半截车厢到门口下车肯定来不及,赵立冬打算从窗口跳到站台上透气,等钻出去一半才发现下面已经站着一个,看脸还有点眼熟。 那位同车的先行者穿着一件蓝阴丹士林夹袄,见了他放下了草绿军水壶,露出个带着水迹却绝不掺水分的实实在在的笑来,说,我认得你。 原来他们是同级同校不同班的同学,先前学校组织春游活动还一块爬过慕田峪。下乡插队的学生,哪怕先前同校也常被分配地天南海北,遇到相识的同路人并不容易,于是钻回车上后二人便自然而然地挤在一处攀谈起来。 等到了终点站,从车站到生产队所属的村子中间还有几十里沟沟坎坎。他们出发时华北还是秋天,不过几天工夫,道了地方却觉得已经是隆冬了。没了车厢里人挤人散发出的热度,出了站台得赶紧抽出行李卷里的军大衣。 他们这批插队的学生多数是北方人,但还是低估了当地的严寒。十月的风飞沙走石,扫过上百里荒滩。老乡对这一批知青的态度并不显得十分亲热,或许是因为其他地区返程潮的出现,怕这一批年轻人活没干多少倒把家里的粮吃空了,完事后抹抹嘴拍屁股走人,因此没有让他们住进民房里,而是安排到了村外先前干校的空房子。那两排房子无遮无挡,虽说不过才弃用了两三年,却漏风漏得厉害。 来前赵立冬还暗自庆幸冬天快到了,大概不用干多少农活就可以等着过年。既然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他这种好逸恶劳的思想自然很快得到了现实的纠正——这一队人放下行李就做起了泥瓦匠。宿舍得尽快修缮这不必说,打井修坝也是冬天应季的活。劳保手套太薄,而且磨损快,发的速度远赶不上坏的速度,这么干下来手很快就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还没到霜降赵立冬已经快把手指头挠烂了。 王梁见了,有天闷不做声搭了老乡卖鸡蛋的板车去三十多里外的镇上,往回走时时老乡却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王梁步行回村里,路上被大风迷在半路差点没回来,好在老乡进了家总算一拍脑门想起来车上少了个知青,风稍息就带着村里人出来找了,喊声顶着西北风传出老远,总算把王梁捡了回来。 老乡连带着屋里人都觉着有些过意不去,留他在自家住,还热腾腾地沏了糖水。王梁却不肯住,硬是要回宿舍,裹着两床棉被猫在土炕上,打着牙颤叫他烧水。赵立冬烧上水壶,披着大衣绕到屋外添了柴,没忘了跟他打趣说要是知道会有这一茬,怕是你有什么要紧事都不会去了哟! 他拎下刚烧开的水壶一回头,看见炕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纸包。赵立冬浑然没在意,往水盆里倒了热水又续了半瓢凉的,让王梁先从被窝垛子里钻出来泡脚驱寒,对方却让他先洗手。 又没下地又不吃饭的,我洗什么手啊——他这话只问出来半句,王梁拿被角捅开纸包,里面一捆绒线,一盒蛤蜊油。 老赵,你……字这么好看,手不能坏了。王梁喜欢这么叫人,老赵、老李的,把一群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叫得老气横秋,好像这一声能用后边几十年,省得到时候再改口了。他说供销社就这个线最结实,回头请让老乡家的婶子给打双手套,等到明年开春冻疮就好了。 赵立冬头一回觉得屋里炉子烧得有点太旺了,烘得眼底热乎乎的,还有点发酸。他一贯嘴上不留情,声气却没平日那么洪亮了,数落王梁道你快别提了,俩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没干过农活,还戴绒线手套,不定怎么被人说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和搞特殊呢,随便一条拣出来都够受的……赶紧下来洗脚,不然水凉了我可不再烧了。 等过了好些天他才发现王梁腕子上那块从家带来的海鸥牌没了,原来是给了让他搭板车又帮他打手套的那户老乡。那块表在打冻方时不小心磕坏了玻璃,可毕竟还是一块能走的好表。老乡一开始也不肯收,架不住王梁硬是要给,知道知青嘴馋,从那以后便隔三岔五给他们送几个自家鸡下的蛋。 哪怕生长在那个时代,王梁就是这么一个政治嗅觉过于迟钝的、实心眼的好人,因此他才会在读到云南的知青因为缺医少药而耽误治疗不幸离世的报道后头脑一热要去参与游行,可是没有介绍信他能去哪呢? 或许王梁再没走出戈壁滩,那场大风沙从未停止它的游荡,它尝过这些远方青年鲜甜的生气,就一定要将其中一些永远留在这片广袤荒凉的土地上。 又是一年,赵立冬和他所在的大队都返乡了。绿皮火车与来时坐的看不出什么差别,如果乘着车就可以顺着光阴的轨道洄游该多好。第一次远行时所有人免不了新奇和兴奋,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十分卑劣,正像政治课上批判的那类没有为革命流过一滴血却坐享了革命成果的敌人。不过很快,这种说法也会因为略显夸张而变得滑稽了。 街上人们衣服的色彩从深蓝和草绿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回老家、考大学、毕业、进邮电局,赵立冬做着一份体面但没什么前途的职业,单位里压了不少老三届毕业生,评职称分房子,于情于理都得紧着人家。这么干下去,他估摸自己能混到个处级退休。日子是比先前好过许多,可就是少了点什么——直到有一天,上级下发了一份新文件,白纸黑字红标题,号召大家积极参与改革开放,支持偏远地区建设。 他想到那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掩在搪瓷缸的杯口里冲自己笑了笑。第二天赵立冬响应号召交上了报名表,随后根据意向被分配到了京海。 当初插队时那么渴望回家,现在却发现这座数百万人口的巨大繁华的城市更像一节拥挤的车厢。东奔西跑已经成了习惯,但他又不想再见西北的戈壁和荒滩,那么只好远远地走吧,去地图另一端浪波沄沄的海上。 这是八十年代的中段,每个人都经历了足够半辈子那么多的事,每个人又都还年轻。 他去京海时一句当地话都不会说,大概也是在没有关系网的原因使他显得好控制,领导十数年如一日地放心他。世纪之交的又一次工作调动后,赵立冬发现自己明面上已经在当地政法委独当一面。不过他还不至于因为旁人眼热就被烤昏了头,赵立冬很清楚,连身边的秘书都是上面指派的,自己能活动的天地早就被划定了。 他也是从秘书做上来的,这一套规则不会不懂,左不过是多等几年,等该退休的人退了做事自然可以更灵活些。只是没承想,还没等他开始准备,李秘书在市委年度体检的时候突然查出来个肿瘤,虽说是良性的但位置紧要,开刀的刀口也不小,手术后自觉元气大伤,打算托人调回老家休养了。 赵立冬在看到那张病假条时就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谨慎太过,没有提早布局。上面得到消息很快就会调来下一个秘书,如果他赶在那之前自行定下人选,程序上不能说有什么问题,但多少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最好还是找个人先顶上,再慢慢过渡到正式任命,只可惜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 实在不行就只能找个和上面没干系的先用一阵了。政法委干部科办公室接到电话,第二天就送来了三份资料。赵立冬翻着人事档案,恍惚看到了当年自己被选中的缘由,因为他现在想找的人也差不多:年轻,学历够用就行,不太笨也不过于聪明,背景简单的,并且基本没有秘书工作经验。 书记急用人,干部科自然很重视,科长和资料一起到了:“赵书记,这三位的档案是我们遴选出来的。张海宁刚从青华区宣传口调上来,做事比较积极;陈丽敏您可能比较熟悉,原本是政策研究室负责文字工作的,之前还兼任过您的行政秘书,最近刚休完婚假回来,不过之前省里有提倡领导干部原则上不配异性秘书的风声,市里目前还没有明确指示……还有一个是今年招考进来的,叫王良,刚大学毕业——” 张科长还在说下去,没留意赵立冬听到一半放下杯子皱了眉。他没问什么,只是把杯盖扣上了:“档案留下我今晚看,你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小李的组织关系调动还得再麻烦你一下。秘书的事先让陈丽敏兼着,反正她之前负责过这方面,办公室什么的都不用动,你和原部门打声招呼就说先别给她派别的活儿,正好休完假刚回来,就当过渡期了。” 张科长点头应下,退出门去。门一关,房间内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停滞不前,赵立冬觉得有些憋闷,想开窗透透气,可才开了一道缝,大风已经先他一步将窗户撞得洞开,只能再费力地拧上。 他这才想起京海已经入夏,到了刮台风的季节。此时是下午四点多,天已经阴得要开灯了,张科长出去前没有问他是否要开,赵立冬也没回身去按,只是站在窗前看楼下行道树的叶子被风翻卷出深浅不一的绿色。不一会,窗玻璃上出现了一道道小水珠连缀的倾斜水痕,再过片刻,变成汩汩水流顺着引力蜿蜒而下。远处的小山头和近处低矮的楼房溶成大团加了太多水的墨迹。 雨幕中一切都模糊不清,包括时间、当下和二十年前。只是在西北很少见这样的雨,这样的雨后边常常跟着雹子,一下,就是没了一年的收成。 他终究还是翻开桌面一角的文件夹看人事档案。也不知道是干部科的人抄录还是档案的主人自己填的,笔迹倒是规矩,写名字也一笔一划。 原来是马奔乃见良御,并非向河梁回首万里。蓝底免冠一寸照上的年轻人抿着嘴,脑门前剪得不怎么样的头发几乎压上两道浓眉,留下眼睛到嘴角自上而下大片的空白,显得鼻梁高得有些突兀,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王,良。 他没有念出来,可是档案上黑碳素笔的字迹映进目光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道里同风一样呼啸地响。他闭了闭眼,合上档案夹把那声音驱赶出去,再睁眼时看到茶几上单位统一订的京海日报,日期是昨天的:“今年第七号台风将于明日在我市登陆,中心最大风力……” 这天气,渔船得回港避风。这事按理说不归政法委,但偌大一个市政府也没有其他部门有人力物力再来管这一茬,因此只能落在他头上。赵立冬这时候突然想去看看情况。 这个时间楼里不少人已经走了,没走的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台风天早点回去看看门窗实属正常。他准备拨给司机,号码按到一半想起因为天气不好他下午让对方提前下班了,想着反正自己就住市政府大楼后头,走过去比开车绕大路还快些,下班就直接走回家。 现在再把人叫过来冒雨开车实在太过分,赵立冬是指望身边这些人长期为自己出力的,对他们向来不会太苛待。于是他打开办公室门,想看看还有没有没走的,一瞧正好有个小年轻正往外间的柜里放档案盒。 窗外雨幕极重,云层厚密,看样子是因为其他人都走了他就没有开灯,一身齐整的白衬衣在窗口收拢的暗淡天光中只剩一线剪影。 赵立冬看了一眼,以为是退伍转业到综治科的那个谁,记着他是部队出来的,开卡车都没问题,于是随口说了一声让他去楼下调辆车,一会开到汇新区码头看看渔船。那边犹豫了一下,但还没等赵立冬出言催促就匆匆放完档案盒转身出去了。 下了楼赵立冬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那不是他以为的综治科科员,从后排看车内后视镜能看到半张脸,刚在相纸上见过的。 赵立冬有些后悔,自我检讨不该随便支使人。不过还没容他反思多长时间,就有更要紧的事值得后悔了:赶鸭子上架的临时司机明显驾驶技术一般,对京海市区的路况看样子还没他熟。京海的城市排水系统不好,几次开挖整修都没能彻底解决问题,有些路段容易积水。这天雨下得迅疾,他们在路上磨叽二十分钟的工夫水已经涨得挺高。眼看车轮没了一半,赵立冬见势不对,渔港也不去了,让他直接开上路牙停了车,下车一看,顺着岔道往下一百米的老居民区地势低洼,水已经半人高了。 赵立冬在街道干过,知道这类地方一楼住的腿脚不便的老人多。那边还试图顶着大风给他擎伞,赵立冬一把挡掉,让他赶紧给市委打电话申请调拨消防,自己去找街道办组织抢险。 他先安排青壮年挨家挨户把住一楼的老弱病残接到高处,小区里防灾物资有限,剩下的就得靠刚刚赶到现场的消防了。 那时候王良跟现在差不多高,但瘦得多,在淹没街道的浊流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被消防员摘出来扔在一边清点沙袋。他镜片上都是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布料能擦。 气象预报多少低估了这次台风的强度,灾前应急动员不够,不过好在反应相对及时,没有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那是免不了的,连市政府也不幸报废公车一辆——路边的行道树被台风刮倒,正砸在他们开出来那辆车的车顶上,直接拉走了。 因为没签书面文件,这事要是严格追查起来可以追究一串人的责任。车是不便宜,可这点小事没必要断了人的前途,再说也确实是他要用的,于是赵立冬自己这边补了材料做了个检讨。上面没太为难他,反正上了保险,算他抢险救灾将功抵过了。 台风减弱成热带风暴离开了京海,这事本该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过了有那么两三天,赵立冬早晨一上班就看见王良捏着个牛皮纸信封等在他办公室门口。挺高一副架子,杵在门口脑袋快顶到门框。不知道是不会做事还是嘴太笨,连赵书记也不会叫,带着感冒没好全的浓重鼻音喊他领导,就跟监狱里的犯人见谁都叫政府、插队时那些老乡见个官就喊首长似的—— 他说领导,我是王良,之前给您添麻烦了。 何必这么急着往前凑呢。赵立冬脸上那一点点因往事而起的笑意在他自己能察觉前就褪去了。他合上眼,遭暴风雨捣洗过的碧空浸满了阳光,还将余下的无止尽地倾洒下来,坦荡地如同亘古以来一向如此,将眼前照成一片橙红。 浮屠不三宿桑下。这次脑海中的诵声如大吕黄钟。 罢了,就算是合该有这一遭。 赵立冬收了他的检讨书,关上门扔在桌上看也没看,但拣出了文件夹里最底下那份简历,打个电话给干部科,王良就成了他的秘书。 他在单位的东西不多,任命下来后不到一下午就收拾好全搬过来了。干部科张科长没把话说死,只和他说赵书记要试用一段,让他好好表现。赵立冬那天下班路过王良的工位闻见一股板蓝根味,随口说了一句工作结束后有时间多锻炼一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淋个雨就感冒可不好,政法委不收三天两头请病假的。 他本来想过让王良把名字改成个随便什么别的字,转念又觉得没必要,让人知道了还得说这领导事儿真多,于是就没改。只是他很少叫他全名,只叫小王。熟了之后王良开玩笑地问过,总不会等我三十好几四十多了您还叫我小王? 彼时他们在下棋,赵立冬执黑子,浦月开局,三手交换。他不太爱和人下象棋,说嫌有些人拍棋子太吵,围棋又太闷太耗时,于是时不常下点五子棋,输赢快,图省事。 在西北时若有农闲,他也常下棋。在撕下来的日历纸背面拿铅笔画棋盘,一旦看着要输了,就把纸揉了拿去引火。 这一盘落子轻快,赵立冬收子时才慢慢地说:“到那时候你早不跟着我了,说不定自己都当上区长了。” 王良不置可否地笑笑,起身把棋具收进柜子下层,虽说背对着赵立冬,可习惯性地略微侧着头,以便听他对自己的指示。 “走吧。徐老板今晚做东,酒桌上打交道你还得多练,一块去。” 靠海吃海,在京海这些年他实在吃多了海鲜。徐江这回难得把席面摆在了平地上,请的厨师擅做西北菜,手法粗犷,贵在选料精,现宰现烤的盐池滩羊火候了得。 赵立冬难得地在酒桌上喝醉了,这种场合他从来谨慎,不容酒后失仪,这天却在出门下台阶时让人搀了一把。撑持的手臂年轻有力,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也还是那个和生产队一起在大冬天打井的年轻人。热汽从身上蒸腾出来,曙光中,一个个青年就笼在一朵朵白雾里。 有人从后方给他把外套披上,那股热汽霎时被精良的织物闷住,车门再一关,冷风也被完全隔绝。皮质车饰的味道慢慢清晰起来,赵立冬觉得自己酒醒了。他不知道自己预期中王良对和徐江的这次合作会是什么反应——至少应该有所反应,但王良只是从副驾驶回头问他要不要茶水。 赵立冬没有答话,倚在头枕上慢慢转过脸去。车窗外掠过一片灯红酒绿的夜色,车窗上是夹着银缕的鬓发。 不知从哪年开始,京海这些小店的店招都这么亮了。 赵立冬有点少白头,他四十多岁的那会还偶尔染发,后来就任由它们白下去。从那以后倒觉得头发变白的速度没那么快了,二十年来一直那么黑白掺半地斑驳着。 王良面上倒是没怎么变,不过他的头发还是偏分梳上去显得更利落,眼镜也是无框的好。 如果外面暗一些,灯下人的倒影在窗户上会更清楚,不过新世纪走到第二十个年头,市长办公室能看到的京海主街哪怕在晚上也是一片灯火辉煌的车水马龙了。 这么多年下来王良早就学会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已有答案的问题不问,除非领导需要有个机会说出来;领导没有答案的不问,除非正等着别人说出来。可是现在他想问的,赵立冬似乎没有答案,他自己也没有。 他说,您呢? 赵立冬转身时似乎有些嫌弃,像多年前嫌弃王良做的日程废话太多,或者是给记者会预备的问题抓不到点上,可是转过脸来他又笑了。 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 门口王良的夹克后襟有些皱,可他不能再伸手了;想最后叫一声他的全名,却发现过了二十年,小王两个字反倒变得比什么都顺口。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