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高专悟(舒芙蕾,怀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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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墨绿发青年顺着来时的路下山,不过十五分钟就来到了一家欧式洋风咖啡馆。咖啡店里点着暖黄色的灯,客人大多是情侣游客。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这家店的由来。最开始是传统的书店,后来为了吸引年轻客人而将前厅改造成了咖啡屋,后屋也继续售卖书籍。 既然正巧发现了书店,茏也有想要调查的东西。他搓了搓被冻僵的手,顺着标牌走到了旅行手册的分区,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超罕见境内旅行指南》。 今天去的港见丘公园虽然是著名景点,然而玫瑰却不在冬日开放,实在是可惜。也许有别的景点…… 茏翻到冬日特辑的版面,编辑推荐的温泉中有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神户市的有马温泉……和有马贵将先生一样的姓氏呢。不过,有马先生平时没什么表情,但这座金色的温泉看上去却很热情。 脑中想象了一下某个纯白的男人泡在这座温泉中的场景,茏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继续向后翻,但除了青之洞窟与红砖仓库,他没能找到横滨的景点。茏想了想,又找了一本《神奈川旅游大全》。 墨绿发青年本就是第一次来横滨,因此看书看得入神,不知不觉从冬日翻到了春天的部分。 其中有一页上标着“绝密景色”—— 【……神奈川的港口中,当海水温度上升至16至22度,作为饲料的硅藻类将从河道漂流入港口,导致夜光虫大量繁殖,从而形成蓝绿色的罕见赤潮现象。】 【人称之——荧光海。】 书上有许多文字描写,却没有配任何图片。小字解释说是因为相机的像素无法记录下磷光,仅有人的rou眼可以看到。 “真想让阿治亲眼看看这个。可惜,这是春天才会有的景点了。来不及啊。” 墨绿发青年回过神,合上书正准备回前厅,忽然注意到后一排的书架是脑神经科学的书目。他下意识地走上前,看到了记忆中熟悉的标题。 ……都出到第十版了啊。 十几年前,他曾在父亲的书架上读过许多脑神经科学专业的教材,从此建立了对于文字的认知。 茏有些怀念地微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一个略微醇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这本书都已经出到第十版了啊,真是让人怀念。” “……?” 茏回过头,一个披散着中长黑发的男性正在站在书柜之间的逆光处,他身上的白大褂并不是修身的款式,此刻随意地垂落着。注意到了茏的目光,对方轻轻弯了弯眉眼打招呼,然后走近几步,似是对墨绿发青年这侧的书籍感兴趣。 书架和尽头墙壁不过一步之遥,于是墨绿发青年被堵在内侧,对方的白大褂也簌簌地铺散在书架的下层。而当对方转过头时,灯光恰好照亮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双深紫色的眼睛。 茏的手指下意识地颤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模糊的场景。狭小的走道,贴近的人影,披散的黑色中长发与紫色的眼—— 对方忽然开口道:“这是东京大学医学部的教科书,你是快入学的学生吗?” “……啊、不是,只是个人兴趣。”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可是很少对这种复杂的教科书感兴趣的。你是有家人或者朋友在读吗?兄弟姐妹,还是父母?” 对方起了话匣,茏便顺着说道:“是我父亲,他读这个专业。” “哦?看你的年龄,你的父亲应该是四十出头吧,与我相似,我也是这个专业毕业的。”黑发的男性转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似是善意的探究,竟凑近到一步之内。“我们那个时代很少有学校教这个专业,就连听课都要跑不同的学校呢……你的父亲姓什么?说不定我们一起上过课呢。” ……这么巧合吗? 茏心中奇异的感受更深了。他看着对方的紫色双眼,仍有些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中。他有些想获得更多的线索,于是顿了顿后接话道。 “——匂坂。我父亲的姓氏是匂坂。” 对方却恍然大悟般一拍手掌,眼里闪过惊喜道:“匂坂,难道是匂坂郁纪?你是匂坂学长的孩子吗?” “!您是……” 在狭小的书架角落里,男人似是十分欣喜般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过来。他将手掌放在身前,鬓边的发丝从耳际柔滑地落下,微笑着自我介绍。 “——森鸥外,小你父亲两届,也是东大医学院毕业。” “如今是一名医生。” ---------- “原来如此,是金木他收养了你啊。” 两人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点了一壶柑橘热茶,壶口的热气袅袅上升。 “森医生也认识我的养父吗?” “没错,我和金木是同届生。他当时成绩出色,没想到也年纪轻轻就……一转眼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孩子们也长到这个岁数了啊。”黑发的医生似是感慨道。“我也教导了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孩子,名字叫做太宰。他的个性可真是让人头疼呢。就好比,我前几天还是头一回知道太宰君有个哥哥。哎呀,孩子大了就不喜欢和我沟通了。” 茏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后慢慢啜吸了一口柑橘茶。 这个世界真是小得让人惊讶……吗。 茏垂下眸,迟疑片刻,问出了自己心中思考已久的问题:“您是熟知脑神经科学的医生,我有一件事想请教。如何才能让一个人高兴呢?” “茏君是想要帮助什么人吗?” “……帮助也说不上,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 他所挂念的那个人灵魂每时每刻都在痛苦之中,因此无论自己抚慰多少次外在,始终是不够的。 “那么,我就先拿我家的太宰君来作为参考对象好了,那孩子可是很厌世的呢,听说他哥哥也和他性格相似。” 茏注视着对方的紫色瞳孔,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其实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早已熟知自己,才故意说出这些话。此时的两人更像是在进行心照不宣的交流。 但、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只要是对阿治有利的话…… 黑发的医生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说到与快乐有关的脑内激素,那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多巴胺’吧?人想要获得快乐,那多巴胺的产生循环……”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微微上扬。 “……是触发多巴胺的奖赏机制,然后由酪氨酸开始合成多巴胺,最终分解失活。”茏接话道,“但——” 但,这套机制放在他的阿治身上并没有用。不仅是因为厌食而导致血液缺乏酪氨酸,阿治从最开始就畏惧触碰世界上可能美好的事物,因此完全没有构建起多巴胺的奖赏机制。 “茏君,不用太在意多巴胺的事情。如果是太宰君的话,他也许会觉得多巴胺这种能被人肆意触发的东西……很廉价哦。”黑发的医生的茶勺在杯中轻轻一搅,“对太宰君来说,通过痛楚来体验做人的方式是他的生活日常呢,这是他特有的‘循环’。” 他微微一笑。 “——我想,那位哥哥君,也是一样吧。” 想到鸢发男人身上的伤痕与绷带,茏陷入了沉思。而此时,对面的黑发男人伸手似乎准备去够方糖,却一不小心带倒了茶壶。guntang的茶水在一秒间顺着桌布烫到了墨绿发青年的小指。 “哎呀,不好意思。” 医生立刻拿起纸巾铺上了桌面,又将纸巾拆成柔软的细布覆上墨绿发青年的手指,尽是展现了一个医生包扎的细心之处。 “就像现在这样。被烫到手,茏君会不太高兴吧。”他微微正色道,“可是太宰君,有时候会因此感到喜悦呢。” 他压低声线,仿佛诉说秘密一般道:“太宰君最喜欢的就是自杀了,身为医生每次抢救都很费力气呢……我想,如果能找到一种让他不死的方法,总有一天能够让他触及真正的快乐吧。” 茏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桌面上移到桌下,眼睛里是全然的平静。刚才被烫到的部分以他的恢复力已然消失。他看着森鸥外的眼睛温声说道:“嗯,森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 对方忽然眯起眼笑了:“哎呀哎呀。” ——森医生的话并不能全信。 墨绿发青年低下头,再次陷入了思考。思及脑内激素,他忆起自己几天前曾在金木研的精神空间时,和弟弟有过的一段对话。 “研,你是高材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如果我想要永久消除一种通过人类的负面情绪而诞生的怪物【咒灵】,会有什么方法呢?” 金木研眨了眨眼,思考道:“哥哥说的这种怪物,是从人体内还是体外诞生?” 茏说:“应该是体外。” “那么,如果除开超自然的因素,单纯从科学的角度思考,在不伤害脑内记忆和精神的情况下,这个问题可以同等于‘消除负面情绪溢出的信息素’。”金木研理论知识十分丰富,在变为半喰种之后对人体的解析也颇为大胆,“如果能在人脑内建立一个内部循环机制,当负面情绪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会释放出某种物质来处理这种情绪防止外溢——” 黑发青年的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下划,仿佛在做某种习题推演。 “这个构想就可以分解为两个问题——” “第一,究竟要如何改造人的大脑?” 茏仔细聆听着,连连点头。研不愧是有名大学的高材生……条理清晰、思维缜密。 他提问道:“要改造人的大脑会很难吗?” “凭借CCG的技术,要做到是没问题的。”青年掰了掰指节,顿了顿说道,“但是我想……哥哥想要改变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大脑吧?” 茏默认了。确实,无论借用什么组织的力量,自己都没办法强迫世界上每个人都去做脑部手术吧? 除非,整个世界都—— 他忽然感到有什么灵感从脑内闪过。 ……整个世界都…… ……整个世界都,什么? 黑发青年并未注意到墨绿发青年的恍惚,而是继续推演道:“然后第二个问题就是——” 【究竟是什么脑内的物质,能够把人从绝望与痛苦中拯救出来,进行自我疗愈?】 “——催产素(Oxytocin)。” 咖啡厅的餐桌前,墨绿发青年突兀地说。 “诶?” 青年注视着对方的紫色瞳孔,稳稳地说道:“森医生,你觉得相比多巴胺,催产素会是一个突破口吗?” “……哈哈。” 黑发的医生瞪大双眼,似乎听说了什么笑话。愣是他这样思维缜密的人,也愣了几秒钟才组织了一下语言。 “抱歉哦茏君,这恐怕是比多巴胺更加天方夜谭一般的存在了。”他用劝说的口吻道,“催产素意味着合作、拥抱、信任与爱……你说的人,恐怕永远不会接受这些吧?” 咚—— 墨绿发青年尚未回答,忽然间灯光一暗,他们身侧的玻璃转来剧烈的震颤,与此同时,咖啡厅内的手机纷纷嗡鸣。 店内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小声而紧张的议论。 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横滨天气对策局发来的紧急天气警报弹窗。 “……奇怪,今天天气预报没说有暴风雨啊。”听到狂风敲击窗户的巨响,茏连忙站起身来微微鞠躬,“抱歉,我有点事先走一步了。谢谢森医生与我聊天,改日我去您的诊所拜访。” “好的哟,再见,茏君。” 墨绿发青年跑到咖啡厅的杂货区买了两把雨伞,然后不顾劝阻匆匆出了门。 黑发的医生托着下巴,眯着眼睛笑看着他的背影。 “——真是可爱啊,茏君。要是我年轻二十岁,一定会想办法把你追求【弄】到手的。” “不过。” 窗外的暴风声掩盖了他的自语。 “太宰治这个人,代表的就是绝望本身。你要让他不再绝望,感到快乐——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他举起茶杯,闻着柑橘茶的香气,忽然顿了一下。 “……莫非,真有这种可能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