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的,是在等你那好兄弟殷郊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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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自冀州城出发,赴往朝歌,日夜兼程,不足一日之途即可到达。 行至途中突逢暴雨,路面泥泞,兵马难行。朝歌已近在眼前,凡事不必强逞,主帅殷寿见状便勒令在此扎营休息半日,待雨停后再另做打算。 “驾,驾!” 姬发得了半天的空,独自策马驰骋在山林之间。他本是少年心性,自小在西岐漫山遍野闲玩惯了,骨子里颇有几分不羁之意。来朝歌八年,他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勇士,但在此刻,他仅仅是姬发。 姬发纵马徐行,不觉中已行至人迹稀疏之处,只见山峦叠嶂,苍翠欲滴,似是大地与云霄交汇之界;溪水潺潺,曲径通幽,更有一番清丽婉约。他玩心不减,见雨势渐渐转小,索性一把拽下淋湿的斗笠,狂密的雨珠霎时迎风拂面而来,如碎玉飞溅,他非但不躲,反而仰首高歌,欣然接受这天赐的甘霖。 等发梢湿透之时,他跃下马背,解去蓑衣,纵身投入湍急的河流中。 未到暮春时节,河水冰凉刺骨,不可久留,姬发洗去一身狼狈与血污后便游回岸,却见马儿悠闲地在原地吃草,先前放在沿岸的衣物却不翼而飞了。 姬发这回是轻装出行,未着盔甲,怕是路过的樵夫猎手随手将衣物顺走了。光是几件衣服不慎要紧,但腰间的玉环却是前往朝歌前家人亲手所系,在他心中价值连城。姬发懊恼不已,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遂环顾四周,却见对岸草丛中立着一人一马,身影高大又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崇应彪! 姬发这下心中雪亮,知道玉环并未弄丢,反而松了一口气:“跟着我那么久,就为了偷几件衣服,你可真有出息。” 那崇应彪见事情败露,索性牵着马阔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谁跟着你了,我来洗澡不成吗?” 姬发拍打水面,溅起阵阵水花:“成,当然成,那你还不下水。” 崇应彪冷笑:“你身上一股大粪味,把这河水都弄脏了,我还怎么洗?” 姬发知道他仍在计较庆功宴那晚未打完的架,总体来说自己占得便宜较多,所以不欲与他口舌计较:“崇应彪,废话少说,你还我衣服!”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崇应彪指了指马背上的蓑衣,理直气壮道:“你上岸来,乖乖给我磕上几个响头,我自然还你。” 姬发暗骂一声,正欲直接翻身上岸明抢,却见崇应彪几次靠近沿岸,脚步踟蹰,似乎不愿沾湿鞋袜。又见他反复打量着自己,目光飘忽不定:“磨磨蹭蹭的,是在等你那好兄弟殷郊来救你?” 姬发微笑,倏地撑起手臂,半个身子潜出河面:“我的好兄弟不是你吗?” 崇应彪先是脸色发红,又唾了一口:“少来,我可没你们那么恶心,私底下做那种勾当!” 姬发笑意一凝,随即低声喝到:“你胡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明明已经分化,却联合殷郊欺上瞒下,惑乱军纪........我一定会禀明主帅,将你等人驱逐!” 崇应彪来此之前已打好腹稿,但此刻面对姬发湿漉漉的身体,却是心跳加促,面红耳赤,连一派正气之词也说的结结巴巴。 他那夜潜入殷郊账下,偷听了半宿,又见二人举止亲密,心中已大致有了判断。当今世上乾元稀少,坤泽更为罕见,但也并非没有。只是坤泽身份高贵不凡,当地凡是有,要建女蜗庙供奉的,怎么会甘心留在军队,与众战士赴汤蹈火,同生共死呢.......一定是有所图谋! 姬发被他戳穿秘密,一时心头大乱,双颊赤红,旋即很快恢复了冷静。他擦了擦额头的水珠,不觉放软了声音:“是我执意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殷郊无关。” 崇应彪不啻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姬发,然而在看到他混合着震惊与委屈的双眸时,心头莫名酥软,气势便弱了下来。 他年轻气盛,只在古籍中见识过坤泽,内容多半与床笫之事相关,上不了大雅之台。如今见到本尊,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往他年轻干净的躯体上乱飘,又自觉与书籍上的描写一一对应。只觉得姬发虽然骨架身量相较寻常乾元稍小,但腰纤腿长,肌rou匀称,是个实打实的俊俏男儿,不似妖精女子之流。 崇应彪这厢心猿意马,姬发一概不知。他无心再隐瞒,本想上岸先将人安抚下来,再随机应变,却见崇应彪目光一僵,似是撞见了深恶痛绝之景,随即唇角微微一翘,嘲弄道:“你们狼狈为jian,证据确凿,还想瞒过主帅的眼?” 方才姬发低头之际,未褪去的齿痕恰好映入崇应彪眼里,白肤红印,煞是鲜明。一时间他心绪紊乱,一腔无名怒火直冲丹田,不禁口出酸言。落在姬发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质子旅中皆为兄弟,但其中又属殷郊情谊最深。当时他初逢分化,情况凶险,万难之下不得已求助殷郊为他临时结契。此事姬发始终于心有愧,倘若东窗事发也该自己一人承担,怎可连累挚友? 姬发一怒之下,伸手去拽崇应彪的腿,厉喝:“你闭嘴罢!” 只听噗通一声,水面翻涌,二人一同坠入河中! 姬发此举只是下意识动作,谁知崇应彪反应极大,伸腿就去狠踢他,姬发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竟拉他一同做了垫背。 姬发起初冷眼旁观,崇应彪平日里与他多有嫌隙,几度出言挑衅侮辱,还偷自己衣服,淋成个落汤鸡活该。谁知崇应彪一落入水便惊惧非常,先扑腾了几下,此后便直直沉入水中,像是半点不通水性。 姬发眼看事情不对,才知他为何刚才不敢下水,大惊之下,赶忙潜入水中救人。 他自小在山林河海中嬉戏,精通水性,就如水鸭子一般,不过多时,便带着崇应彪浮出了河面。溺水之人力大无穷,崇应彪又是乾元,姬发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拖拽上岸。 姬发匆匆捡起衣物穿戴完毕,腰间的玉环却不知所踪,罪魁祸首崇应彪始终昏迷不醒。姬发设法排空他腹中残留的余水,依旧毫无反应。眼看他脸色惨白,呼吸也愈发微弱,情急之下,只得依照先前兄长教他的方法,将崇应彪平放在草地上,随后以口渡气。 大约持续了二十几个来回,姬发嘴唇有些发麻,总算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见崇应彪呛出余水,随后微弱地睁开了眼。 “你醒了!”姬发见他安然无恙,总算心中巨石落地,绷紧的一股劲松懈下来,才觉得浑身酸痛难忍,精疲力尽。他心中愧意难当,撑着气跪坐在地,诚恳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识水性.......这回全赖我,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崇应彪颤巍巍地举起手,先在毫无血色的唇上轻轻一触,随后目光缓慢移至姬发脸上,神色古怪之极,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姬发以为他落水之后寒气入体,身体有恙,正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崇应彪这才如大梦初醒般怪叫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腕,紧接着踉跄着起身,不顾衣衫湿透,拽起马缰绳便纵马而去,身影转瞬即湮没在视野之中。 “喂!崇应彪!等等我!” 姬发见他行事怪异无章,生怕他脑子进水,半途出点什么意外,只得翻身上马,紧跟其后:“你还我玉环!” 事实证明,崇应彪真是他命中注定的冤家,姬发今天的好运气从此刻彻底结束了。 山路崎岖难行,不久前又下过雨,碎石湿滑。他一心记挂着崇应彪的安危,没料到马蹄一脚踩空,伴随着一阵尖利的嘶鸣,竟连人带马重重地飞了出去! 惯性的力量让他们如滚石般沿着陡峭的山路一路下滑,姬发死死握住缰绳,然而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无法难以反应,一时间只听风声如利刃般穿过耳畔,连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也淹没其中。 就在他以为一切即将结束之时,眼前蓦地一暗,像是坠落到了无尽的深渊,随后马身与地面碰撞,发出残忍的闷响,伴随着右腿一阵剧痛,他意识到自己坠入了某个黑暗幽深的洞窟之中....... * 姬发蜷缩在洞窟里,度日如年。 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活着。只是腿脚扭到了,也可能是摔断了,总之不便行走,无法爬出。 他的马儿死了,最后坠地的那一下,是它替他做了那替死鬼。 洞窟漆黑,不辨日夜,起初他还尝试过大声呼救,然而洞中回荡的只有他的回声,很快嗓音嘶哑难鸣,为了节省体力,只得暂时歇息。 不知道崇应彪回营地了没有.......姬发迷迷糊糊地想,倘若他也半途出事,自己真是罪大恶极之人了。 如果他先回去了,一时半会等不到自己,应当会找人来施救吧。起码主帅必定会的,他亲手教自己剑术,教他射箭,他是个大英雄,不会轻易抛下他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恍惚间姬发突然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或许他根本等不到救援,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也许这就是天命吧,但愿崇应彪口下留德,别把秘密捅出去,牵连殷郊。可惜,玉环不在,来日只能成为一具无名尸体.......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令姬发顷刻间清醒过来,他必须要逃出去!玉环不在身边,纵然死了也无法魂归故里。 他调整呼吸,再次艰难地朝着洞口上方高喊:“崇应彪!崇应彪.......殷郊!救命,我在这里!” 蓦然间,天光初绽。 星星点点的光芒,微弱而耀眼,如同启明星劈开了混沌长夜。 不,那是火光! 只听头顶上方逾约十丈处依稀传来熟悉的声音:“.......姬发?” 姬发欣喜过望,一时间不顾腿脚痛楚,支撑着爬了起来,用力敲打石壁:“崇应彪?” 下一刻,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