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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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星挪了一下,眼角忽然湿润,睡眠依旧平稳。 是梦到什么了?微微敞着的窗户吹了满屋暖风,是夏天特有的花香与草木香味。 应星又露出笑容。 看来是个好梦。 同一时间相隔星系的丹枫,此刻也拥着暖意,沉入梦乡,无比期待梦中会出现他爱恋的人。在梦中拥抱,也会得到片刻的慰藉。 “救救我” “救救我” 婴儿的哭声不绝于耳,上下颠倒的空间里找不到方向,血液顺着墙壁流下,这里会成为他的坟冢,用鲜血殉葬,谁会陪葬呢。 他蜷缩在房间的中央,如同分娩前的胎儿。guntang的液体将丹枫吞没,顺着红色的螺旋,被卷入更深的黑洞。天旋地转,直到停留在未知空间。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摇椅上,怀里襁褓裹着什么。老人的头发全部脱落,眼窝深陷,皮包骨头,认不出模样,他托着怀里的东西十分吃力,体力不支,襁褓沉甸甸地坠落。 瓷砖接缝渗出血液,襁褓里滚落的是一块块鲜活的器官。 “救救我” 与上次一样,尖叫着苏醒,在冷汗中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改变了主意,不能再等了。 凌晨时分,他洗漱更衣,快步走向研究所,保安看到他,让他登记在夜间到访名册上,然后放行。他一头栽进实验,他已经没空去考虑什么法律什么规则,他要尽快了,时间不会等他。 “怎么还不成功……为什么……到底……” 丹枫向老师请了假,对方表示体谅,接下来的一周,丹枫打算住在实验室里。他也想要以三倍的速度追逐时间,这样或许能赶上。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意识不清,虚脱地躺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闪动,他的大脑已经搞不清了,数据意味着什么,是否成功了,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好累。 好饿。 但是应星。 他体力不支地昏睡,手机在耳边响起,一次又一次,他没有力气接通。 不一会儿,保安在实验室门外敲着,一边问,“丹枫教授!您没事吧!!” 我没事,吗……应该是…… 保安打开了门,冲进屋,连忙抱起已经神智不清的丹枫。 “有位仙舟的先生打电话来,说是您的朋友,听说您请假一直没去学校,让我来看看您在不在实验室,”保安解释道,把他送上车,“实在冒犯,我先送您去医院!” 躺在汽车后座,恍惚间,听到应星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丹枫?丹枫,走神了?” 丹枫晃神,发现自己站在食堂的队伍中,耳边是闲谈声,应星正站在他身旁,碰了碰他的胳膊。 “哦,嗯,”丹枫向前瞥着,今天的菜谱和昨天差不多,已经决定了和昨天选一样的菜。 “最近有什么进展,”应星笑着,问。 “有一个新来的研究生,我觉得底子不错,打算带他做项目。”话说出口,大脑却觉得奇怪。什么研究生,什么项目。 应星说了一个名字,丹枫觉得陌生,从未听过,身体却不自然地点头,“对,就是他。” “加把油,院长有望哦,”应星打趣道。 丹枫觉得面前的应星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一个,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今天来个红烧rou吧,”应星扭头看着丹枫,“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很奇怪啊,一直在走神。” “肚子饿了,”丹枫说着自己脑袋里不存在的句子,仿佛这幅身体不属于自己,他仅仅是旁观一切。他端着饭菜,和应星面对面坐下,谈着给学生上课发生的趣事。这不是平时他们会聊的内容,奇怪的不和谐感。明明这里是熟悉的环境,面前是熟悉的人,但仿佛,他不属于这里。 “你下午还有几堂课,要是不忙,我们出去喝一杯。”应星夹了几口菜,抬眼看着,似乎看到了谁,抱怨一句,“院长又安排了研讨会,真是,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会议。” “找个借口请假呗。”丹枫笑着,“谁让你是学科负责人呢,啧啧。” 吃过饭,丹枫和应星双双请假,坐着地铁打算到常去的一家酒吧偷闲。 虽然陌生,但更加普通而快乐。 应星不是院长,头发也没有苍白,没带着眼镜,动作利落,与自己年龄相仿,一切似乎变得正常。他们不需要掩饰,不需要追赶时间的脚步,能悠闲地走在街道,听树叶滑落,看到路边可爱的白色流浪猫,两人蹲下身逗弄小猫,掏出手机拍下彼此的笑容,然后站起身继续走着。 这样或许也不错。 丹枫偷瞄着,想伸手拉住对方,但身体不会因意志而动。 “和之前一样的?”应星推开酒吧大门,“今天我请客。” “好啊。”丹枫回应着。两人低头才注意到,刚才抚摸过的白色小猫正在不远处跟着他们,“跟上了,要不抱回去养着。” “谁提出谁负责哈,”应星耍赖地说着。 “你先摸的,”丹枫嘴上推脱,但弯下腰,抱起小猫。 两人一人一下地抚摸着,把小猫一起抱进酒吧,放在沙发上。小猫团成一团,桌上摆着淡酒。这里比学校食堂安静多了,聊天自在许多。 如果真的交往状态,大概不过如此。丹枫透过双眼,望着窗外,偶尔有公交车经过的僻静街道,树叶随着清风飘摇,他享受地闭上眼,抿一口酒。 小猫终于睡醒,从沙发上爬起来,窜到了桌下。 “哎,小猫,别跑啊。” 丹枫笑着看应星手忙脚乱搂猫的动作,应星微醺了,双腿踉跄地跟着小猫跑了出去。 “真是像个小孩,”丹枫边喝酒,边望着窗外应星追赶猫咪的身影,笑得打了个酒嗝。他拿起手机,录下这段,然后通过手机屏幕捕捉到的,看到疾驰而出的卡车闯进画面,巨大的撞击声砰地,不知道是手中的酒杯滑落,还是沉至谷底的心情。 “滴……滴……” “医生他怎么样了!” “不用住院,回家休息,过几天就能恢复。” 头顶传来七八种声音,终于清醒了些,丹枫抬起沉重的眼皮,四周张望,病房的单间里围着医生和一个不算熟悉的面孔。 在医院的不是应星而是他自己?他抬起手,扎着点滴瓶,床头摆着他的背包和电脑。 “应星呢……”他挤出几个字。 “醒了啊,你怎么能三天不吃不喝,差点出人命,”医生低头检查无误后,转身向旁边的人,“还好及时,没出什么大问题。” 丹枫他茫然地想着,终于认出那是研究所的保安。他想起自己前几天,在噩梦后逃向实验室,用实验试图麻痹自己,不分日夜地盯着电脑。 还没等丹枫提问,保安出门接了一通电话,回到病房后,只说了一句,“不用担心,丹枫教授,您朋友会来照顾您的,我得回去工作了,请保重。” 腹中空空如也,饥饿状态下,输液适得其反,难受得蜷缩着。丹枫想起,之前保安好像也说过,朋友。他拿起手机,没电了。他挪着下床,推着点滴架子,走到护士站。 “请问,有充电器吗,我临时来的,”丹枫说完,感觉力竭,差点跌倒在当场,上身软绵绵地靠着服务台。 “丹枫先生,您应该在病床休息的。”护士看着他虚脱的模样有些惊讶。 “我需要充电器,或者能借我一部电话吗?”丹枫焦急地问着。 护士将座机端起来放在丹枫面前,“打完电话就请回去休息吧。” 丹枫的手腕已经瘦得只剩一圈骨头的粗细,稍微一捏,大概会落下淤青。他艰难地拨打了应星的手机号,但是无人接听。丹枫闭上眼,脑海中无数次闪过卡车撞击的画面,每每想到,手心发着冷汗,听筒从手中滑落。 “谢谢你,”丹枫失落地挂断电话,正当准备回病房休息,有人从身后托住了他疲软的身体。 护士见到有“家属”出现,连忙叮嘱,“您是丹枫先生的家人么,记得让他好好吃饭,注意休息。” 丹枫想回头看看,虚脱无力地,彻底倒在对方的胸膛里。身高与应星相同,蓄着,白色的长发……是应星么。 “丹枫教授,怎么不在病床上好好休息。” 听到声音,丹枫再次失落,推开身后的人,踉跄着往病房走去,输液架也无法支撑他的身体,在彻底摔倒之前,被搂了回去。 “抱歉,我的朋友不喜欢医院,要不现在办理出院,我接他回家。”景元搂着丹枫,向护士问道。 “丹枫先生的病情不严重,可以办理出院。您是他的……?”护士问。 “丹枫教授是罗浮的重要科研人才,我是他的工作对接人,这次也是收到校方通知,专程过来确认情况的。”景元语气里带着关切,“如果需要,这是我的身份证明,您也可以拨打药监部门的电话,我的本次到访已经备案。” 护士按他说的,查询一番,确认景元可以为丹枫办理出院手续,“以防万一今晚需要留院观察,如果没问题,明天一早就可以出院了。 景元扶着丹枫回了病房,丹枫坐在床边,不想搭理,但是肚子咕噜一声,暴露了他的想法。景元抿嘴一笑,出门不一会儿,提着一袋外卖和橘子回来了。 “吃点东西。”景元把热汤和面包放在丹枫面前。 “你在监视我么,”丹枫抬眼盯着景元,“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景元拿起橘子剥皮,一边说,“我说过了,你的行程、联系方式我都了如指掌。你是罗浮重要的关注对象,当然要好好保护起来。我每天都会与这边的老师确认你的情况,前几天听说你请假了,我就打算直接过来找你。” “别管我,”丹枫挤出一句,然后闷闷地,转向一旁盯着点滴瓶。 “怎么可能不管你,你是重点关注对象。不光是科研能力……你早就在名单上了。”景元把剥好的橘子一并放在托盘上。 “什么名单,”丹枫耳朵竖起来。 “随时会变成嫌疑人的那种。”景元半真半假地回应,说起来,从刚才开始,景元说的有几句真几句假,“不说这个了,你研究怎么样了。” 丹枫警惕地盯着景元,手摸上面包,肚子确实饿了,索性塞上一口面包,喝下一口热汤。 “哈哈,谨慎是对的。”景元翘起二郎腿,“我这次来是被监控的状态下,猜我身上哪个位置会有监听器?” 丹枫先是思考片刻,观察着。景元穿着白色薄款休闲夹克,里面搭着一件宽松的印花T恤,腿上是过膝短裤,一双黑白色搭配的运动鞋,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双肩包。这么看,很多地方都有可能带着监听器。 等一下。 丹枫好像想起什么,兀的抬头,“之前也有么?” 景元的眼睛笑得眯成缝,此刻丹枫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被笑脸猫耍得团团转。 想离开兔子洞?那就一直沿着小路往前走吧。 “这次谢谢你,但是不必。”丹枫不想再过多与景元有纠葛,可锁链不是一斩就断的。 “这是要赶我走了?”景元垂眼看着丹枫,露出撒娇的表情。 “护士!我这边输液结束了。”丹枫按下护士铃,趁机转身背对着景元。 护士进屋拔了针,嘱咐几句。 “丹枫教授很累了,今晚就不用打扰了,谢谢。”景元站起身,送护士出门前,交头接耳道。 “好的,有需要随时可以按护士铃。”护士微笑着离开。 送走护士,景元又转到了丹枫的面前,蹲下身,乖巧地双手扶着丹枫的膝盖,“丹枫教授,总不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吧。” “就带了这么点行李?”丹枫看着景元的背包,不像是会久留的样子。 “后天还有工作,明天就走。”景元有点得寸进尺了,抬起脑袋,吻了吻丹枫的下巴。 “这里是医院——”丹枫用力掐了一下景元的胳膊,可惜他现在没有回复力量,掐的这一下不痛不痒。 “所以呢?我可是专门替你安排了单间。”景元轻吻丹枫的脖颈,双手已经偷偷探入T恤的下摆,“丹枫教授,你瘦了很多啊,摸起来更…骨感了。” “这里的饮食不合口味……你别得寸进尺,”丹枫喘息着,被扑在病床。 “你之前问过,为什么要帮助你,丹枫教授,我想是时候告诉你,”景元拉上了床边的帘子,脑袋埋在了丹枫双腿之间。 “你要做什么,”又来了……那种麻痹感,从指尖到胸口,大脑的反应力迟缓。 灌顶的快感,温度从底到头顶,丹枫差一点叫出声,双手埋在枕头下,把枕头翻起包住脸颊,让声音就此停住。 “很久没自己做过了吧,”景元笑着,啄了几下小腹,便惹得丹枫颤抖,双脚的后跟剐蹭着床单,蜷缩,脚趾拉住了布料的褶皱。 饥肠辘辘,不止是丹枫一个人。 就在不久前,丹枫不敢闭上眼,惧怕回忆起那个似真似假的噩梦。或者是,一系列噩梦。而现在,如果不闭上眼,他所看到的,是蚕食他的身体与精神的人。 类似于鱼类窒息。 丹枫想着,自己现在看起来,大概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鱼尾拍打着海岸,在细沙上留下痕迹。 每一滴液体都未被遗漏,全部吞咽了下去。 “要不要我教你自己解决的办法,”景元舔了舔嘴唇,“不然,丹枫教授,你要如何熬过夜晚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丹枫喘息着,将景元的长发扯散。 “我在追求你,丹枫教授。”景元摘下外套,搭在床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不止香气,“我吃饭的时候在想着你,写那个该死的报告时也在想着你……睡觉会梦到你。还要我说得更具体么。” “可我……” “会感到孤独的。”景元亲吻着丹枫的眉心,从鼻翼,到脸颊,又回到了嘴唇。 丹枫品尝到了自己的味道,混杂着说不清的情感。 “我要打个电话,”丹枫伸手去拿手机,想起手机没电了。 “打给谁,应星先生?”景元抢下他的手机,甩到够不到的地方。 “我梦到了…… ” 景元打断了丹枫的自言自语,将他搂着,抵在墙上,顺手拉上窗帘,“床上做,声音会很大。辛苦你忍耐一下了。” “让我打电话——”丹枫在他怀里挣扎,被景元压了回去。 “放轻松点。”景元的语气忽然冷了下去,“我不想弄伤你。第二次。” 呻吟被藏在了景元的衣领之间,脊梁被压在墙面强行拉直,一条腿垂在墙边,脚尖挨不到地,液体顺着腿部曲线缓缓滑落,另一条腿借着景元的肩勉强支撑。 “丹枫教授,所以我建议你多吃点了,”景元在丹枫耳边笑着,“现在饿了?” “快点结束……”丹枫是在哀求,祈求。 墙壁太滑了,肌肤也停留不住,更何况衣服。渗出汗的手指努力让自己维持在不变的高度,景元却总有办法让他到达不同的高度,或者停留,或者不断地折返。 “丹枫教授,我要怎么留住你……” 背部肌肤摩擦,柔软衣物像是粗糙的石块,他刺痛地闭上眼,他也曾想过这句话,要怎样留住那个人。 丹枫忍得难受,咬住了景元的肩,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他忘记了所有。 等丹枫在病床上入睡,景元打开窗户,吹散屋内的气息,然后坐在病床边,一次次用手指梳理丹枫的青丝。 等到天亮,至少,拖延到天亮。 一大早,护士日常查房之前,景元抽出针管,将一小管药物注射进入丹枫颈侧静脉,藏起,然后叫醒丹枫。离开前,丹枫回望着墙壁,那里留下了轻微的抓痕,并不显眼。 “走得动路吗,”景元搂着丹枫的腰,心想,果然瘦了很多,昨天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嗯。”丹枫一如既往地倔强,推开景元,一步一步地,虽然缓慢。 “回家么,我送你。”景元不放心地问。 “我要去研究所。” “啧,你真是……你没听到医生说的么,需要好好休息。”景元拉住了丹枫的胳膊,不敢用力。用力一捏,皮rou就会剥落似的纤瘦。 “是谁昨天晚上不让我睡觉,”丹枫耳尖通红地斥驳,“你专门申请了跨星系出差,就是为了这种事么。” “当然,”景元大言不惭,话锋一转,“我清楚你在想什么,我给你看过那份报告,他们的研究持续了五年才成功,你妄想五天?” 丹枫终于停下脚步,“我当然可以做到。”也必须做到。而且不止五天,已经整整两年,现在距离成功或许只有咫尺,“我不会回去,至少现在。” “我不是带你回去的,也不是来监督你的。”景元叹了口气,“果然跟你们科学家沟通真是……” “请回吧,”丹枫想甩开对方,脑袋沉重地,肩膀撑不起来,栽回景元的怀里。 “瞧吧,丹枫教授,你现在离不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