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12 张子文醒来时，觉得口干舌燥，一吸气喉咙里就刺刺的，明明已经从干燥的北方来到了湿润的南方，怎么会这样？ 他一转头，看到了苗青山熟睡中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浅淡的嘴唇，覆在眉间的碎发，闭着眼时落在下眼睑的睫毛……第一次能这样安静地、仔细地打量他哥的脸。时间仿佛停滞，被拉成某种细长粘稠的形状，只有心跳声在这根弦上巍巍颤动。 我哥真好看。 张子文心想。他放任自己多想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从被窝钻出来，去给他哥买早餐。 即使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即使住到了一起，也还是改不了早起给他买早餐的习惯。那些迎着北京的晨曦和寒风奔波的日子，只要想着马上能见到苗青山，就不觉得冷了。而现在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哥，简直跟做梦一样。 张子文打包了两份肠粉，回家时苗青山已经起床。“哥，快来尝尝，这边的人早上爱吃这个，这家店人气特别旺。”他一看到有新鲜的好东西就忍不住要跟他哥分享。 两个纸盒子里躺着淋了酱汁的肠粉，鲜香四溢，透过薄薄透明的粉皮，能看见下面丰盛的馅料，有鸡蛋有rou，其中一份的rou还多加了些。 张子文把这份放到餐桌上靠苗青山那边，苗青山看了看，把两份肠粉换了位置。“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后还有分化期，多吃点。” 来自他哥的关心照顾，让这份肠粉格外美味，张子文的心情美滋滋的。好心情持续到刘玉虎的车停在楼下按喇叭，他哥上车之后，自己却被拦在外面。 一个陌生男beta拉住他，用广东话说道，“小朋友，嚟呢边。”苗青山隔着车窗对他说，“子文，师父给你安排了更适合你做的事儿，好好干。” 原来他们被安排了不同的任务。张子文怔怔地站在街边，望着车后玻璃里苗青山模糊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那抹蓝色消失在道路尽头。 13 “这边是香烟，”刘玉虎指向堆得满地的大纸箱，又往前走了一段，从敞开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块表，递给苗青山，“这是电子手表。” 苗青山看着这块奇怪的手表，方形的表盘上面，除了上下印有英文和数字，中间只有空荡荡的灰底方块，这怎么看时间？ “上了电池才显示时间，”刘玉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爱卡6001，香港产的，这款在国内很受欢迎，当然，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牌子和款式。” “你估睇呢块表可以卖几钱？” 刘玉虎忽然切换成广东话，苗青山愣了一下，大概明白他的问题，犹豫地说，“两百……三百块？” 听到苗青山的猜测，刘玉虎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一手比了个“1”，一手比了个“5”，缓缓说出，“一千五百块。” “还有更贵的，两千到三千都有。”刘玉虎说，“你知唔知……我们从香港入货，成本是多少？” 苗青山被这高昂的价格震惊到有些恍惚，刘玉虎也没打算真要他猜，直接说道，“五百。” 苗青山心里一盘算，一块表利润一千，也就是说卖十块表就有一万，就是万元户了！万元户在当时是有钱人的象征，看着仓库里一箱箱满满当当的电子表，他不敢想象刘玉虎能赚多少钱。 “不过啊，青山，”刘玉虎向他靠过来，伸出手臂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凑到苗青山的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说，“我觉得，这个成本还可以再压低一点。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苗青山似乎听见金币碰撞出的清脆声响，闻到财富散发出的诱人气味。这种强烈的冲击感，混杂着刘玉虎吹在脸上的灼热吐息，和无限放大的迷人笑容，让苗青山的心脏如擂鼓跳动，不自觉地释放出大量信息素。 刘玉虎虽然闻不到那浓烈的硝烟味，但捕捉到了他眼中亮起的光芒，继续说，“入货和出货的渠道，也有一些关卡需要打通，这些，青山你要多学学。” 苗青山不再犹豫，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和迫切，“好，师父，请你教教我！” 14 苗青山傍晚回到中英街上，远远看见张子文坐在路边，脖子上挂了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不同牌子的香烟，神情恹恹的，像只垂头丧气的流浪小狗。 “子文。”苗青山叫了一声。 张子文立刻抬起头，眼睛发亮，起身跑过来，“哥，你回来了！” 苗青山看了看他这身行头，笑着说，“这活儿还真挺适合你的，练摊儿的经验又派上用场了。” 张子文嘟哝道，“可我不想做这个，我想跟着哥。” 回想刘玉虎告诉自己的事，苗青山也明白这其中的复杂性，对子文来说接触还太早了。他只是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张子文的头，“你如果做得好，得到师父的赏识，也许就能让你跟着我了。” 张子文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就是有些不甘心呢，刘玉虎看他哥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就像想把他哥从他身边抢走，独占过去。 “子文，你是不是长高了？”苗青山把放在他头顶上的手，往身前比划了一下，以前在肩膀的位置，如今已经到了下巴。 “应该是吧。”张子文有点开心他哥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鼓起勇气说出憋在心里的话，“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我13岁了。” 他本来没想要说的。不想在哥面前提年龄这件事，不管他怎么长，长得多快，他们的年龄差距永远不会改变，仿佛他永远追不上他哥的步伐。 “真的？”苗青山面露惊喜，转念一想，张子文的生日确实在初冬，去年这个时候他还特意带刚认的小弟去吃炸酱面，加了份炒肝儿。“走，哥请你吃饭！” 15 装着一肚子有滋有味的烧鸡和煲仔饭回到家，张子文心满意足躺在沙发上，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干劲，不就是卖香烟嘛，他得想办法让刘玉虎刮目相看，他哥能做到的，他一定也能做到。 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苗青山在里面洗澡，听了一会儿，张子文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他想到昨晚睡在他哥身边，那种燥热的冲动，想到哥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的触感，还露出好看的笑容，想到哥早上让他吃rou多的那份肠粉，因为分化期可能快到了，需要补充营养…… 分化期。他还没认真想过这件事。按照概率他最可能是beta，但他的父亲是S级alpha，所以他也有几率成为alpha，说不定还是S级，就跟他哥一样！可是常识告诉他，alpha相互排斥，越强的alpha排斥得越厉害。虽然他想变得跟苗青山一样强，但一点也不想被排斥。所以有没有可能，是omega呢？如果是omega的话，那他就可以……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一下子心跳得特别厉害，小腹里和后颈处都变得火辣辣的，喉咙里也又开始有种灼烧过的错觉。 怎么可以对他哥有那种念头？张子文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可是在这种唾弃之下，又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一样盘桓在意识深处：为什么不可以呢？ “子文！”浴室里突然传来带着回音的喊声，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张子文吓了一跳。 “我忘了拿内裤了，你帮哥找一条拿进来。” 苗青山的嗓音混合着水声，似乎也变得潮湿粘腻，传到张子文耳中时，更是染上了令他双颊发烫的温度。 短短一段路，张子文走得战战兢兢，既不敢看手上拿着的他哥的内裤，又不敢推开面前浴室的门，好像那扇门是什么封印，一旦打开就会有可怕的东西飞出来。 这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以及他哥赤裸的、湿淋淋的身体。 “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苗青山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从他手上一把抓过内裤，又把门合上了。 留下张子文呆呆地站在门口，石化了样一动不动，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全身血液轰轰地往上涌，脑子烧成了一锅沸腾的开水。 门里没有可怕的东西，而是完美得仿若神明的存在，但确实有什么突破了封印不顾一切地飞了出来。 那是他内心关押着的蠢蠢欲动的魔鬼。 16 自那天以后，兄弟两人都变得忙碌起来。 苗青山如饥似渴地了解在深港两地进行商品倒卖的生意，刘玉虎开始带他去交易现场，让他见识到如何谈判、压价，或是出货时把价格提得远超成本。他从刘玉虎那里学习做生意的技巧，学习成人世界的规则，也一点点模仿刘玉虎身上那种沉着、淡定、运筹帷幄的气场。 但苗青山一直不知道刘玉虎究竟是如何把大批的货物，从香港运送到深圳，他逐渐意识到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环。当时的边境海关查得很严，沙头角的进出口岸和边境网都有士兵把守，进出都需要接受检查，不可能携带太多商品。而且如果没有中英政府签发的证件，根本不能随意过境，常常听说有偷渡客被抓住，甚至打死。 可对于他这方面的疑惑，刘玉虎却总是说，以后会让你知道的。于是苗青山知道，师父对他有所保留。为了真正取得对方的信任，他只能尽力满足刘玉虎的一切要求。 与此同时，张子文在中英街上拼命地卖香烟，他摸熟了这条街区的每一间商铺和每一条小道，用以前摆摊时历练出的揽客手段，很快就跟附近经常抽烟的老板、工人和小混混们成了熟人，灵活地躲避巡逻的警察卫兵，把一捆捆越来越厚的钞票交到他哥手上。 在广东饮食的滋养和每天摸爬滚打的锻炼之下，张子文从前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小的身体逐渐变得结实强壮，蓬勃的力量感在不断生长。在苗青山将几乎全部精力投注在赚钱上时，身边的少年已经迅速地成长起来。 他们相处的时间，仅限于每天早上张子文买来早餐一起吃，有时苗青山也会跟他一起出去吃个早茶或者吃碗热腾腾的粿条。还有每天晚上同床共枕，苗青山从未有多余想法，这张床只是床，旁边的人是他熟悉、亲密的弟弟，他睡得安心沉稳。 而对张子文来说，躺在他哥旁边、呼吸着他的气息入睡，是一种既甜蜜又痛苦的煎熬。隐秘的情愫，热烈的欲望，像植物藤蔓一样在心底生长，蔓延，藏匿在胸膛下，唇齿间，在暗夜里开出一朵朵幽微的花苞，独自盛开又凋落。 他小心翼翼维持着兄弟情谊的表象，不去做任何可能会破坏他们关系平衡的、逾矩的举动，可内心早已充满了对他哥的非分之想。他默默祈祷自己能分化成omega，能名正言顺成为与苗青山匹配的那个人，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可命运并没有如他所愿。这些日复一日的欲念，终于有一天，伴随腺体的萌芽，和浓烈的alpha信息素一同冲出了身体。 一个寂静的夜里，苗青山猛然睁开眼，闻见屋里浓烈的酒气，一种陌生的刺鼻的信息素，瞬间激发了他的愤怒、暴虐和嗜血欲。 苗青山被本能驱动着，掐住了身旁alpha的脖子，额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 “把你的信息素给我收回去！” —— 私设这个世界里要到分化之后才知道是abo哪种性别，之前只有男女之分。进入分化期平均是14、5岁。然后通常abo的比例是3:6:1，alpha中S级的概率没查到，反正极低，有的设定里S级是A级二次分化来的，我就不搞二次分化了，太麻烦。我设定肯定很多bug，边写边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