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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难不相信伊尔迪兹是个天才。 他的经纪人在媒体前,这样侃侃而谈。 但是天才也没什么好,他还是每天照常训练,托球队平台的福,他们总是赢的多输的少,上场机会越来越多,大概是因为被媒体评为了某某年度的超级新星,手机里每天会有无数的instagram私信,有漂亮的女生发火辣的自拍,她们问他要不要在某某酒吧参加聚会。但除了这些,他还是那个来自慕尼黑的漂亮小伙子,热情开朗,有不错的异性缘,却又对每一段关系保持着适当的游离。 他不太能想到那个土耳其女孩。 他的事业一帆风顺,他的爱情马不停蹄,凯南·伊尔迪兹的人生还很长很远,一条宽阔的大路展现在眼前,他不太有机会回头看。 十六岁或者十八岁的人生像池塘里飘下来的一片落叶,偶尔有一点风吹草动,却不过是一阵涟漪,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十九岁的凯南·伊尔迪兹终于肯承认当年他确确实实对十六岁的阿尔达·居莱尔有过心动,他甚至希望她那段人生的长假可以无限延长下去。他希望与她的1v1的比赛永远不要停。然而三年过去,两个人之间的交集永远停留在那次颇为意外的假期,仿佛那一次的遇见只是人生仅此一次的奇遇记。 他记得当年的女友与他分手时,神情痛苦地说,自己永远觉察不到他的爱意。 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他们可以成为街头上最普通的分享彼此身体的情侣,却没办法成为分享彼此内心世界的伙伴。 他足够喜欢她,却不爱她。 爱,太遥远的一个名次,远到无法想象它的形状与色彩,于是只好用亲吻与zuoai一次次描绘出他本以为的爱该有的样子。然而他大错特错。 那天童年好友乌尊·詹从纽伦堡到意大利度假,难得地,两个人有风平浪静的闲暇时刻。他们一起在当地有名的餐厅吃了饭,就在两个人谈论到共同好友的近况时,乌尊突然说,喂,你知道吗,之前来德国度假的那个土耳其女孩,要结婚了。她叫什么来着,我总是忘记,眼睛很大,总也睡不醒的样子。 “我也记不清了。”伊尔迪兹笑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继续用刀叉切洁白餐盘里的牛排。好像他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十六岁时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她也不是特别爱她的未婚夫。” 凯南想起曾经阿尔达问自己,人类恋爱的意义是什么。他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了,他说,因为人类需要爱,也需要给予爱。 话说得冠冕堂皇,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自己对爱向来一知半解。足球的天才对其他事物的感知连敏锐都谈不上。 他回家的时候看着荧幕上阿尔达和她的未婚夫的合影,心想也许他们并不相爱。一切只是恰好。恰好她需要一个男朋友,他需要一个女朋友,恰好他们都没有其他心仪的对象。也许某一天他们人到中年会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所爱另有其人,却出于责任与道德观,对真正爱的人保持距离。 而他与阿尔达,或许他们是相爱的,然而时地不对,于是他们的相遇如梦幻泡影,从来无从谈起未来。 所以在他再次遇见阿尔达的时候,语气真诚而又热烈,他说:“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到了!”瞧瞧,多扫兴的一句话。 然而阿尔达笑笑,开心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快乐地说:“你果然长得很高。”她比划了一下,抬着头,笑眯眯地说,“好久不见啦,我的老朋友。” 阿尔达去马德里度假。 凯南也去马德里度假。 所以人生的境遇就是这样神奇,在她即将通往婚姻殿堂的时刻,突然遇到了曾经自己以为的最喜欢的人。 她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酒杯,里面放着的却是不断冒出气泡的柠檬水。她还是不习惯酒精的味道。 他们坐在街边的咖啡厅里,看异国他乡的车水马龙。 “我以为你起码会去一次伊斯坦布尔,我等了很久。”阿尔达率先开口。她还是笑着,像是没有过忧愁。 他想说他很忙,总是忙。忙着训练,忙着踢比赛,忙着给球迷谢场,忙着出席每一次的球迷活动。但事实真就如此吗?他看着自己被西班牙的热烈阳光晒得微微发黑的皮肤,心中觉得理亏。 他只是不太想见到她。连自己都说不清在逃避些什么。她又不是什么狼豺虎豹,她只是拿走了一件属于他的球衣,然后所有的勇气仿佛也一并被她拿走了一般。他总是害怕见到她。 十六岁没说出口的话,到了十九再说,总觉得已经变了质。如同一瓶保质期在十六岁的气泡水,到了现在,只剩苦涩的,石灰一样的味道。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十六岁以后,没有哪次是好时机。 “过两天我打算去巴塞罗那,听说那儿的海滩很出名。”阿尔达睫毛轻轻颤抖着,希望对面的人不要听出来自己的瞎扯。 她刚从巴塞罗那来到马德里。何况——世界上哪里的海不一样。巴塞罗那有的,伊斯坦布尔未必没有。 但她看见伊尔迪兹点了点头,他说,那就一起去吧,正好顺路。 巴塞罗那当然是个好地方,风景怡人,阳光热烈,好像无穷无尽的夏天全泼泼洒洒倾倒进了黄金海岸上。阿尔达半躺在沙滩上,穿一套风格颇为保守的比基尼,在凯南给他递来果汁的时候颔首微笑着说谢谢。 三年不见,一时之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寒暄语句。所以自己也后悔,居然就这么又跟着他来到了巴塞罗那。两个人望着海边嬉戏玩闹的人们,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沉没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还是凯南先斟酌着开口。 “在Insta上看到你要结婚了。恭喜你。”他坐在一个离阿尔达不远不近的位子上,如果他想的话,可以把阿尔达拉入怀中,也可以把她推得远远的,再也瞧不见。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就那么坐着,两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阿尔达把墨镜略微摘下来一点,棕色的眸子里仿佛有微波荡漾。她看着他,遗憾又悲伤,她说,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他和她兜圈子,话题弯弯绕绕,转眼又回到了阿尔达身上,非要她自己讲出来。思念啊,爱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突然就化作实质,一股脑地往她眼睛里涌去。他想看她笑,如果笑容不够真诚,那么哭也是可以的。 “我不信你不知道,凯南,有些时候,你需要对自己诚实点,我已经看见了你前些天从巴塞罗那飞往马德里的机票了。我们都得对自己诚实点。”阿尔达的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他无从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印象里她总是微笑,无论她沉默或者不沉默,快乐或者不快乐。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想把她的眼泪擦干,在脸上摸了又摸,却发现原来不过是墨镜的反射。一滴眼泪也没有。 “不说这个了,”话锋一转,他问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阿尔达躺回沙滩椅上,久久沉默不语。那沉默几乎要凝固的时候,她说,就那样啊,快乐啊悲伤啊,和所有人十九岁的人差不多,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两个人准备结婚,他不想要孩子。出去旅行的时候有时候需要她给他做翻译。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在伊斯坦布尔的轮船上,他第一次向她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