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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邑考已经连着五天见到这个男人了。 不,或许不能称作为男人,而应该称之为少年,那人虽然打扮得成熟且穿得sao包,但是凭借伯邑考在社会上多年看人的经历,这个人的岁数大抵是跟他的弟弟差不多的。 而倘若他猜测得没错,这孩子本是上学的年纪,现如今却整天整日在这村子外唯一一家加油站前晃悠着,他连着来几次那孩子就在这儿几次,倒不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几乎是停下一辆车他便走上前去,一手搭在车窗上,撅着那两半儿被黑色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翘臀,不知道是在跟车里的人说些什么。 看起来像是个卖屁股的。 虽然伯邑考只是在黑夜里远远看向这个男孩,可在如此荒凉之地,在短如弯钩的月亮洒下的淡银色月光之中,当含着麦香的晚风吹起那人额前微长的碎发时,伯邑考便是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他想cao他。 话粗理不粗。 好吧,伯邑考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肤浅低俗之人,见到一个心仪对象就管不住下半身可不符合他长久以来谦谦君子的作风,不过转头一想,凡事都有例外,人毕竟是视觉动物,而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当真是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两条修长但又不失完美肌rou线条的双腿,充满rou欲的饱满翘起的屁股,还有那因为过于敞开的皮衣领口而若隐若现的两坨奶子,那人留着一头中长发,有时将后面扎起一个小辫,刘海儿带着卷,像是70年代那会儿美国的嬉皮士,他本人的气质倒也与其相符,耳后总是別着一根用口水粘上的纸烟,放荡不羁 ,胆子大性格冲,仿佛是生活在自己建立的自由乌托邦之中。 若他真是个卖屁股的,估计生意当真不太好。 大约是连着几天没开张,口袋扁扁,现在几乎是车来一辆他就拦一辆,可惜能从这荒郊野岭路过的车子大多都是拉货拉煤的卡车,穿着被油脂染成黄色的老头衫的啤酒肚汉子们可不懂得欣赏这男孩的身体,即使想要着急解决裤裆子里的那是也宁愿多跑几里路去找按摩店里的姑娘,对他这么一个大男人没兴趣。 不仅没兴趣,还觉得恶心,伯邑考常见这男孩趴在窗口与车里人说几句话后就愤愤地在地上吐一口痰,轮起胳膊就要去揍人,有人不乐意搭理他,骂上几句就走了,可大部分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下了车就扭打在一起,最后谁输谁赢没个定数,反正男孩多少是挂了彩,独自一个坐在凄凉的月色里,看上去惨兮兮的,像是被雨水淋湿的流浪狗。 如此情况确实可以理解。 现在正是21世纪刚出第七个年头,互联网正在兴起,虽说人们的思想越来越开放,但骨子里流传下来的保守并没有让两性关系和自我性取向认知得到大范围的传播。同性恋,终究是一个隐秘的话题,大多数人活了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同性恋,而知道的那些人又迫于各种压力无法承认。 所以这才是让伯邑考最为费解的地方……这个男孩干这个行业有多久了,究竟是怎么生存下去的呢? 伯邑考之所以能见到这个男孩,倒也算是缘分。 他两个月前刚在美国把博士读完,本想着赶着春节的尾巴,回家团圆,放松放松,多陪陪家里不省心的弟弟,结果刚回国就被他的老父亲指派了个大任务,弟弟也被隔壁家的小子拐走跑去对岸香港过节,落得他一个孤家寡人来到距家千里外的农村里。 这些年西歧农业科技公司跟政府有着大大小小的合作,公司提供人才,政府提供资金,要把最先进的水稻生产技术带到农村各地,助农助销,让中国人吃饱饭,让农民赚上钱,可越是落后的地方推行新技术就越是困难,他作为负责人员当然要表态,现在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村子里,就是为了此事。 伯邑考这些年在美国待惯了,嘴巴被养得只叼的惯生烟,生烟之中又以常见的好彩牌最为喜爱,其实他来这村子里,带的最多的就是好彩香烟,将那小小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不过来了之后整天在地里忙,又要到处跟领导打好关系,来来回回烟送出去一大半,发愁的时候又一天抽一盒,没过几日,就将他自己的保命稻草给用完了。 对于一个真正的烟民来说,尼古丁就是地里的稻米,一天不抽还能忍,但是再多忍一秒都是死,伯邑考烤烟实在抽不惯,只能开着车到处转悠,终于在村外十几里的唯一一家加油站旁买到了自己愿意抽的生香烟,虽然是万宝路,不过勉勉强强救命也可以。 如此便一连来了几次,见到了那个男孩。 当然,烟其实可以一次就买足够份的,伯邑考从不骗自己,他就是想多看看那个人才天天过来的。 男孩穷应当是真穷,是比村里农民还要穷好多的地步,他见他那么多次,吃的总是一碗便宜的泡面,时而他的伙伴——一条瘦小的黑狗会来陪伴他,他便买一根火腿肠,一人一狗对半儿吃。 在这些无人知晓的夜晚里,他拦着一辆又一辆东奔西走的车辆,在一个又一个混乱不堪的人之中寻找着容身之地,瓦蓝色的月光照在他和那条黑色瘦狗身上,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伯邑考光是看着,心口就突突直跳。 对于嫖娼这件事,伯邑考在美国的时候可见多了,那边对于性爱比国内开放不少,他也曾经跟着朋友一起逛过有名的红灯区,伯邑考这个人的道德水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和,他倒不排斥嫖娼只不过是确实没干过,现在面对这样一个胸大屁股翘还和自己有着相同性取向的小鸭子,说不心动都是假的,只不过作为第一次嫖娼的新手,他当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即使是交易,他也希望这将会是一个让两个人都满意的交易。这男孩性格看上去是刺骨的寒,内心可能却不然,倒像是冬雪里突兀的一粒火种,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光秃秃地燃烧。 如今他在地里忙完一整日,再次驱车来到加油站旁,也不摇下车窗,只是像个偷窥狂一样,远远地看。 男孩伫立在形销骨立的路灯下,白炽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与荒原的土地重合又交错,他应该是疲惫极了,眼睛里却含有丰光,时不时去摸耳朵后面别着的香烟,斑驳陆离的光影洒在这样年轻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一座用愁思吊起来的孤城,被定格在了世间尽头,那条总是被他喂养的小黑狗不在,这让他似乎不满周围的寂静,便总是用脚去踢地上的石子,伴随着远远处的蟋蟀叫声,倒也独成一派风景。 当真是美。 伯邑考看了看手表,还有8分钟11点,烟瘾正好上来了,松了松酸痛的肩膀,打开车灯。 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有一个所有人都公认的优点,那就是情绪稳定,做人踏实,不打准的事情绝对不做,现在他既然是没想好如何开口,便就打算再等等。 可就当伯邑考挂车挡准备离开之时,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值冬末初春,荒原的寒冰刚刚解冻,伯邑考摇下车窗之时外面呼啸着的冷风迅速钻进了车内,他打了一个哆嗦,抬头一看竟是那个男孩。 这山间昼夜温差当真大,白天太阳高照说不上太冷,夜晚却因为寒气散不出去而骤然降温,伯邑考在车里总是开着热风,自然感觉不出。 两人的视线相交时的那一刻,竟然都愣了神。 这是伯邑考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个男孩。 远远处吹来的寒风撩起他的碎发,露出高挺的鼻骨和浅浅的眼眶,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亮黄色的车灯将他的身影照得虚幻,细长的睫毛在他眼底处落下一片阴影,男孩吸着鼻子,翘起的小巧鼻尖洇出一片红润,寒气逼得他直哆嗦,皮衣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穿,为了让自己暖和些,他双手怀抱着胸口的动作却让那两坨原本就已经够大的奶子更加突起了,明明是个男人却能若隐若现看见乳沟,伯邑考的喉咙不禁上下动了动。 外面的风吹得太猛,伯邑考没有多想就打算邀请男孩先进车里再说。 可他刚准备开口就被那人打断了。 “你都连续看了我五天了,就不打算打个招呼?” 男孩的声音轻挑挑的上扬,尾音却带着颤,落在冷风里倒像是夏日门前挂着的清脆悦耳的风铃,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起伯邑考来,双眸凝视着,直勾勾的毫不掩饰,眼神里是满满的轻浮,落在人身上仿佛是被刻意设计好的漫不经心,随后便像是审查合格了一样,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现在近距离看到我了,还算满意?” 他又向前靠近了些,上半个身子几乎是完全挤进了车里,带进了一阵寒冷的风,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般好奇地到处乱看,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方向盘的车标上。 “呦,外国车。”他语气高涨地惊呼一声,里面有一大半是装的成分,“叫什么来着……奔驰?行啊哥,这车在这种地方可不常见。” 语气造假,眼神不造假,男孩看到那车标的时候可比看到伯邑考本人的时候眼睛亮上一层,明晃晃的甚至有些刺眼。 “太冷了,先进来吧。” 伯邑考伸手将副驾驶的车门解了锁,顺便把车座上的堆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股脑儿地全部扔到了后座上。 那男孩也没有一丝犹豫的,皎洁一笑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莹莹月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进车内,将伯邑考的脸庞照亮,仿佛是粘稠夜色里一抹温冷的光。 伯邑考的副驾驶不常坐人,座位自然就调得近些来方便他日常拿取东西,只不过如今可怜了男孩的两条长腿,蜷缩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他轻轻一笑,露出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车门关上,室内似乎是暖和了些,伯邑考又将暖风调大,融融热气吹在男孩脸上,他先是有些不适应哆嗦了一下,之后不过一会儿就放松了下来,靠在热风旁边不停地搓起自己被冻得彤红彤红的手,那十根手指的指节处都有着轻微的错位,像是被打断之后重新生长的,而指腹处又是伤痕累累,冻疮、疤痕与老茧交错在一起,那是经过时间的长久折磨之后留下来的,实在算不上美丽,看来这个男孩之前是干过农活重活的。 “伯邑考,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轻轻地在男孩耳边响起,伸出手来想与男孩握手,礼貌又不失温和的微笑,一副很郑重的样子,不像是嫖娼反而像是在进行什么高级的商务谈判。 月与星相交映的光落在伯邑考的眉睫处,眼睛在这浓稠的夜晚里发着亮,只倒映出男孩一个人的模样,仿佛是在记录下这灰色与斑驳的生命一瞬间,他看上去是游刃有余的,似乎是一个熟练老城的客人,与男孩那转瞬即逝的仓促的呼吸相比,他就像是一头正在冬眠的熊,呼吸都慢了半拍。 不过男孩反应得倒也是快,很快就将那半刻呆愣的表情收进心里。 “崇应彪。”他挑挑眉,语气是故意做作出来的轻佻,“你倒是新奇,还来问一句我的名字。”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皮衣的拉链向下拉了拉,露出两半胸肌夹在一起而形成的勾线,虽说看上去是一副正在展现自己身体的模样,但是那男孩的眉眼处可没有一丝卑微的情绪,倒仿佛是春末时迎风振动翅膀的蝴蝶,伯邑考恍若未觉,眼神轻轻落在男孩胸口处又笨拙地离开,他看着他,在这空无一人的小村外,就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那一对儿胸脯。 “你在这里……嗯……你在加油站待了多久了?” 伯邑考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的措辞似乎并不太妥,微微有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他本意就是想问问男孩在寒风里站了多久,可是话说出口却感觉变了意味,再想找补却感觉越描越黑,最后硬是摆出了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平时面对别人时说出的话向来都是逻辑自洽怡然自得的,甚至是周到到了一个过于完美的程度,就连他的父亲也总是跟他说要多多放松一下,多多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毕竟圣人难做,况且在面对如此天菜之时,伯邑考根本就不想做圣人。 崇应彪轻笑一声,让人感觉痒痒的。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没工作,就天天在这闲逛呗。” 男孩的眼神在伯邑考的身上轻轻落下又轻轻拂去,转而去看向男人刚在扶手旁边的万宝路烟盒,是他没见过的红白颜色盒子,看上去像是中华或者玉溪,上面却是外国的英文字母,崇应彪的英文不好,念不出来,总之应该是很贵的样子。 “你年纪应该不大吧,不应该在上学吗?” “这种穷乡僻壤的屁地方,小孩能上完高中都不错了,你以为谁都是个大学生啊?” 崇应彪毫不留情地兑了回去,说完之后看着伯邑考那一张挑不出毛病的温良俊朗的脸蛋儿,突然就感觉耳尖一热,呛不出声来了。 这小村子当真是在荒郊野岭外,平时除了东南西北奔波的拉货大汉司机以外几乎没人会来到这种地方,崇应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如此的人物了,这开着奔驰车的男人来到这里就像是仙女被丢进粪坑,在荒凉到毫无边际的萧索里恰成一池碧色,就连那人看人的眼神都跟他人不一样,虽说明明干的是嫖娼的事,但是伯邑考看他时却没有丝毫轻蔑的意味,眉眼之间平静就宛如湖水,又隐隐透露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感,这份温柔甚至让向来胆大的崇应彪都有些不敢看他。 “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伯邑考立刻道歉道。 崇应彪赶忙摆摆手:“行了行了,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的?”他挪了挪自己的屁股,整个人完全软在皮质座椅上,将胸部舒展开来露给伯邑考看,“300元一次,玩不玩吧?” 他说得过于轻快,露骨的话语快到伯邑考甚至一时间觉得自己幻听了。 三百块钱,说实在的,对于这个村庄来说可能确实算得上是天价了,大概都能抵得上一家几口一个月的生活费,用这么多钱来睡一个男人,对于那些农村老汉来说绝对不值得,不过伯邑考也算是个公子哥了,是西歧农业公司的合法继承人,用三百块钱买这么漂亮的一个男人的服务可不是什么亏钱的事。 既然这个男孩已经自己把话说得这么简洁明了了,伯邑考也没有什么好推脱的了,他转而就打着了车火,用余光不小心扫见刚刚还一副游刃有余模样的崇应彪被汽车的声音惊得一抖,心头更是一颤,恍如一场春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