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余宇涵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正午,他浑身瘫软,稍稍一动就扯到神经。揉着太阳xue起身,窗帘遮光性太过优良的缘故,环境一片黑暗,让大脑仍混沌颠倒的余宇涵无法分辨时间。 翻身下床,腿脚就好像刚开始康复训练一样不听使唤,余宇涵一个趔趄跌在床边。 昨天到底喝了多少啊? 余宇涵无法对昨天喝过的酒计数,重新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起雾的玻璃照在他脸上,眼睛还不适应骤然出现的光线,只能虚虚睁着眼。余宇涵裹紧加绒浴袍,打开面前的玻璃门走到阳台。 冷空气顺着衣服和身体缝隙到处钻,余宇涵一个哆嗦,感觉大脑都被冻清醒了不少。低头看去,原本鲜绿的草坪和植被都染上了干枯的色泽,只剩一座雾蒙蒙的玻璃花房还残留着一点朦胧的绿。 实在是太冷了,余宇涵忍不住马上回到室内。 毛细血管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扩张,血流速度的加快让余宇涵的手脚又红又热,还有一阵一阵的轻微肿胀感。 床头放着张极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我去上班了,让陈姨给你煮了点清粥,要按时吃下,否则伤胃。如果还感觉头痛就兑点蜂蜜水或者煮些姜汤喝,都不见效的话就给我发信息。” 余宇涵才读完,笑意就浮现在脸上,心说张极还挺会照顾人的。 走到餐厅的时候陈姨已经做完了饭,清理好厨房,准备离开了。碰上余宇涵,亲切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说小余你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刚来张极家里那会儿,陈姨总是客气地叫他“少夫人”或者“余先生”,余宇涵觉得这称呼太有距离感了,不是很喜欢,于是就让她叫自己“小余”。张极初次听到“小余”二字从陈姨嘴里冒出来时还略有些惊讶,想起这么多年她都一直称呼自己为“少爷”。本来和佣人们保持点距离也没什么不妥,但确实和余宇涵的“小余”差异太大,最后也让陈姨改口叫自己“小极”了。 吃完粥,余宇涵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去了玻璃花房。 为了保证里面的植物在严寒的冬日也能存活,花房被建造出来时就装上了空调。其实起初也有更便宜的选择,例如在花房里添些炭火,但需要及时补水,否则植物会因为缺水而干枯,和人在暖气房里待久了会喉咙干痒是一个道理。张极怕麻烦,所以才采取了空调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方案。 花房内部带着一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四周的玻璃墙上凝着水雾。悬在花房顶部的霸王蕨长长地垂下叶片,轻轻扫过余宇涵的脸颊,有点痒。角落里的散尾葵上还挂着可爱的水珠,水珠向下滑落跌入泥土,滋润底部喜阴的蕨类植物。花房中央摆着几盆球兰,在空调的照拂下,花期已然提前,长出了一个个小小的五角星一样的花苞。 余宇涵每每踏入这里,都感觉如同置身一个微缩的植物王国,见过的没见过的,都能在这里找到。 唯独玫瑰。 和张极信息素味道相同的玫瑰。不必说人们传统认知中的红色玫瑰,这里连它的变种都未曾出现过。 余宇涵对这件事异常好奇,向打理花房的花匠师傅打听过后才得知,是因为张极不喜欢。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讨厌自己的信息素呢? 低头又喝了一口蜂蜜水,余宇涵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朱志鑫打来的电话,说他要和刘耀文一起回C市见爸妈,现在已经上飞机了,余宇涵“嗯”了一声,祝他起降平安。 商务舱里,刘耀文仍是坐立难安,昨晚他向自己的父母坦白了朱志鑫的事情,挨了一顿臭骂。父亲青筋暴起,指责他做事怎能如此不负责任,他倒是一夜风流潇洒,却把朱志鑫的后半辈子都给破坏了。 本身他们也不赞同自己儿子和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闪婚,奈何自家理亏,又着实想抱孙子了,最终还是首肯了刘耀文和朱志鑫的婚姻,更何况朱志鑫无论是外貌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 刘耀文不停在脑内模拟着和朱志鑫父母见面的场景,思索着哪一个滑跪的姿势更让人顺眼,但无论怎么把位置放低,只要一代入对方父母的视角,刘耀文都觉得自己无法被原谅。 他亏欠朱志鑫的实在是太多了。 刘耀文自顾自地进行着头脑风暴,几番纠结之后仍然一无所获,他转头看窗外,意图在放空大脑的罅隙中偶得灵感,脖颈一扭动,这才发现倒在自己肩头睡着的朱志鑫,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林医生说他嗜睡的症状可能会持续一整个孕期。 刘海自然垂下,遮住朱志鑫了半边眼睛,另外一边,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一把乌黑的羽扇,阳光映照下在高挺的鼻梁处落下一块三角形的阴影。太过柔软的画面,刘耀文不愿再去考虑之后的事情,这一刻,他只想好好享受当下这份独属于他的温存。 他降下窗户的百叶帘,向空姐要来一张毯子搭在朱志鑫身上,感受到温暖的朱志鑫像动物幼崽那样蜷缩起来,半张脸都藏在毯子下。刘耀文被他可爱得不禁扬起嘴角,好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 飞机很快降下,刘耀文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大限将至的情绪,迈向机场外的每一个步子都尤为沉重。 时隔两个月重回C市,司机也成了朱志鑫不熟悉的面孔,他把行李留在车外,以便司机放到后备箱。上车后,朱志鑫看着后视镜里那人的侧脸,良久,悠悠然问了一句:“新来的?” 司机是个寡言少语的,回了一声“对”,然后把注意力全投入开车这件事上。 朱志鑫顿时轻松不少,因为新来的司机不会因为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而露出异样的表情。车上的香水味闻得他又泛起一阵恶心,忍着反胃按下车窗透气。 高速公路上,寒风霎时灌了进来,又猛又扎人,朱志鑫不经意吸入冷风,开始咳嗽起来。 一旁的刘耀文见他不适,旋即长手一伸,越过朱志鑫又将车窗关上。 “你别,”朱志鑫双手放到车窗按钮上,阻止刘耀文的动作,“我晕车......” 话未说完便落入一个温暖好闻的怀抱里,刘耀文一手搂着他,一手继续关上车窗。 车窗升起的“嗡嗡”声里似乎还夹杂着朱志鑫“咚咚”的心跳,他茫然地将抱着他的人推开,疑惑的表情中还带着怔愣:“你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晕车吗?” “开窗户你会感冒的。”对于自己的行为,刘耀文有理有据,“而且你好像不喜欢车里的香水味,所以我用信息素的味道代替它......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他解释地倒是蛮好听,但刚才那一下确实把朱志鑫吓了一跳,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扭了一扭。 朱志鑫平复了心情,仔细审视刘耀文那张脸,极度英俊的如同雕像一般的脸庞上,因为对他的担忧而出现了一丝裂纹,朱志鑫不禁胡思乱想着他是因为孩子才对他这样,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既如此,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刘耀文的示好,你不让我开窗,那就来充当我的免费空气清新剂。 醇和绵厚的红茶清香完好地缓释了晕车的症状,朱志鑫靠在刘耀文的胸口上,又想起昨天那个冰冷彻骨的梦。当时他对那杯凭空出现的热茶感激涕零、俯首称臣,可冷静下来思考,谁又知道会不会就是那杯茶把他诱骗到了雪地里,到最后,红茶所做的并非“拯救”,只是“补偿”。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滑过,在眼前留下五颜六色的残影,绘成一幅光怪陆离的抽象画。 回到家时朱志鑫又睡了过去,刘耀文没有叫醒他,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一只手架着他的腿弯,抱着他上了电梯。司机跟在刘耀文后头,将两人的行李一同送到家门口就离开了。 刘耀文站在朱志鑫家门前做了一会儿心理预设,此刻,他已无处遁形,必须要拿出做男人的担当。他还抱着朱志鑫,动作不太方便,伸长了手去敲门。 只可惜前来开门的二老,那锋利的眼神几乎要将他洞穿。 几小时前,余宇涵甫一得知朱志鑫要回C市的消息就转告了父母,他不放心,怕到最后两边都受到刺激,于是提前给父母上了眼药,告诉了他们朱志鑫怀孕的事情,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因此动怒。 天下父母都是心疼孩子的,自然不会责怪朱志鑫,承受这份怒气的只有刘耀文一人。二老从刘耀文手里接下朱志鑫,送到他自己的房间,疼惜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轻轻阖上了房门。 餐桌上,朱父余母隔着一桌子饭菜对刘耀文兴师问罪,朱父斥问他为什么明知enigma会让A变O,还要若无其事地标记朱志鑫,这样对待感情是否太过儿戏?余母则心疼得紧,她生育过孩子,最能体会朱志鑫现在的感觉。 刘耀文静静听着,对朱父余母劈头盖脸的责骂只能照单全收,等到他们终于停下话语,才虔诚袒露。 “事到如今,一切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只是有件事我必须让二老知道,”他双手捏成拳,紧紧攥在膝盖上,“我对志鑫一片赤忱,只有真心,再无其他。愧疚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所以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去弥补、去证明,让我给他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朱父气才刚消,刘耀文的话又激起他情绪的波澜,正欲开口,看见朱志鑫扶着墙站在一边,突然话锋一转:“这话你自己和志鑫说去,他要是没意见,我们就支持。” 顺着朱父的视线回头望,朱志鑫身着星灰色的缎面睡衣,上身还套了一件深红色的摇粒绒外套,头发凌乱,刚才那一觉应该睡得并不安稳。他眼里晦暗不明,焦躁地抚着肚子。刘耀文起身扶他落座,又再次把那话说了一遍。 朱志鑫安静听完,目光没有挪动一步,淡淡说了一句:“婚期就定在下月吧,再晚我的肚子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