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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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获全胜。 皇城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百姓张灯结彩,携妻儿老小夹道欢迎,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一时之间,皇城内如过大节般热闹。 皇帝领着满朝文武在城门上等,华盖朱披,冰果凉粥,后排宫妃莺莺燕燕,轻声细语,绸扇香风。 班师回朝的军队精神抖擞入皇城,高头大马,白刃血煞,自辽茫天地间劈开士气千尺,豪情万丈。 人群无不欢笑着迎接,人人喜气洋洋,为又一次胜仗骄傲自豪。 唯独覃珠挤在前排却笑不出来。 因战争沦为孤女的她对战事本就敬而远之,最重要的人一次次地为国远赴,使她也不得不为战事牵肠挂肚。 她不为国来,只为她的将军来。 可那为首的几匹高头大马上,唯独没有宗珅的身影。 覃珠上一秒澎湃昂扬的心跳在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跌入谷底。 恐惧、惶惑、迷茫……种种负面情绪奔涌而来,在阳光下暴晒多时产生的眩晕感使多日茶饭不思的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姑娘,姑娘怎么了?姑娘快醒醒……” “小脸煞白的,怕是站太久中暑了!” “哎,瞧这姑娘,胳膊都没几两rou……” 亭亭玉立的姑娘突然昏倒,像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入沸腾的水。 旁人乱作一团,有搀扶掐人中的,有找大夫的,有打听家里的,一时之间,夹道欢迎的人群因为昏迷的覃珠空出了一个小圆圈。 城门上,一威严女子垂眸扫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心情颇好,唇角微弯。 皇帝仪仗队里以臣子和宫妃居多,唯独她很是特别,不但离皇帝最近,位置也几乎与皇帝齐平。 她雍容端庄,绣口朱唇,眉宇间威严大气,妆发饰物均为奢品,怕是随便拔下一根发钗就能抵寻常人家一年的口粮,一席袖袍便要耗费织娘半年心血。 “皇姐,怎么了?” 一旁的皇帝好奇地瞧着自己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姐,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 那边的人群乌泱泱地围着一个人,空出一个中空的圆形,十分可疑。 皇帝招手唤来粉面宦官,指了指下面的人群:“你,下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没事,”西阳长公主的脸色云雾初霁,闻言又恢复冷若冰霜,皱眉瞥了一眼皇帝,“皇上,宫中设了接风宴为各位将领洗尘,不必在此耗费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少打听。 皇帝摸了摸鼻子,乖巧地改口让人准备步辇回宫。 他的皇姐龙章凤姿,有治世之才,若非她是女儿身,皇帝也轮不到他来当。 规矩是从小留下的,直到现在,尽管他贵为皇帝,九五之尊,依然很敬重他这位精明强干的皇姐。 只是……皇帝每每想起她为了区区宗珅便决意终身不嫁,就恨得牙痒痒。 “回宫!” 皇帝的仪仗纹龙织凤,百姓皆俯首跪拜,大气也不敢出。 刚才还锣鼓喧天的热闹景象被皇族的威势刮了个干净。 路过覃珠时,西阳长公主将马车绣帘掀起一角,看到了昏倒在人群中的姑娘。 她穿着精巧的衣裙,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额角覆满冷汗,细瘦的腕子上戴着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碧绿翡翠镯子,尤其惹眼。 车内传来一声冷哼:“也不怕被抢了去。”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头伏得更低,生怕冲撞了贵人。 _ 中暑。 闷热的夏天。 白日青天像是永远都不会被遮蔽,烤得人口干舌燥,体内的水分被强行地烘干,伴随着热风与毒辣的紫外线,混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灼烧感。 _ 嫂子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外头的子弹不厌其烦地飞着。 尽管冉银竹和林汉云都不在意,但架不住狗仔天天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工作。 之后二人见面大多都是工作和公共场合,以至于长久未聊家长里短,便莫名其妙地生疏起来,像两座半封闭的孤岛。 冉银竹时常会怀念十年前她还是个菜鸟新人的时候,什么也不用顾忌。 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像白滩上的蚌。 两扇蚌壳无力地打开,露出柔嫩蚌rou大喇喇地袒露人前,任由渔人毒辣地审视、阳光不遗余力地暴晒,直到珍珠被剖取殆尽,亦或是未成形的沙粒在审视中被嫌弃。 总归最终留下的,都是一副干瘪破败的残躯。 _ 嫂子说的对。 没有真凭实据,流言终究是流言。 流言终会平息。 但平息的流言并不代表受过的揣测会消失,它们会变成捕风捉影时的伪证,深埋在泥地里发锈的地雷,至于撞针是否还有效,只有踩到的人才知道。 那天她在家,经纪人打来语音电话,沟通近期恢复工作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你现在在事业上升期,我们发的澄清好不容易被大众接受,你可千万不能……” 她被经纪人念得头痛,昏昏欲睡的间隙,林汉云的助理突然给她发来消息:「姐,你现在方便吗?」 那时距离嫂子的葬礼已有半年有余,她和林汉云许久未见过面,乍一听到他在片场昏迷的消息,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不顾经纪人以“避嫌”为由的劝阻,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青天白日,旁人都汗流浃背,她闷在车里不得不关上空调,冰凉的手脚才慢慢回暖。 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冉银竹想。 急性肠胃炎再加上高温中暑呕吐不止,人进了医院就像进了鬼门关,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恍然间想起了嫂子的嘱咐。 “他经常拍戏顾不上吃饭……小竹,以后盯他吃饭的任务,我可交给你了啊。” 她怎么会不知道林汉云有胃病呢? 但她是个懂事的成年人,明白盯人吃饭这件事,尤其是双方男女都单身的情况下,便多少有点超越正常关心的暧昧在。 嘴上叫着哥,又不是真的哥。若是走得太近,她就是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 当着嫂子的面,她不好说自己过于敏感的心思,便只好出于自以为是的宽慰想法,开着玩笑地拒绝她。 现在她后悔了。 她想,何必呢,何必避嫌呢? 他们两夫妻从未在意,一直在照顾她,帮助她,这样不是在寒他们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