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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下球输了,七十万耶…..七十万!」志成有点激动。 「这真的,对我们算一笔不少的钱。」我说 「对啊,所以那时候,我们高中一堆人也在下球的时候,他们找我,我也没跟着下,因为我知道那真的就像毒品,当你输的时候,你会更想赌,想着之后一定能赢回来。」 「唉…..,想起我们高中那时候,班上还有一个是组头勒。」 「我们班,那时候也有两个。」 「而高中我们班那个当组头的人,我在大一的时候,还有遇到他,但之后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麦香奶茶,喝了一口,接着说。 「所以,最后你爸跟你妈,怎么做?」 「其实,当下我也是想了好一阵子,大概快一个礼拜,才说出口。那时候心里很复杂,第一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们说,第二个是这件事情迫在眉梢,我还做梦,梦到我哥被人砍掉手脚。」 「哇….那岂不是吓死你。」我瞪大眼,看着他。 「是啊,所以那时候,一做完那个梦时,隔天我就跟我爸还有跟我妈说了。」 「然后,你爸妈的反应勒?」 「先是愣住,然后我妈开始哭,我爸则是神情很凝重,你也知道我爸平常都很淡定,很少看到他会出现这种表情。」 「但七十万耶,这不是小钱,最后去哪里生的?」 「我爸跟我妈的存款,两个人各拿出一点,好像还可以,也还好不是欠到破百万,如果欠到破百万,那时候就可能要跟别人借了。」 「唉…..,那你哥勒?」 「他哦,我记得那时候,就是我爸打电话叫我哥回家的那晚,我爸妈都坐在客厅等他,一回到家,一开家门,他看到我们全家,也不知道是腿软还是怎样,就直接跪在地板上,一直哭。」 「也还好他还会哭,如果你哥没有那反应的话,那我才觉得糟糕。」 「是啊…..」换志成叹一口气,拿起我放在桌上的奶茶也喝一口。 「不过,也换个角度想,你哥至少在这件事里,学到了蛮多事情的。」 「也是啦,现在是真的过得还不错,好像在哪里不知道做甚么业务,但至少是很正常的业务。」 「恩,依照你哥那三寸不烂之舌,加厚脸皮,应该是难不倒他,而且还很顺吧!重点是…..还把到老闆的女儿。」我头往上仰,斜眼看着志成。 「欸对,你说到重点了,把到老闆的女儿。」他两手一摊,头往后仰大笑。 「可是,你不是说你哥背了两件案子,他们老闆知道吗?」 「这…..应该不知道吧,知道了还得了。」 「所以,那两个案子,是甚么?」 「好像是伤害跟毁损吧,我记得那时候他说,是去收帐的时候,砸了人家的店,又拿球棒把人家手给打断。」 「喔喔,那这到还好,不是甚么很重的罪,如果可以还能私下和解撤告,或是缓刑。」 「恩,对啊….幸好,也幸好之后把钱还掉,离开那里,不然赌博被抓到,听说好像就没有所谓的能和解或是撤告。」 「欸,对。说到这,我想起曾经我们大学系上,有一个曾经也混过的学长跟我说的一段话,他现在是我们老师身边的爱将,一堆比赛都叫他出去,简单来说我们老师很器重他。」 「哦?怎么说。」志成看了我,挑了一下眉….北烂。 「那时候,我和他在学校阳台抽菸,他跟我说,做流氓干黑的这些事情,要嘛,就是下定决心做一辈子,要嘛就是玩一玩,玩够了回来走正途,他知道他的能耐,所以他回来继续念书。」 「齁,感觉你那学长,人生经验也很丰富。」 「他是这样说的,因为你想在社会里,做正当的行业的人比较多,还是做不正当的行业的人比较多?他叫我这样想就好。干黑的赚得很快,但非法的钱,永远都会从非法的地方流走,你拥有的都只是短暂的,失去的倒是挺快,傻子才会选择一辈子都去做黑的。」 「哇~你那学长说的真好,感觉他好帅,好想认识他。」他用眼睛水汪汪的北烂眼神看着我。 「可以啊,fb搜寻托尔,但他人好是人好,聪明也很聪明,很会写程式,电脑也还不错,但讲话总还是带着痞味,什么人生的举例,都要举例到交女朋友步骤,牵手→拥抱→亲嘴→打╳。」 「恩,不会啊,蛮中肯的,但就跟你一样,感觉很寂寞。」他大笑。 「靠夭勒,是啦,我懂,所以那学长每次在讲那些屁话的时候,我就会补一句,咦?打╳,不对啊,再下一个步骤不是肛╳吗?」(靠夭….你要我说几次,这样到时候被读者检举,直接被关文,你就直接在这边写全文完?) 「然后呢?」志成继续笑。 「然后他就会说,原来你比我还邪恶…..。啊呀,讲正经的,像他那种人,你我都知道,心里其实寂寞的很。」 「是啊……。」他收起笑容,叹了一口气。 这时,志成的外婆突然出现,站在要进来,田里小路的门口。 「巴弟呀!你们在干嘛?」志成的外婆大喊。 「哦,没有啦再跟同学聊天。」他转过头大喊。 「去仓库里拿水管,帮我浇菜,浇地瓜叶那里就好。」 「喔!」 志成回完话后,他外婆,就走掉了,然后那白痴,就跑到铁皮屋后面的仓库开始东翻西找,找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到那一大条黄色塑胶水管。 「走吧,跟我去浇菜。」他把水管接到水龙头,拉出来,还喘着气,好像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那水管。 「嘿,对,我还不知道,你外婆还有种什么其他的东西,去后面看一下好了,啊,对,方谷呢?」我说 「应该没差啦,这里离那里很近,有谁来我们都看的到。」他指了指四周。 「哦哦,那走吧。」 然而,就在我们要走去浇菜的路上,我想起,刚刚志成外婆,对他大喊的那些声音,总觉得心里开始涌上一些心酸,于是,我对志成说。 「我之前,不是有跟你提过我外婆的事。」我说 「恩,对齁,那你外婆现在怎样了?」他右手拿着水管,左手往脸颊擦了一下汗滴。 「六月刚出院,我爸跟我妈那天,还陪她去合义肢的尺寸。」 「恩,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还蛮幸运的。」 「怎么说?」 「我还没尝过,亲人离开身边的感觉,应该说他们虽然都老了,但身体都还很健康,我外公虽然现在生病,但你别看他这样,他有时候还是能从家里那边,走快两个小时来田里,证明他意志还是很坚强。」 「恩,唉….说到这,讲到我那外婆。」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接着说。 「我也是到了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我舅舅跟阿姨,是这么的恨他。」 「恩….。」志成左手,放在我的肩膀旁边往上提了一下,像是在给我勇气。 ************ 在有印象和记忆,第一次回到外婆家,见到舅舅、阿姨、外婆、外公的时候,想起来,应该说是小孩子人生当中,最可怕的回忆,换到现在长大来说,就是第一印象完全破灭到了一个极限。理由就是,我被拋到空中,快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又被接到,又被拋到空中接近天花板的地方,眼冒金星,眼泪狂飆,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就是我那不正经又幼稚加白痴的小舅。 「郑思圣,哩卖嘎一冲低啦(台语)(翻译:不要捉弄他)。」外婆说。 「乎乎乎~~。」我舅却还是玩得很高兴。 记得印象中那时候,我妈在一旁,一直边打我小舅,边跟外婆一直说着刚刚上面那句话,然后我小阿姨,在一旁笑得很开心,直到外公听到我的哭声,跑出来叫我舅不要再弄我的时候,他才停手。 讲到这里,你大概就能明白一点,我外婆家的各个兄弟姊妹的型态、个性,到底是怎么样了。首先,我妈是大姊,还有一个在高雄的大舅,跟我外公,比较属于正经掛的那种,至于我的小舅跟阿姨,就是属于三八三八,不正经的那种。外婆就则是比较属于,风往哪吹往哪倒的类型。 也还记得,那时候就在小舅让我做了人生第一次的云霄飞车完之后,全家去往麦当劳的路上,他说了一句话。 「等等,我带你去吃麦当劳好不好。」舅舅一边说一边牵起我的手。 「我不要!我讨厌你。」我把他的手甩开,擦了一下鼻涕。 「哈哈哈哈哈。」然后,他就开始大笑。 恩,他就是这么贱的一个人,然后在说到这个,我小舅真的是很白痴到一个极限。大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姊那时候也才刚上国一,那时候应该是大年初一的晚上,舅舅来载我们回外婆家,我和老妈还有姊姊坐在后座,我坐在中间,他就突然伸出手往后。 「嘿!大年初一摸鸡鸡。」我吓了一跳。 「郑思圣啊!」我妈说 「啊后面那个,要不要一起。」我舅,把右手伸向驾驶座后方的老姊。 「呀呀呀!」我姊一边叫,一边打我舅的手。 「郑思圣啊,哩金价无告薄聊内(台语)(你真的很无聊)。」老妈也打了他的手。 对,这个就是不正经掛的其中一员,我的小舅舅。另一个,就是我阿姨。记得小时候,她跟小舅最常联合起来,吓我的一句话就是:「你想跟姊姊他们一样吗?把你鸡鸡剪掉就可以了,来阿舅那个剪刀拿来。」接着,我就开始嚎啕大哭,回到家后,还继续哭着跟老妈说:「阿姨跟舅舅要把我的鸡鸡剪掉,我下次不要再回去了。」说到这也是如此的恐惧,毕竟我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对于性器官这东西,难免会好奇,我也是唯一的男生,所以小舅跟阿姨也很喜欢拿这个来开玩笑。在外婆家那里,只有阿姨的表姊跟表妹再来就是我姊,大舅在高雄生的两个也是我的表妹,但不常看到他们,因为他们跟大舅在高雄也很少回来,而小舅跟一个日本人,也是我只叫过他舅妈两次的女人,生了一个…..印象中没错是表哥,大我几岁忘了,也只见过他两次,为甚么只见过两次?原因很简单,因为之后小舅跟她离婚了,小孩被带回日本。然而,小时候也不知道是甚么原因,是直到长大后,大概开始懂什么是结婚,什么是男女朋友,才知道,那女人骗了小舅很多的钱,一声不响地就把小孩带走。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小舅跟阿姨他们是很疼我们的人,记得小四,那时候小男生之间,很疯迷一个叫做战斗陀螺的东西,每天每个人下课,都会在蹲在地板那里喊着:「go~射击」、「倒倒倒」。那时,老爸还在开玩具店,他一直都很反对我们去玩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所以那时候的我,也很羡慕那些同学都有战斗陀螺可以玩,然后就在有一次回外婆家的时候,他就带我去附近的书局,挑自己喜欢的战斗陀螺,还买了一堆装备快一千多块,而他也知道老爸很反对我玩,但还是买给我,也告诉我不要让老爸知道。然而,姊姊也是,那时候她在国中的时候,吵着要买手机,但是老妈却跟她说,不要羡慕阿姨买给表姊手机,乖乖念书准备基测,但是阿姨跟小舅,却在有一次我们回外婆家的时候,瞒着老妈偷偷带老姊去办了一支手机,ok的一支彩色萤幕摺叠机,在那时候一支要五千多块含新办,重点是电话费,还是我舅帮老姊缴,最后当然也还是被我妈发现,老姊的下场就是被打了一顿,小舅则是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件事就这样,别再让你爸知道。 至于,正经掛的外公跟大舅,对他们的印象就是,有一次在麦当劳,那时大概也是在小学,大舅从高雄回来,带着我和老姊、表姊,还有两个在高雄的表妹,一起去吃晚餐,我们跑到游戏区里玩溜滑梯,最小的那个表妹,被另外一个男生撞到额头肿起来一个大包,大哭着衝出来找大舅,于是大舅就很生气,问了表妹是哪个人,接着就牵着她,去找那个家长理论,而且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到整家店的人都在看我们。 「啊!你是怎样带小孩的啊?我女儿都被撞了一个大包了。」大舅很生气。 「啊呀,没关係,没关係,小孩在玩嘛。」那个mama还很和蔼可亲的说。 但是,当时还小的我们,却被这场面给震住了,我和老姊还有表姊吓到傻眼,大表妹则是被吓到一起跟着小表妹哭,整家店里,除了我大舅的骂声,就是在加上我两个表妹的哭声。 于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外婆常会跟我说:「大舅舅很兇哦,你们最好乖一点,羽潞很怕大舅舅。」羽潞,就是我阿姨最小的女儿,也是我另一个表妹,听外婆说她也是曾经因为某些事,调皮捣蛋被大舅舅大骂过,从小就很畏惧她的人,但他也是外公最疼的人,而且是一路疼到上了国中,也不知道是为甚么,可能外公就特别喜欢她吧。 而对外公的印象,是最模糊的,但是小时候也是,老妈常在我们要回去的时候,都会跟我说:「你回去不要太皮齁,爷爷很兇的。」所以从小,心里对外公都会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觉得外公是个很严肃的人,每次回到家后,总是看到外婆笑着出来接我们,我也会说一句:「阿嬤,我回来了。」,然后这时候老妈就会小小声地对我说:「还有外公,去房间跟外公说你回来了。」可是,每次就在当我说完后,外公也会很有精神的对我说:「嘿!宇樺,你回来啦!」就继续看他的电视,没有像是mama口中的那么恐怖,但我们还是没说过甚么话,也到了大概快上了国中,渐渐地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你会有个疑问,不是听说老一辈的人都会比较疼男生吗?我算是外婆家唯一的男孙,但怎么感觉外公不会对我特别好?外公却只会从小,要我剪头发,就在每次要回外婆家的时候,mama都会带我去剃头,到了高中开始留了瀏海,回到家也会被外公唸一顿,说男生头发干嘛留那么长。 就这样,一直到了我们还在国中小学,我们都还是很喜欢在外婆家的感觉,因为总是很欢乐,有搞笑白痴的阿舅和阿姨,还有我小时候,总是被当娘娘腔和姊姊他们玩的扮家家酒。直到了,所谓的长大开始降临于我们。直到了,我以为点菸就能变成大人,却才知道真正的大人是每一口菸都是寂寞。直到了阿姨和姨丈离婚,阿姨表姊表妹和外婆住在同一个屋簷下。直到了,开始回到外婆家,当我和小舅、阿姨、mama、姊姊、表姊、表妹,开始坐在外婆家客厅里,每个人互相开始抱怨自己生活,小舅、阿姨、表姊、表妹开始说着外婆的不是。 我们也开始长大了,就在我们学会了,一家人坐在客厅里,不再是哇哇叫着大人要买什么,而是我们正苦恼,也正学习如何成熟的思考,去帮助这个家什么。就在,大一的那场巨变里,足以让我体会到这些的全部,我也在那之后,开始害怕着回去外婆家,因为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是会把自己装的若无其事,没什么….,大家还是在一起,跟以前一样,我们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美好。 在我刚上大一的九月夏末,姊姊那时硕二正忙着准备毕业论文,表妹则是刚升上高二,大表姊则是大四在澎湖念书准备毕业回不来,我和舅舅、阿姨、老姊、表妹,晚上七点多,坐在小吃店里,小舅点了一大碗公的火腿炒饭,我们便盛到自己的小碗吃着。 「其实,你们都没准备好,但我准备好了。」小舅说这句话的时候,跟平常没甚么两样,但我们都听都出来,是坚强着,因为他正在我们小孩子面前。 我们则是全部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就在那晚前的十二点多中午,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老妈打来的。我没多想,因为早在这一个礼拜,老妈从万华回来时,回到家,甚么都没说,先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单子,我看了看,是叹了气,却其实是震慑。 「宇樺,跟老师说,你今天中午先不要过去图书馆值班,也跟你们班代说,有急事,下午的课不能去上。」老妈在电话里说,还带着哽咽。 接着,我骑上摩托车,骑回家找老妈放好车,整理好行李,就跟老妈坐上火车到了万华,再转搭计程车去外婆家,然而,这一路上,是如此的熟悉,但每分每秒,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一般沉重与安静。之后下了计程车,老妈提着行李,跑在我前面,我则是用走的跟在她后面,走到了巷口,我看到了一群穿着西装的陌生人,站在外婆家前面,而老妈也跑到了门口。 「爸。」她跪在家门口,崩溃的大哭。 「没甚么好遗憾的啦,真的。」老姊边哭边蹲在老妈旁边说,表妹和阿姨则是站在一旁掉着眼泪。 而我,却站在老妈后头,看着这些场景在我眼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滴泪也没从脸颊滑过。这是我人生当中,第二次嚐到生离死别,第一次见到有家人永远的从你身边离开。 那张红色的单子,就是病危通知,早在这好几个月前,外公就因为走楼梯不小心摔倒,骨盆破裂开刀完之后,又因为糖尿病的关係,病况直转急下。 外公,从小没兇过我,没打过我,也没特别疼我,但他从没忘记过,我是那对他来说,唯一的男孙。 就在,闔上冰柜的那瞬间,法师要我们不能再回头时,我终于掉下了眼泪。 「宇樺!今年几岁啦?」外公说。 「十六啦,爷爷,今年高一要升高二了。」 「啊…,都这么大了,还不赶快娶一个,让爷爷当阿祖,抱一下小孩啊,我们家就你一个男生耶。」 「哈哈哈,爷爷还太早了啦,放心啦,一定会让你抱的到。」我笑了。 「好哦,说好的喔,你一定要让爷爷抱到曾孙耶。」外公也笑了,而那是我看过他笑过最高兴的一次。 *放心啦,外公,你一定能做阿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