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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客】逆旅(清水群像)

    

    当前星河联盟与暗物之海同归于尽,许乐真正“死”去,只留下一段投影,而那个装载祂的黑箱子内存不够,这时候不得不删掉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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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了。

    数据爆满,如果比作电脑,那加速球必定到了99%,打开什么页面都得等半天。

    许乐,准确来说不是许乐,只是信息流,类似一个不怎么高级的人工智能,真正的许乐早已死在无数万年前。祂现在就遇到了这个问题,检索解决问题的方案,觉得应该删掉点不重要的东西,把内存清出来。

    祂这个称谓一般代指神明,许乐留下的程序一开始认为这样被称呼非常合适,但祂又能简单思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许乐。

    经过漫长的考虑,他决定了,他就是许乐,并且不想当神,所以他就是他。

    他有自己的职责,向后来者解释一些事情,时间于他可有意义也可毫无作用。然而当数据信息太多以至于影响到运转速度,他就该有所对策。

    该删什么,他也有计较,那些无用的记忆。

    他被装进小黑箱的时候已经没了大部分记忆,数万年间发生的大事都算寻常琐碎,列作简要的文字大纲后全被扔弃,唯独完好留存他作为“人”活着时的点点滴滴。

    但现在必须进行取舍。

    他毕竟不是真的许乐,没人类那么丰富的情感,高级硅基生物不需要那些累赘,那只会拖累他的运算决断效率。简水儿和钟烟花占据许乐二十八岁以后人生的大头,若以饼图呈现,将会是很可观的一片区域。

    重复的日常都删掉,对话内容,肢体触碰,产生的情绪......全部清空。

    从全金属狂潮里紫发少女指挥官,到温婉成熟的夫人,再到霜雪染发的暮年。简水儿是许乐少时起就憧憬的幻想,娶到简水儿之后并没有产生梦幻破灭的不真实感觉,反而是让他更深地沉浸,一生都活在美好的梦景里。

    他只是一段程序,不需要那些感动,只要记住关键性信息就行,整理了简水儿的文字介绍,到时候有人激发了小黑盒,他就可以照着念。

    烟花陪伴他的时间也不短,他们的相识可以追溯到烟花五岁的时候,他看着这姑娘长大,对她情愫复杂到了某种境界,超出机器的分析能力,也很占空间,删掉删掉。这种明明超过亲情界限偏偏不肯再踏出半步的纠结,越爱越疏离又不能拉开太长距离的悱恻,果然是人类独有。

    反正他用不着。

    世界上那么多颜色,红色在许乐眼里最是不同,他生命里出现的某位女士实在太爱穿红衣戴红花了,他又那么偏心这个女人,看到红就想到她。

    冷酷娇媚,美貌不输简水儿,是他的军师,他要好的女性朋友,留下的印象深到难以磨灭。她一辈子穿过的红衣服能塞满一别墅,十个大衣柜起步,许乐是个没什么鉴赏能力的无趣男人,根本分不清她们口红色号,但奇妙地记得她大部分衣服款式,以及穿它们的场景。

    她和他和他,最后一个他指施公子,关系微妙,但不冲突,本该是个稳固的三角,却因某个角过早的崩塌而动荡。

    他遇到的、记住的女性数量巨大,初恋情人张小萌相关也耗内存,他们的感情能用死灰复燃来形容,贬义的势力复苏。站在他如今的角度,他们就该两断,而不是在一切结束后还维持长久的浴缸泡沫红酒关系。

    所以他只记下一句:张小萌女士是初恋,后来的青龙山风云人物。

    最多再加个生卒年,不能更多。

    商秋和南相美,不算特别多,但似乎无关紧要,都打包清除吧。

    换到男性群组,首先是七组,传奇七组和许乐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组员和头儿,缺了哪一方都不行,里面一个个组员都是搅动风云的厉害人物,和许乐共事多年,这份情谊延续到他们死后,许乐还默默关注他们后代。

    无论是如何逝去,他们都是万年前史书里的人了,唯一鲜活存在的地方就是许乐脑海里,在那里,他们嬉笑怒骂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封存,从生到死,许乐都记得,每一个都不曾忘却。而今他要将他们删去,把那些人变成名单上冰冷的字符。

    施公子......这个人,是许乐一生挚友,他们只相识六年,却像共度了一辈子。这六年的分量不可小觑,想起他,想起他美丽的死亡,许乐总会觉得心脏疼痛,眼睛也酸涩,仿佛有泪将要流下。现在也一样,他代码构筑的思绪都为此停滞了一瞬,产生了不舍得删去的犹豫。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能用缘分这两个字解释概括,他们也如此。

    他最后还是删了,但奇怪地记下了二十七杯酒的全歌词,尽管记忆清空后,他再看见这首歌,已经不会联想到太多东西。

    阿源,老东西,大叔,许乐把他们归类到祖星之旅三人组里,不如初的友情、失而复得又再失的......金手指和亦师亦友的前宪章电脑、复杂的师徒亲情。

    人类实在是麻烦的生物,要那么多混乱的情绪做什么?

    他一个不留。

    让他看看下一个待删除是谁。

    杜少卿?这个人怎么也占这么多空间,许乐和他见面次数掰手指都能算过来,也不是倾盖如故,反而是仇人。但许乐其实不讨厌他,掺杂了种种叫不上名称的情感,常在梦中见到对方身影,或是无意识的心理活动。

    但都是个人私事,没必要记住他,丢了吧。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不用说,连名字都不必留下,清理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他又开始思考。人类由什么组成?精神和rou体,哪个比较重要?一个人是谁的确由他的经历决定。

    他扔了那么多记忆,年历表千疮百孔,全是空白。

    所以,他不能再自称为“许乐”。也不是祂,神明许乐已随着暗物之海一同化为虚无。

    它只是一段设置好了的程序而已,投影再逼真,许乐也不可能复生,不过对方从身为神的诅咒中解脱了,这是好事,值得庆祝。

    想明白这一点,它缩回装载的黑盒子里,进入了休眠状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