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首领宰（荧光海）
晚上九点半，横滨下雪了。 雪地的尽头，白色中正站着一袭黑色。 黑发男人正闭着眼微微仰头，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与风衣下露出的一小截毛衣领口，立刻如同融入黑色般消失不见。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狭长的双眼，转过身。 “很久联系不上你，有些担心，所以就来了。” 墨绿发青年身上风尘仆仆，袖口和领口还是湿的，看上去十分狼狈。 “……好久不见。”愈发靠近男人，茏心中压抑的情绪就剧烈地起伏。他深呼吸了几下，走到对方面前。“我……” “别说了，天气冷。”黑发男人的唇色在雪色中尤其淡薄，“这几天工作辛苦了。” 夏油杰深紫色的瞳孔看向街边。此时距离平安夜还有一周，商店的橱窗玻璃内都摆着红绿色的彩带和气球，选用的大多是橙色的灯光。在雪地里仿佛有种温暖的错觉。 出乎意料的，青年举起手中的手提箱：“这个还给杰先生。” 黑发男人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你猜到了啊。” 茏沉默不语。 也许真相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只是……无论如何，想找可以回去的地方。 于是他轻轻“嗯”了一声。 夏油杰张开双臂：“那么，这段时间都辛苦你了。” 他如同此前无数次拥抱工作归家的青年一样，手臂揽上了茏的肩膀，然后微微附身，将下巴靠在茏的耳侧发丝里。 ——然后，墨绿发青年的脖颈涌出鲜血。 特级咒具·天逆鉾从后方刺穿了他的动脉要害。 男人苍白的脸颊上被溅到鲜红的液体：“从这段时间来看，你对咒具很苦手吧。而这把刀能解除所有的防御能力。” 茏看着对方，全身所有的力量都在与特级咒具相抗衡，然而某种强大的撕扯感在一点点粉碎他。他艰难的开口道：“杰先生……” “我还考虑过另一种方案，那就是将你变为我的咒灵。”夏油杰的神情和动作都没有变。 “是很简单的设计。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为我而死。”他缓缓抹掉脸颊的血迹。“若我遇到危险，你都会来。对不对？” “…………” “——可是我累了。”他短促地说道，“这样太麻烦了，所以我累了。” 黑发男人隐忍的深色瞳孔如同燃烧后的碳灰，隐隐要熄灭最后一点光。他甚至将墨绿发青年搂得更紧了一些，而脖颈堪堪抵上从后向前贯穿的刀尖。 他的喉结随着话语激烈地滚动着，一丝红色在苍白的颈间绽开。 “你为什么要把我复活？为什么让我活下去？” “为什么让我体验这种浓重的情感？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会站在我这一边？” “为什么愿意原谅这个世界对你所做的一切？” 黑发男人仰起下巴笑了。 “——这些啊，就是你的罪业，茏。放心，我终有一天会在地狱里与你相见的。” 墨绿发青年从指尖到发梢都在轻颤，已经开始变淡的绿色瞳孔里映照着对方的面容。他缓缓发出几个气音。 “……杰先生，爱、我吗？” 黑发男人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忽然消失了。他松开手后退一步，看着墨绿发青年因为失去支点而滑落在雪地里。 “……爱。” “我也许爱你。”他的神色渐渐平静。“但是，爱你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意义。” 墨绿发青年捂着喉咙，艰难地想要发声。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夏油杰继续说道。 “爱是一种诅咒。诅咒、咒灵，都是我最厌恶的东西。” 也许是冰冷的地面延缓了伤口的扩散，墨绿发青年问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杰先生也已经、不会爱上什么人了吗？” 男人的眼睫不明显地眨了一下。然而并没有作答。 茏躺在地上，只觉得意识在逐渐涣散。然而脑海中回想着黑发男人的话。 ——“浓重的情感”、“信誓旦旦”。 明明这两个词语都与幸福关联。但对方在提起的时候，看上去好痛苦啊。明明能感知到那些词语，明明是个温柔的人。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呢？ 也许并不是自己复活他之后才有这些想法，而是在更早之前、那些自己无法触及的过去—— 茏艰难地抬眼看向对方的身影，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 自己虽然复活了夏油杰没有错，但并没有完全将他拉回人间来。 为了踏上那条无法承载更多重量的道路，这个男人心上最柔软的一部分，在更早的时候就被他自己狠心剜掉了。从此这部分伤口腐烂在皮肤骨rou之下，被深深埋藏起来。 就算茏拥有重塑rou体与大脑的力量，但也许用尽全部的血，也无法重塑这个丢失的部分。 ……但、在这最后的最后，也许可以试试，去打开一条供黑发男人往回走的通路。 浅绿色的粒子从墨绿发青年的身上逸散开来。他的种族本就来源于一种类似蒲公英的异世生物，因此在死亡时也回归了类似的姿态。 那些浅绿色的粒子只是缓缓向空气中散开，随后混在雪花中消失不见。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着，似是有些愣神，于是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根极为细小的触手——说到底，茏已经没有余力去使用更多的力量了。 “……！” 特级诅咒师周身确实用防御恶意攻击的屏障，然而这根触手似是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升到略微高一点的位置——差不多头顶的高度。 于是，在夏油杰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触手的尖尖轻点了一下黑发男人脸颊，就像雪花一样轻。 “…………” 夏油杰皱了皱眉，动了动手指击散了这根触手。 是那个墨绿发青年最后的反扑吗？但怎会这样毫无力道，甚至连凶器都算不上。 ——咚。 失去了目标的天逆鉾落在地上。夏油杰恍然间回头看去。 空气中已经空无一物，就连淡绿色的粒子也在微秒间消失殆尽了。 ……结束了。 黑发男人站在原地，眼神微微发愣。 又忽然间，他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间隐约有些水汽。与平时杀戮过后的血腥气完全不同，面前只有湿润的雪花的气味。 “……” 并非没有影响。但喜欢和感情这种东西都只是一时兴起，没有任何东西在大义之上。事到如今，为了大义，舍弃再多他也不会动摇。 ……而且，那明明是他用爱意浇灌出来的花，却可以轻易被别人摘走。与其如此，不如由他亲自掐断。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用爱感化他——笑话。“……我不相信你被我杀死时还这么想。” 黑发男人站在雪地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特级诅咒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深渊里一路滑下去，并且砍断所有向他伸来的绳索。 他从风衣口袋中拿出那枚长着眼睛的方块，随手扔进了街道一侧的垃圾桶。 “这个狱门疆果然是假的。港口黑手党也不笨，没把会引来多方觊觎的东西放在总部里。” 他似是遗忘了刚才的一切，转身进入了封锁的地下铁入口。然后顺着维修梯进入了更深的地下层。 猛烈的火焰朝他袭来，被夏油杰用天逆鉾轻易挡住。他对着火球的正中心劈开，三两步间抬手虚按在漏壶的头上，将咒灵化作黑紫色的咒灵球。他又反手一抓，擒住背后偷袭的陀艮残骸。 “……悟可真是不小心。” 诅咒之力勾开了他脑后的发圈。然而只是呼吸之间，两枚新的咒灵球已然凝在他的手心，此时四散的黑发才无声地披落在肩膀上。 紧接着，黑影延伸而出，捕获了名为死亡恐惧的特级咒灵。 ——至此，海洋、森林、火山、死亡四大特级咒灵已经全数归顺与特级诅咒师夏油杰。他始终是最强之一，无论是任何人面对他，都无法轻易讨好。 只剩下将咒灵球吞噬这个步骤。 黑发男人眉眼间闪过一丝倦怠。他看了一眼下水道的环境，拿着咒灵球回到了地面。在公园的长椅边，他怀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感，注视了手中的特级咒灵球片刻，然后将其放入口中。 舌尖尚未触到球体，他已经习惯性地蹙眉。 就像抹布一样的味道…… “——————————” “………………………………”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是甜的。 竟然是甜的。 ——花御的咒灵球，竟然是甜的。 像是他童年时尝过的苹果糖。 第一时间，夏油杰心中涌起一丝茫然与恐惧。 ……怎么回事？ 他不信邪，吞下了第二个。 漏壶的咒灵球，有很淡的香辛料的气味。似是在中学毕业时，曾路过的烤rou店门外的香气。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黑发男人的手开始隐隐发抖。 并非他想象中污秽的味道。那根早已麻木到只会吞咽的舌头竟久违地感受到了正常的味觉。 在叛逃的十年间，或许更早、从觉醒咒灵cao术的时候，他就命中注定会与令人作呕的味觉相伴，作为拥有力量的代价。 在被血色梦境与没有尽头的黑暗缠绕的这十年、三千多个日夜间，他将此作为自己会下地狱的凭证。 ……然而现在，代价消失了？ “轰——” 特级的咒力骤然扩散，深紫色的咒力直冲云端。黑发男人周身覆了一层极强的咒力，仿佛一位普度咒灵众生的教祖，落下的咒灵残骸在碰到这片区域的瞬间就会被转化，大量的咒灵球从天空中轰然落下，悬浮在他的身侧。 他捡起一枚咒灵球，完全不顾那个从云端落下的白发身影。 “……………………杰？” 黑发男人听到了声音，却没有抬眼去看。 这一枚，又是甜的。 “…………” 明明没有作呕，然而夏油杰的喉咙仍旧无法发出声音。 以后每一次吞噬咒灵球变强之时，特级诅咒师都无法逃脱这样的感受。这本该是祝福的才对，却在另一人缺席的时候，成了终身的诅咒。 咒灵本身是污秽 →【甜蜜】 吞噬咒灵是痛苦 →【喜悦】 咒灵cao术是诅咒 →【祝福】 ——咒灵cao使的幸福人生，从现在这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