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瓶

    埃德蒙哼著小曲，穿梭在空曠的廊道上，他身上還穿著面見貴客的標準禮服，顯然是剛剛才從外面回來。兩旁的牆上掛著坎貝爾家族歷代掌權者的畫像，金色的邊框包裹著細緻的油畫顏料，畫中之人個個活靈活現，其中也包括他的父親。

    坎貝爾這個擁有二百年歷史的姓氏下誕生了無數傑出的人才，也奠基了家族的富裕與權勢。

    在歷代祖先的注目下，埃德蒙端著一片蛋糕，神色平和的走在月光下，身旁沒有跟著任何僕從，應該說這塊區域是下了禁止通行的死令的，埃德蒙不允許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靠近。

    沐浴夜色下，昏暗的走廊靜謐的有些瘮人。

    兩旁已經沒有掛著任何畫像了，這算是莊園最偏僻的區域，只有一間房間。

    翻新的門上落了鎖，埃德蒙用一把雕著花紋鑰匙打開。

    在開門的那一剎，屋內發出奇怪的聲響，埃德蒙沒有停頓地推門而入，漆黑的房中只亮著一盞小燈，斜斜的暖光照射在一張有些蒼白的人臉上。

    「埃德蒙？」

    奧菲爾的表情不太自然，呈現出一種過度的緊張，他整個人沒在蓬鬆的枕頭堆裡，甚至還有一條毯子圍著腹部，那是埃德蒙特意為他準備的，這樣被包裹著的感覺能帶給奧菲爾莫大的安全感。

    埃德蒙進門不發一語，只是將蛋糕隨手放在桌上，走到奧菲爾旁邊，溫柔地親吻了奧菲爾的面頰。

    奧菲爾雙手捏著埃德蒙的上衣，昂貴的面料被他抓出許多褶皺，他維持著這種親暱的姿勢，詢問道：「怎麼??怎麼這麼快這回來了？不是說要出一趟遠門嗎？」

    距離埃德蒙離開到回來，只過了區區三天，奧菲爾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裡，為什麼回來的這麼快。

    埃德蒙卻遲遲不回答他，只是捧著他有些消瘦的臉龐，奉上一個又一個吻，碧綠色的眼眸專注的看著他。奧菲爾心中不安，卻被這場溫柔擁吻搞得心跳急速，暈頭轉向。

    「喜歡我這樣吻你嗎？」埃德蒙突然問他。

    奧菲爾像是沒有能力思索，反射性地摟住面前的人，原本攢緊扯住胸前外衣的手，移至埃德蒙的肩上輕輕搭著，聲線有一絲顫抖，音量小的像蚊子扇翅：「喜歡??」

    埃德蒙撥開他絲質的睡衣，雙唇輾轉在奧菲爾的脖子上流連，像是在一寸一寸的攻城掠地，那可是埃德蒙擅長的事，「那這樣呢？」

    奧菲爾的腦子像是被扔進了漩渦中，失去了思考能力，沒有應答。

    當埃德蒙親吻奧菲爾的喉結時，感受到他不受控制的發抖，埃德蒙稍微緩了緩，出聲道：「問你話呢，奧菲爾。」

    醇厚的嗓音稍稍喚回了奧菲爾的理智，這次他帶上了一絲羞赧地回答：「??也、也喜歡。」

    隨後，他聽到埃德蒙輕笑的聲音——「既然喜歡，為什麼還藏了這種東西呢？」

    似是一道驚雷劈中身軀，奧菲爾瞬間僵硬，臉上迷亂的神情消失得一乾二淨，埃德蒙早已起身，離開了擁抱範圍，奧菲爾的手抓了個空，只能慌張的拽著自己的睡衣，掌心出了薄薄的汗。

    那雙碧綠的眸子像是獵食者的雙眼，死死的看著他，捕捉著他的慌亂、不安、心虛，埃德蒙的手舉著一個靛藍色的玻璃瓶，上頭貼著牛皮紙作的標籤，標明著藥液的作用：安眠、寧神。

    奧菲爾瞥開視線，不敢去看埃德蒙的微笑——他知道埃德蒙現在，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氣。

    「問你話呢，奧菲爾。」

    「這、這只是之前，艾梅特神父開給我安眠的，沒事的、沒事的，埃德蒙。」

    奧菲爾嘗試安撫他，卻沒有想到埃德蒙打開封在瓶口的軟木塞，眼神深沉，語氣冰冷：「是嗎？那我旅途舟車勞頓，睡眠品質也不太好，不介意我也用一些藥吧？」

    瓶中搖晃的液體刺痛著奧菲爾的神經，他慌亂起身，離開那個能帶給他安全感的位置，溫暖的毛毯還纏在身上，但他顧不上那麼多——奧菲爾一把奪過那個藥瓶摔在地上。

    碎成一地的玻璃片反射著些微的燭光，藥液散在地面，滲入地毯，那是從遙遠的東方千里迢迢的運來，價值高昂，被用來鋪在整個房間的地上。如今卻被那藥液污染，散發著一股沉悶的怪味。

    奧菲爾的淚腺彷彿受到刺激，眼匡泛紅，盈滿眼淚。他呼吸急促，跟接吻時的缺氧不同，吻使呼吸被掠奪，但也被另一種氣息充盈，現在的缺氧卻似氣管被勒緊限制，他張口用力的喘息，仍舊無法為肺部供給更多的氧氣。

    埃德蒙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著他，一下一下地給奧菲爾順氣，他打開放置花瓶的檜木櫃，從裡頭拿出一瓶紅酒。奧菲爾不喜歡酒精，這是埃德蒙自己準備的。

    像是開剛剛的藥瓶一般，埃德蒙以同樣的手法撬開酒瓶上的軟木塞，房中紅酒香混著藥劑味，雜揉進本來清新的空氣。

    奧菲爾跪坐在地上，呼吸紊亂，雙眼失神，腦中不停的反覆方才的畫面——藥瓶怎麼會被找到，他明明已經很快地將它壓在枕頭下了。而那時高舉藥瓶的埃德蒙，用一種很平靜的眼神望著自己，像是大西洋假裝風平浪靜的海面，也讓他想到詩歌中殉情的愛人，他清楚藥瓶裡裝的根本不是什麼安眠藥??

    奧菲爾混亂思考，沒注意到埃德蒙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