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式 不真心微笑

    打开门，屋内是一片漆黑，孟禹谚由此可以知道叔叔婶婶都还在工厂工作。他打开前廊的灯，走进房里，拉出旅行用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今天，又是星期五了，明天他又要搬到另一位亲戚家住，他每个星期都这样搬来搬去，虽然有时候会因为某些他自己也不晓得的原因，而在同一位亲戚家住两到三的星期，但他从来没在同一个地方落足超过一个月。

    你问，这样不是必须一直转学？

    他的亲戚们虽然没有住得很近，但也没有到跨县市那样远，将所有他会去的地方在地图上找出来后，画成一个圆，找中心点位置，去读离那最近的学校，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明日，孟禹谚要搬去阿公阿嬤家住，那里应该可以算是离学校最远的地方了吧！因为离市区远了点，交通也有些不便，他必须更早起来骑脚踏车才能准时到学校，如果是平时，走路搭公车就好。

    将制服塞进行李箱里，还有几件百搭的牛仔裤和t恤，离开前，再把球鞋和皮鞋放进鞋袋，其实东西也就差不多了。因为总是需要搬来搬去，孟禹谚的东西不多，而且都很整齐的被放置，这样，随时要收拾才不会花太多时间。

    将收好的东西拿到客厅，孟禹谚看了看时间，大约六点，按照往常的习惯，叔叔大概七点才会来载他去阿公家，这段时间，他可以用来写功课、准备星期一的考试。

    而就在此时……「咕嚕咕嚕……」孟禹谚的手按着肚子，嘴角浮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他打开瓦斯炉上方的柜子，那儿还有几包泡麵，在锅子里装了些水，开火、加热，等水滚了后就煮起泡麵。是，这就是他的晚餐。

    不要以为借住亲戚家，就会理所当然受到完善的照顾，那只是电视剧中的完美情景，现实生活里，当然也会有那种好人，但是，从孟禹谚的不常住，就可以知道他其实像颗皮球，被踢来踢去，没有人想担这个担子。他不是不乖，反之，他很独立，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只是，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想不求回报的扶养他。

    叔叔有时会买些好料回来，或是婶婶早回来时，他能够吃一顿她亲手煮的晚餐，但这样的好日子，一个星期通常只有一、两次，或是在他堂弟考试考好时才会出现，平时，他都是煮泡麵。

    泡麵，比较不营养，但也便宜许多。

    如此比较起来，孟禹谚最喜欢去借住的地方，应该是阿公家吧！那里，至少每天他都有热腾腾的汤可以喝，粒粒分明的白饭可以吃。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孟禹谚基本上可以说是缺少关怀，他不晓得那种被人疼，被人嘘寒问暖，被人耳提面命叮嚀是怎样的感觉。

    在学校里，他努力让自己变得随和，在友情中，试图找寻一分温暖，但却从没有过交心的朋友。朋友，来过又离去，毕业了，理所当然失去交集，如此，他更加努力让自己的交友圈过大，来补心中的那一分空。

    第一个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是andy。

    andy虽然有点少根筋，但有时又格外纤细，就是因为那样的个性，让他总误打误撞说中孟禹谚的心事，又在他愀然变色时，过度敏感得攫获他的不自在，用耍宝的功力带过话题。andy虽然没有明说，但孟禹谚心知肚明，如此，他们的友谊一点一点加深，最后成了叶静姍看见的模样。

    而方浩，是第二；理所当然，羽晴是第三。不过，孟禹谚总是会在羽晴身上感受到异于友情的什么，若隐若现，不是明示，却是微微的暗示。他知道她是喜欢自己，只是，他还不明白爱情，甚至比小学生还懵懂。在不确定自己心意之下，他没有办法给任何人承诺。

    而就在此时，他遇上了叶静姍。

    爱情，其实人人都懂，只是有没有遇见对的他而已；爱情，是一种潜藏在心中的知识，遇见对的他，就算不想明白，也都懂了。

    叶静姍走进教室的剎那，孟禹谚的身子打了个冷颤，他晓得这不是什么危机降临的生理反应，而是心里头，某种东西隐隐被触动了。他好奇着，是谁没有碰触到他却让他有这种不安的反应，但他在人群中交谈着，突然转过头只会被解读成漫不经心，于是他手撑脸，微撇过头，寻找来人。

    然后，他的眼，对上一双过分灼热的眼眸，像想看透他的一切。他明白自己的不安，只是怕被看穿，因为对方带着和他相同的气质，却走向不同的成长方向，理所当然可以看出他掩饰在热烈之中的孤寂。

    那双眼眸，很清澈、很温暖，但那面容……却是冷漠得很。不匹配的两种表情，在叶静姍脸上，却是如此完美的交融，带出一种出世的气质，孟禹谚看得呆了。

    他开始有一种想向她趋近的慾望。

    但，他没有带着好奇接近她，他只是看着她走过，在她坐下之后，赫然发现其实他们距离很接近。

    她，就在他的座位旁边。

    打鐘了，他走回座位，无法抑制自己想认识这个女孩的衝动，然后，他开口。

    「嘿。」

    「有事吗？」叶静姍的声音很冷漠，但孟禹谚明白这只是他们这种人习惯性给人的表情。

    「我是孟禹谚，你叫什么名字？」

    「叶静姍。」孟禹谚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来，叶静姍的漠然，比他平时在家中的偽装，更加令人寒冷。他开始想，会不会那一瞬间的攫获，只是幻觉？

    「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呢！」他还是努力扬起嘴角。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孟禹谚点点头，心里的不安开始放大。

    「你的眼里，为什么总是带着孤寂？」

    仅是短短一句话，孟禹谚在叶静姍的眼中，再次找到那分关怀，比亲戚们更胜、比同学们更胜、甚至比羽晴混杂着爱情与友情的关切更胜。

    他闔上眼，转过头，「你、很特别。」

    他不晓得叶静姍是怎么想的，但在这短短的相处中，他已经深深牢记了「叶静姍」这个存在，这一次，就算是毕业，他也想牢牢将她抓紧，不论怎么样，他都想保有这么一分只为他、深切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