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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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被称为神弃之人的阿不思·波特从未妄想有一天神明会垂怜于他,直到他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明。 *《踏夏》番外,平民出身阿不思x贵族斯科皮,阿不思被哈利收养,斯科皮为马尔福家族旁支之子,背景详情见《踏夏》正篇 *日不落帝国崛起背景,英西海上争霸及新旧权贵政权历史阶段,参考17世纪至18世纪早期欧洲史 ———————————— 亚当是不列颠布里斯托尔附近乡下一个不起眼的济慈院的院长,同时也是一名天主教廷的牧师。 对这样的小地方来说,一名牧师和济慈院院长的身份已经是很体面的人物了,但他仍然对此感到非常不满。 数年前天主教廷与当今的格兰杰女王开战,公教战败,由此不得不万分狼狈的放弃对不列颠的教区统治权,并从此夹着尾巴低调行事,如果不是苏格兰和爱尔兰人依旧坚持着天主教的传统,天主教廷连现有的修道院和教堂都保不住了。 而这也导致济慈院的收入锐减,毕竟新教徒们不愿意将钱捐献给天主教廷。 在亚当前二十年的职业生涯里,他是当地的人上人,是贱民们不可触碰的、高高在上的神使,也是名下有良田和奴仆的乡绅老爷,而现在,因为这些该死的新教徒,他不但没法从教民那里榨出油水,甚至还要象征性地倒贴钱给教会维持教堂和修道院的正常运转。 这可比要了他的命让他更难受。 幸好几年前济慈院的老牧师终于蒙主召唤,院长的位子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打开老院长留下的账本时,差点没笑出声,这个老发昏了的山羊胡,济慈院有那么多油水可捞,他居然能把自己活的如此穷困潦倒,甚至用自己的积蓄去补贴这群济慈院的孤儿们。 白花花的牛乳与甜滋滋的蜜糖给这群小鬼吃,真是糟蹋东西。 他就不一样了,与其让心善信徒的捐款浪费在这群好吃懒做的孤儿身上,不如用在自己身上,他坚信自己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这些孩子们切身体会到主的恩赐不是白得的,苦行本就是主的信徒必须经历的磨难。 一切都是主最好的安排。 于是他慈悲且热情的在几年内掏空了济慈院的救济金,用腐烂的卷心菜、最便宜的土豆和胡萝卜来打发这群无依无靠且饥肠辘辘的孤儿,并且在最寒冷的冬天发给他们纸糊一样的棉衣和被套,像牲口一样的把他们养到十四岁,然后再迫不及待的让他们签下一笔归还抚养善款的债务后将他们扫地出门。 “这些孩子们必须在劳作中才能成长,否则他们会养成好逸恶劳的恶习,我相信有了济慈院提供给他们的教育,他们一定会早早得过上依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好日子——主的面包只会赐福给留下汗水的人。” 他是这样虔诚而公正地向前来慰问和募捐的、心善虔诚的贵妇人们和绅士老爷们解释的。 尽管济慈院早就入不敷出了,也尽管账目上一塌糊涂、有着惊人的漏洞亏空,但因为这是个无人关注的小地方,天主教信徒们在新教成为国教后又格外的低调保守,于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位仁慈而慷慨的亚当牧师多年来的辛勤工作,更无人关注到济慈院近些年来病死饿死了一批又一批可怜的孩子。 亚当很满意,也很欣慰,他相信在他有生之年,他就生活在他的天堂里,至于死后他的主会不会将他打入地狱,这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了——毕竟他是个满嘴赞美天主,心中却从不信神明的人。 但他完美的、幸福的生活里总会有一些不和谐的语调和音符,就比如事实上济慈院的孤儿们都很厌恶他乃至鄙夷他,没有人愿意感激他。 再比如那个叫阿不思的孤儿。 阿不思,这是他的名字,他没有姓氏,没有父母和来处,他是上一任老院长从路边捡来的孤儿,老院长用古代智者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名字为他起名,期待他能像邓布利多一样成为一个充满智慧与仁慈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亚当并未发现这个孩子和其他的孤儿有什么不同,他低调内敛、沉默寡言,除了有一副出众的相貌,他并未在平时显露出什么异常。 但很快的,亚当就发现,这个叫阿不思的男孩有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也许是一种敏锐的直觉,也许是长久以来做亏心事所导致的疑神疑鬼和心虚,当他一脸悲悯地向绅士淑女们讲述自己是如何帮助这些孤儿院的孩子悉心成长时,当他心怀鬼胎带领着孤儿们跪立神像前虔诚祷告时,当他高高在上却又像打发叫花子般丢给孩子们单薄的衣服、难以下咽的食物时,那双狼一样的绿眼睛,总在下面幽幽盯着他。 像狩猎者锁死了挣扎的猎物。 在起初,亚当并未把这个男孩的眼神当回事,他甚至几次三番的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或是心理作用,也或许那双眼睛的主人本就如此的孤戾乖僻,但他还是不免对这个男孩多关注了几分,总是不时看几眼他。 随后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男孩和他预想得有些不同,他很聪明,也很照顾比他年幼的孤儿,他因为懂事和识字而常常受到孤儿院里嬷嬷们和主管的赏识,总被派去做一些简单轻松的打杂工作;他在这群孤儿们之中的威望极高,许多比他大很多的孤儿都会听他的话。 这让亚当不由在心中拉响了警报,一个聪明人,一个不过十一岁,就能有如此影响身边人能力的聪明人,或许他只是想在孩子们中间称王称霸,可亚当却莫名无比警惕。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的警惕心曾数次救了他的性命,令他做的事情始终未曾被教会发现。 而这次,这份警惕心将再次拯救他。 他发现了阿不思和那群杂役们的计划,当他看到管事将账本悄悄交给阿不思时,他震怒不已,却又按下情绪,不动声色笑了起来。 主始终眷顾着他。 半个月后,布里斯托尔地区的高级主教来访,整个孤儿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亚当作为院长亲自接待,热情带领着主教大人参观孤儿院,向他介绍主的信徒是如何帮助这些可怜的孤儿们沐浴在神恩下长大。 主教大人边观看孤儿们诚心祷告与唱诗边满意点头,这些孤儿长大后都将成为天主的臣民,并且虔诚信仰公教,在公教已经式微的今天,这些善举就显得格外重要。 正当主教大人以为这场到访将在主的赞颂声中完美结束时,他刚准备上车,一个男孩却突然从他身旁跑过,并不经意撞了他一下。 在一旁陪伴的嬷嬷瞬间不高兴起来,训斥了那个孩子一顿。 “阿不思,你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么苛责孩子们嘛,好孩子,别害怕。”主教大人慈眉善目的宽慰男孩说道。 嬷嬷朝主教笑了笑,转过头瞪了阿不思一眼,“还不下去干活,看你毛毛糙糙的,别在这里碍眼。” 亚当牧师冷眼旁观,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不得了,这么一圈人都一起背叛了他,这小子可真有本事。 他不动声色带着主教离开,又在半路找到恰当的时机提议去他那里喝酒,一无所知的主教欣然答应,几番推杯换盏之后,主教被他成功灌倒,而他也大摇大摆的在主教身上搜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信上说,他挪用孤儿院公款的账簿被藏在了一个地方,如果主教在当晚至郊外赴约,他们才会将账簿交给他。 亚当不紧不慢地卷起举报信,然后雇了两个打手与他一起赴约,他倒要看看,这群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然后他就发现,他中计了。 当他在午夜的钟声敲响前,抵达信上所说的一座废弃磨坊等待时,等待着他的,不是他想象中鬼鬼祟祟手无寸铁的一两个孤儿或者嬷嬷。 整个孤儿院能打的成年人,全部埋伏在了这里等待他的到来。 他雇佣的打手见势不妙赶快逃跑,留下他在原地暴跳如雷,很快又被杂役们抓住捆绑在地。 他又惊又怒,这群卑贱的人怎敢……他们怎敢……他怒视着管事嬷嬷,愤声道,“你们敢如此对待一个牧师,你们以为就算扳倒我了,教会会放过你们么?!” 管事嬷嬷朝他冷笑一声,“这就不劳牧师大人cao心了,法不责众,教会可能会处罚几个以下犯上不听话的喽啰,却不敢处罚整个孤儿院的所有人。” 他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置信,他从一开始就被戏耍了,从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通过检举信举报他,而是打算直接将他捆绑起来,将事情闹大,让教会派人来查,这样,教会就再也捂不住丑闻了。 “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的?!是谁?!”他愤恨不已,红着眼睛扫过面前的众人。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刻意淹没在人群中的男孩。 男孩幽幽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极了捕食前的野狼,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战栗似的恐惧,鼻尖似乎能嗅到饿狼呲开森森寒牙时吐露出的死亡气息。 是他!真的是他!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栽在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头身上。 但后面发生的事,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他被众人押送到了主教面前,强迫他认罪伏法,并拿出了他这些年贪墨所留下亏空的账本。 主教大人从酣睡中迷迷糊糊醒来,哪里见到过这样逼宫的情景,吓得不住用手帕擦着额角的汗,结结巴巴劝说众人稳定情绪。 他冷笑一声,这头没用的蠢驴,只知道贪生怕死,身为堂堂主教,竟被一群蝼蚁拿捏。 天明之后,他默不作声地跟着主教和众人进了城,来到教区主教堂,牧首们齐聚一堂对他进行审判,他知道他已无力回天,但他却绝不甘心自己败在一个小毛头手里。 “我的确罪不容诛,但各位大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能如此轻松地贪墨孤儿院的捐款和物资,正是因为有人帮助我啊。” 他站在审判席上,指尖指向旁听席上的那个男孩,冷笑着开口。 “我的得力帮手,就是那个叫阿不思的孤儿,没有他,我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拿到孤儿院的流水!“ 满庭哗然,孤儿院的众人对他怒目而视,管事嬷嬷更是信誓旦旦地审判席上的众位高级主教担保,此事纯属污蔑。 “那是因为他率先背叛了我,他想把自己从中摘干净,所以才假意与你们合作揭发我,这样他就能高枕无忧,平平安安在孤儿院活下去,甚至被教廷视为英雄,给他向上爬的机会!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虚伪的、野心勃勃的男孩!一个被魔鬼蛊惑了的、早熟畸形的怪物!”他振声说道。 “你胡说八道!”男孩终于忍不住,在台上怒视他愤声道。 他无声笑了,到底是个小孩子,经不起挑衅撩拨,任他再年少聪敏,也终究只是只还未长大的恶狼。 “你是老院长最信任、最喜欢的孩子。”他缓缓地、不紧不慢地说道,“老院长教你读书写字,为你亲自起名字,他是如此地厚爱你,偏爱你,孤儿院的任何一个孤儿,都不能在老院长面前与你相提并论。” 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旁听上那些孤儿们各异的脸色,他无声勾了勾唇,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瞧瞧,老院长是如此地喜欢你,他几乎将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他对你毫不设防,所以也告知了你一切关于孤儿院的秘密,因为在他心中,你就是孤儿院院长的最佳人选,你是注定要和这些孤儿们平庸的命运不同的。” 他又扫了一眼管事嬷嬷奇奇怪怪的脸色,唇角弧度上扬。 “可你,你不甘心这一切,我的小阿不思。” “阿不思啊,阿不思,多么美好的名字,一个智者的名字,一个天才的名字,你当真是人如其名,是不是,我的好孩子,你太聪明了,你也太自命不凡了。” “你不甘心,也不愿只做个小小的孤儿院院长,不是么?你是多么地聪明啊,你小小年纪就能学会老院长教给你的一切知识,你也从来都看不上穷困潦倒却又守在一方小小院落的他,你决心往上爬,你要抓住一切机遇往上爬,你渴望离开这里,去更大的世界。” “所以你找上了我,你知道我对财富有着惊人的渴望,理所当然的,我们各取所需,我在你的帮助下拿到孤儿院的流水和账簿,而你呢,你就潜伏在孤儿院里,等到十四岁之后,我就会信守承诺,将你从孤儿院带出来,把你送到教会学院念书。” 孤儿院的众人脸色变了又变,从一开始的愤怒、不敢置信到后来的微妙,再到怀疑和侧目,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但谁也没料到,连我也没料到,你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你不甘心只是在我的资助下当个小小的牧师,你想成为高级主教,甚至是更高的地位,那么,一个孤儿,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该怎么才能引起教会的注意和重视呢?” 他笑了,他在众人怀疑的、猜忌的、嫉妒的、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笑了,他与那双狼一样冰冷的眼睛对视,他看到了那个男孩眼中熊熊的怒火与悲伤。 他笑得如此得意洋洋。 “那当然是卖掉罪大恶极的我, 然后踩着我的肩膀,成为教会眼中有勇有谋又虔诚善良的小英雄了。” 亚当证言的证言带来的几次反转,已经让上面坐着的主教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大牧首敲了敲木槌。 “既然你这样指认阿不思,你是否能拿出实在的证据来。” “当然有!我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在座的诸位都是我的人证!” 在主教和众人不解的眼光中,他面向孤儿院的众人张开手臂,如同指引迷途羔羊的神使般高高在上。 “在座的诸位,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孤儿院的孩子饿死病死得那么多,只有他——”他再次指向阿不思,“他从未生过病,更如此幸运得活了下来!难道这是上帝对他的眷顾么?” “不,那是因为他从我这里得到了好处!” “难道你们就没有奇怪过,为什么只有阿不思从未遭受过管事嬷嬷和修士们的训斥,为什么只有阿不思从未犯过错受罚?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心机深沉得可怕?他早就把我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了!” 旁听席上的众人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彼此交头接耳,互相小声谈论着什么,不时将目光投向阿不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不思身边渐渐没有了人影,人们都不约而同在他身边空出来一圈场地,他站在原地,脸色渐渐变得惨白,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亚当无声勾起了唇角,多么聪明,多么善良的孩子啊,可惜他打败了自己,却没能打败人性,没能打败得过人性的幽暗、嫉妒和猜忌之心。 见时机已然成熟,他干脆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这里更有物证!这是阿不思写的亲笔信!” 他将一封信高高举起,教廷法官拿走了他的信,法官们商议之后,又将之传递给旁观席上的管事嬷嬷辨认。 半分钟后,管事嬷嬷一脸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阿不思,然后用笃定的语气对主审法官们说道,“这的确是阿不思的字迹。” 不啻于一声惊雷,在满堂炸开。 孤儿院众人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愤怒和仇恨,他们起身大声咒骂和质问着阿不思,最后闹哄哄的法庭在法官一声声的法槌声中结束。 “肃静!肃静!今日休庭!把亚当牧师和这个叫阿不思的孩子一起带下去关押看管!改日再审!” 年幼的少年脸色苍白,在一片混乱中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对于只有十一岁的阿不思来说,牧师亚当在各种意义上影响了他的人生和认知——不论这种影响是好是坏。 他是个孤儿,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他只是好心的老院长在路边发现的可怜弃婴,老院长将他抱回孤儿院,用牛乳和粗面包一点点亲手将他喂大,为他起名字,教他念圣经和写字,带他在神像面前虔诚祷告。 “孩子,我亲爱的孩子,仁慈的上帝会永远垂怜于你。” 老院长总这样慈祥得对他说道,然后轻轻拍着他,“你要爱戴上帝,如同爱戴他的子民,你要爱着这个世间所有的生灵。” 老院长对他充满了期待,他相信这个聪明的孩子早晚有一天会成长为一名仁慈悲悯而又聪敏能干的牧师,而阿不思也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成长得善良而悲悯,宽厚而聪明。 如果不出意外,他终究会如老院长所期待的那样,走向这样一条路。 但这只是如果,只是人生的一种可能,人的命运是如此的不可捉摸,正如上帝对世人的爱意也是那样不可捉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