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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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呢?小孩没找到?”景元语气平和,但处处责备,“你们连个小孩都找不到。” 助理头也不敢抬地回答,“抱歉,景元先生……我们赶到的时候找遍了房间,没找到孩子。” “门窗撬开过么?” “没有强行入侵的痕迹,我猜是孩子自己跑了。”助理小声回答。 景元揉了揉太阳xue,“丹枫呢?” 助理欲言又止,“他……” “怎么了?”景元冷冷地盯着,逼问。 “我们送他到医院了,找到他的时候情况很差。”助理先汇报了结果,让景元的心情稍有平复。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屋漏偏逢连夜雨。药物上瘾势必会有极强的副作用,景元第一反应是丹枫药瘾上头,不得不送进医院治疗。 “我们根据手机定位找到丹枫先生的时候,他在应星的家中,”手下一言难尽的表情告诉了景元答案。 他们找到丹枫时,丹枫正倒在房间中央,血迹与污渍点染在地板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蔷薇。丹枫蜷缩的身体正在花蕊,面无血色。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单,吻痕与抓痕遍布每一寸肌肤,使用过度的位置伤口愈合,周围遍布干涸的血迹。 洒下的几张纸钞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如果说这是一场简单的rou体交易,何必如此狠心。 “他现在怎么样了,”景元追问。 “生命体征稳定了。” 景元松了口气,“他活着很重要。我会给他一个好的安排。” 娱乐花边新闻很少会关注学术领域,除非乐子足够吸引眼球。 美人教授与上司不轨,足够吸引眼球。教授带着一位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出现在绯闻对象的葬礼,足以让人津津乐道。普通人会猜测这位教授怀孕产子,俗称带球跑,借着研学的理由躲在其他星球生了孩子。深谙学术的人会猜测,丹枫触犯禁忌,那个孩子就是证据。 这个孩子,始终是一个隐患。 景元愈发觉得头疼,“继续找,我需要那个孩子。” 听证会的日期临近,消息封锁再严密也难免走漏风声,听证会的主角媒体不敢轻易撼动,但重要当事人成为众矢之的。 没有人知道视频最早从何处流出,等到遍布网络时。水印叠了七八层,主角的面部逐渐模糊,依稀认出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他们衣冠不整,身体重叠在一起,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震惊!恶劣学术不端行为!”文章控诉不止于此,几乎否地了丹枫的所有学术成就,扣上造假的帽子,“勾结丰饶势力……”“停职调查”“暂停薪水”“取消签署劳动合同”“解聘”。 “这样的委托人,很有挑战性吧素裳,”老板把新闻报道塞在素裳手里,刚好也是个锻炼机会,再说了,你不是很想见见罗浮的科学家们吗。” 素裳从一堆没读完的卷宗里抬起头,虽说有人愿意找她这个菜鸟菜鸟律师做辩护是很好啦,“但是对方是景元先生,未来的罗浮将军。我这不是把路走窄了吗老板——” “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老板拍了拍素裳的肩,“正是这种案子才能锻炼人,对方势力庞大,你又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律师,说不定一战成名哦?” 看来是推脱不掉了,素裳愁眉苦脸地拨通了委托人的电话,听上去是个年轻人,“请问是丹枫先生吗?” “我是他的朋友,”对方回答着,“丹枫先生现在不方便见其他人。” 该不会是骗子吧,素裳脊背一凉。她听说过小律师被骗去委托人家里然后失踪的事件,警惕地说,“那,要不您来一趟律所我们当面谈谈。” 见到对方,素裳才放下心来,这不是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学生嘛。 “一些内容我不方便透露,但是我知道的是,丹枫是有罪的。”面前的男大学生说着,拿出了一份聊天记录,“这是我自己黑进他的手机调查到的。他有罪,但不是媒体报道的罪行。” 素裳眨了眨眼,“您是说那个视频?”反应好剧烈,该不会是男朋友。素裳思前想后没有问。 “我猜测接下来,对方会以此洗脱自己的部分罪责,”对方说着,拿出一张手绘的图片,上面是一枚不到十厘米长的细针管,针管里装着粉色的液体,“他很可能长期给丹枫使用了这种药物,导致丹枫的性格变化。” 素裳吓得向后退了几步,“等等等,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吗?” “拜托了,素裳小姐,”对方偌大的身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帮帮他。你是唯一一个接受了委托的律师,帮帮丹枫先生。” 正义感油然而生,素裳几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将军又怎样,另有隐情又怎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然而当她真正开始搜证,才发现,碰壁是常态,在说出自己是为了丹枫先生收集材料时,多数人选择了沉默。没有人会愿意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替一个可能拖累自己的人说话。 还剩下几天的时间,文件夹还是薄薄一层,装着委托人交给她的聊天记录。 无奈之下,她联系了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罗大夫,找你打听个事。你知道最近哪家医院接收了药物成瘾的病人吗?” 追根溯源,她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医院,穿得一身朴素,伪装成了探病的家属。 “不过奇怪的是,在这个病人入住之后,陪同的还有一些黑衣人。”罗刹翻阅记录,感到一丝怪异。 “你该不会想说,他已经被监控了,”素裳越发觉得,卷进了不得的事情了。 “嗯……结合近期我听到的一些消息,这个叫丹枫的教授,恐怕真的做到了。” “啊?做到什么啊?”素裳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我跟那家医院的朋友打了招呼,你去拜访的时候他会照应你。” 素裳蹑手蹑脚地走到护士站,假装问询,实则观察丹枫病房前人员的动向。有一个黑衣人始终守在门口,素裳趁着护士不在,顺了一件护士服套上,端起托盘装模作样放了几瓶药,大步走到丹枫病房前。 “嗯?”黑衣人打量着她,“换过药了。” 素裳脑袋一转,“是景元先生让我来看看先生情况的,让我进去。” 黑衣人听到景元二字,不敢怠慢,便让素裳进屋了。 病房的窗户开着,吹进一阵寒风,入冬的天气时好时坏,今天大风阵阵,吹落一地枯叶。 丹枫正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 素裳知道时间宝贵,走到病床前拉起床帘,“丹枫先生,是刃委托我来的,我是你的代理人。” 丹枫蓦然回首,青色的眸子空洞无神,眼角堆叠了无眠的色晕,嘴唇发白,看到陌生的面孔也只是淡然一笑。 “我是素裳,”素裳连忙自我介绍,“是这样的,有一场有关您和景元先生的听证会即将召开,我想为您做无罪辩护。” “无罪?”丹枫笑了,动了动嘴唇,“我有罪。” “委托人说,对您的指控并不公正,我调查过您的背景,您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素裳一脸诚恳,“您把您认为对自己有利的线索告诉我,我帮您去调查。” “人都会变的,”丹枫笑了,他似乎是在自嘲,又像是有所指。 聊天的间隙,素裳四处打量,试图在极短的对话时间里发现异常,终于,她看到垃圾桶里丢着一根针管,长度与刃所说的相仿。 “丹枫先生,我一定要为您辩护,拜托了。”素裳拿出名片,塞在丹枫的掌心下。趁着装作整理床铺的动作,把垃圾桶里的针管藏进口袋。 黑衣人转身进了屋,“怎么,还没结束?” 素裳拉开床帘露出纯真笑容,把对方糊弄过去,“已经ok了,让丹枫先生好好休息,注意饮食清淡。”说完,她走出病房,拽下护士服,把道具放在护士站窗口,在对方提问前,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 “这是你的特长了吧,”素裳把针管递给罗刹,“帮我看看里面的药物残留是什么成分。” 过了片刻,罗刹从实验室走出来,递给她一张化验结果,“类似于致幻剂,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多次使用会上瘾,而且药效有些奇特。按理说应该是禁止使用的。” “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魔幻了,”素裳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建议,坐在代理席犯傻半小时,这件事很快就会和你无关了。”罗刹调侃道。 “那可是对委托人的不负责任,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素裳拿着化验单和针管出了医院大楼,虽然成果不多,但她做好了打下这场硬仗的准备。 她拨通了委托人的电话,“刃先生,我准备好了。” “嗯,我也会到现场替你加油。” 听证会如期举行,听证主持人开场陈述案件。原本应该是丹枫落座的位置,坐着一位西装革履面容青涩的代理人,名牌上写着“代理人 素裳”。 多数律所听闻了案件情况都不愿接手,没想到会是个菜鸟律师,媒体人已经嗅到了热门新闻的味道,纷纷猜测她的背景。 “云骑军将军助理兼药司局负责人景元在负责罗浮医学院调查期间,收受性贿赂,以不公正的态度为罪人丹枫编撰报告,掩盖了罪人丹枫私下进行违禁研究的事实……另外,在知晓醉人丹枫有穹桑长期旅居史的情况下擅自放行,隐瞒其行踪。根据十王司特别调查委员会成立的临时调查组商讨,一致拟做出判罚决定。一,进一步开展对罪人丹枫违禁研究事项的调查;二,暂停景元职务,等候十王司调查完毕另行处置。” 坐在代理席的素裳汗流浃背,当时头脑一热也没搞清楚情况接下委托,原来其中事由错综复杂。完蛋了——她沮丧地看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讲演稿和证据材料。 结束第一环节,主持人转向听证席的景元,“接下来请自由发言,如有补充材料,请当补充提交。” 景元熟练地念出提前准备的稿件,“……我负责学院巡查期间结识丹枫,我不清楚其出于何种目的,主动接近我,并希望通过rou体交易获取研究便利,我拒绝后,其与当时学院院长应星产生不正当关系,”景元脸不红心不跳地陈述,悖于事实的内容,控诉着无法到场的丹枫。 主持人打断了他,“你如何解释放行一事?” “丹枫谎称其带着亲属的孩子回故乡,我出于同情帮助了他。”景元垂首回答。 主持人接着提问,“你在知晓其长期停留穹桑,为何不对其实施限制?” 每一条都在材料中准备妥当,“丹枫提供了虚假的行程,以‘未开展研究行为’为由,申请自由行动。”而这一过程,也是景元亲手为丹枫准备的材料。 主持人追加提问,“在你办公室查处的违禁药物,来源是什么?为何不进行上报?” “我并不了解。请彻查是否有恶意栽赃的可能。”景元露出坦然且问心无愧的表情。 听证主持人扶了扶眼镜框,“就这一观点,你是否有补充证据?” “是的,我们有补充证据。”景元身边的律师起身,将分别装订成几份的材料呈交给调查组成员。他们传阅材料,交头接耳片刻,转向主持人。 “关于当事人提交的材料,我们需要讨论之后给出结论。中场休息半小时,下半场有请丹枫代理人进行发言。”一声锤响,人群窸窸窣窣散开,各自回到休息室,观众在座位上稍作休息。景元转身时瞥到了一个身影,轻笑着冲那个人挥了挥手。对方也回以冷笑。只有他们二人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 “景元先生,您怎么看那个小姑娘。”律师调侃似的问。 “不用猜也知道,是刃帮他找的三脚猫。”景元瘫坐在沙发上,舒展被狭小听证席限制的四肢,“不用下狠手,别太为难初出茅庐的新人。” “好的,景元先生,”跟在景元身边的律师一边修改稿件,一边推算成功率,“如果接下来将重点放在恶化丹枫声誉的角度,调查组会倾向于信服你是被他所诱惑的。如此您看如何,景元先生。” 景元摸着下巴,闭眼小憩,轻轻点头,“对了,我之前安排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律师拿出了一份档案袋,“丹枫先生的新身份准备好了,单程票也在档案袋里。” “好。那就好。”景元眯着眼,问,“丹恒呢,找到了吗。” “没有,景元先生。我们找过了您说的那位刃先生,他说他早就与丹枫先生断绝来往了。” 景元回味了一遍,“不太可能。他今天来听证会旁听了,而且于情理他脱不开干系。” 律师继续汇报,“我们去过他家,没发现有孩子生活的痕迹,而且他是个大三的学生,也不太可能有抚养孩子的生活经验。” “人间蒸发了?”景元觉得诧异,就连他都找不到,这孩子会去哪呢。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休息室的门,提醒他们下半场听证会即将开始。 罢了,既然人间蒸发,也就不会有其他人找得到,对己而言,已经没有威胁了。更何况,他对丹枫仍有情感,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下半场听证会,景元一方按照预先计划,拿出了一系列“证据”,将丹枫塑造成了欲望过剩的道貌岸然的大学教授,不择手段沽名钓誉,攀附名利,最终自噬。 素裳欲言又止,她属实难为情,一介菜鸟律师缺乏实战经验,于是被安排在了这个没有赢面的坐席,为一个仍在昏迷的声名狼藉的教授做辩护。 她举手示意,开始自由发言,“我是丹枫先生的代理人,素裳,丹枫先生因身体原因无法亲自出席,我在此替他进行有罪辩护。” 台下一片哗然,就连景元也有些吃惊。 “自进入罗浮丹鼎医学院以来, 丹枫先生成绩优异,期间与同样优秀的应星先生共同研究课题,得到直博机会。博士顺利毕业留校任教,在职期间曾获……”素裳声音有些颤抖,看样子十分紧张。 “请陈述与本次调查相关的内容。”主持人打断了她。 “好的!抱歉,我有点紧张,”素裳自嘲地笑了笑,翻开下一页材料,“年度巡查期间,丹枫先生并未主动接触景元先生,根据丹枫先生的实验日志,他几乎整日都在实验室内工作。” 与景元提交的录像带证据相比,素裳的证据显然微不足道。 “丹枫先生的聊天记录并为有主动要求景元先生提供便利的意图,仅凭景元先生的一方之词不足以证明丹枫先生有主观引诱或实施性贿赂的行为。”素裳鼓起勇气,从档案袋里拿出化验单与针管,“另外,我在与丹枫先生接触时发现,他的病房里有这种针管残留。经化验,系某种致幻剂,因此有理由怀疑景元先生曾通过药物控制丹枫先生。” 这令所有人感到意外,居然会有人迎着劣势主动站出来为丹枫辩护,究竟是收了多少钱。 “我认为,丹枫先生是否触犯丰饶禁忌不应与此次听证会混为一谈,丹枫先生是否触犯丰饶禁忌不应该作为判断景元先生职务犯罪的标准。”素裳一口气说完,自己也难以相信,她在听证会之上公然反对景元的说辞。 完了…… “好的,今天的听证会就此结束。我们会结合各方辩词与证据给出最终调查结果,散会。” 景元起身,如释重负地向身旁的律师说,“你们先回去整理材料,我晚些回去。” 对方也在等着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入无人注意的走廊角落。 “刃,好久不见,”景元张开双手,笑着寒暄。 “我已经把小丹恒送到安全的地方了,你不必担心。”刃甩开景元停在半空的手,“把丹枫老师放了。” 景元一脸为难似的,“嗯…你找的菜鸟律师很有本事,那你自然也知道丹枫的位置了,我不会拦你,你去见他便是。” “你这是软禁,”刃手指戳在景元的胸口。 “那要说道说道吗,那天晚上留在丹枫身上和体内的,全都是你的DNA。”景元歪着脑袋笑道,“你这是强jian。” 两人僵持不下,景元拔得头筹,“我已经为他准备好新身份和住址,一个能逃脱仙舟联盟制裁的地方,不劳烦你cao心。倒是你,忍心让他们父子分离?” 刃恼怒地揪住景元的衣领,“你对他用那种药多久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景元摇摇头,“我把他照顾得很好。可你呢,应星的弟弟,一直在给哥哥添乱。一调查就清楚了,是你让丹枫教授流言四起,你想拆散他们,多幼稚啊。” “闭嘴!!”刃被戳到痛处,面红耳赤地呵斥。 “虽然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你明明看出丹枫状态不好,还强暴了他。”景元轻声说着刃的一条条罪行,“你不满的资格是什么?仅凭,你是应星的弟弟?你在丹枫迷茫的时候帮助过他吗?你在他困难的时候有没有拉他一把?” 刃被问得答不上来,他除了嫉妒,想要从丹枫身上索求爱,确实,一无是处。主动寻找律师为丹枫辩护,是出于赎罪的目的。 “我支持他追寻他想要的结果,”景元拍了拍刃的脸颊,“你呢,刃。啊,差点忘了。你还私自带走了丹枫教授的孩子,该不会也是为了强迫他回到你身边。” “不是……”刃想要否认。 “丹枫马上就要走了。等你考虑好了,带着小恒来找我。”这场的胜利者无疑是景元,他丢下灰头土脸的败者,迈着愉悦的步伐离开。 丹枫,失去了名字,失去了他在罗浮拥有的一切。 职业,爱人,孩子,如今他孤身一人。 景元狠狠踩在他的尊严上,又轻飘飘地拎起拍了拍尘土,帮他逃离了应有的刑罚。 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摘下应得的罪责。 丹枫笑出了声,身体颤抖着,肌rou笑到酸痛。 素裳被吓了一跳,“丹枫先生,我要传达的就这些,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没有了,”丹枫打开档案袋,里面是新的身份证件,新的手机,还有几份伪造的材料,和一张远离罗浮的单程票。 “丹枫先生,容我多嘴一句……”素裳忍了一整天,在目睹丹枫脆弱的模样,再也憋不住了,“您可以尝试递交补充材料的,至少就我所知,景元有很多药物来路不明。至少可以延长他的调查期。” “所以呢?”丹枫抬眼,眼眸中的湖泊一片死寂。 “您的权益被侵犯了,我这边建议您用律法的武器……” “谢谢,不必了。”丹枫翻动着文件袋,咕哝着,“什么时候拍的这个照片……” “可是……” “谢谢你,素裳小姐。”丹枫礼貌地送走了素裳,收拾着病房里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 过不了多久,丹枫即将离开仙舟,或许永远也不再回来。 这几日他反复做一个梦,没有结束的梦。梦里丹枫想要逃离这里,抱着熟睡的小孩下了楼。他拦下一辆出租,坐上车,搂着孩子,护他继续酣睡。 出租司机的眼神从后视镜打量着丹枫,突兀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丹枫回望了对方一眼,“不清楚。” 还没到路口,车停了下来,可现在并没有红绿灯。 司机笑着,扭过头,“美女,能要个联系方式吗,晚上给你打电话啊。” “什么,”丹枫一头雾水,睡在怀里的小孩醒了,或许是察觉到了异样,头一次号啕大哭,拽着丹枫的衣领不放。 “别这么害羞啊,”司机色眯眯地舔了舔嘴唇,“叔叔我呀,最喜欢寡妇了~” “我要下车,”丹枫摇了摇门把手,吃力地拽开门,带着小孩仓皇下车,躲进附近的便利店。 等到徘徊的出租车离开,丹枫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路程,干脆走回去好了。 丹枫推开便利店大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议论,似曾相识。 “就是他。” 他回头,一切照常,而转过身,又觉得身后有无数视线注视着他。这种违和感从何而来呢。 丹枫抱起小孩,背后的人们用下流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 回到家门口,丹枫愣住了。公寓门上贴满了封条,封禁日期是昨天。他打电话联系物业,对方却告知“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有部门联系我们,让我们把你的公寓封了,具体到什么时间,他们说另行通知”。 “mama,我们现在去哪,”小孩在丹枫怀里轻声问着。 他蹲下身,拉住小孩的手,“接下来我要离开一会儿,我会让刃哥哥照顾你。你就在这里等着他,好吗。” “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做错事就要受惩罚。”丹枫揉了小孩的脸蛋,摸上去如此真实且虚幻。 梦通常会在这醒来,丹枫努力回想着关于这个孩子究竟是谁,仅是徒劳。 个人物品只有一个行李箱,没有旧照片,没有纪念品,只有景元为他准备的一些日用品和衣物。他晃神,听到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四处张望,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 他侧身靠在墙边,拉开窗户,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他享受地闭上眼,心想这种花叫什么来着。他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上身几乎探出窗外,看到有一个灰白色长发的男人正在楼下冲他招手。 是谁……? 他想凑近些看看,于是又往前探了探,窗内双脚踮起,借着腰部的力量拽着身体。 “丹枫!小猫抓到了!”那人依旧冲他招手,丹枫终于看清他怀里抱着一只白色小猫,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是那么熟悉,名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等我马上过去!”丹枫心底难以言喻的喜悦填满了整个身体,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发自内心地快乐。他回应着,双腿发力,做出奔跑的姿势。 楼下的人向他用力招手,拼尽全力地喊着“回去!!!”。传到楼上时,只剩下一缕清风。 他想起来,是那条人烟稀少的僻静街道,他们小酌了几杯梅子酒,追着一只猫咪嬉闹。 等等我 他感到身体放松,轻飘地坠下,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蔷薇花田中着陆。他爬起身,困扰他数个日夜的疼痛与疲劳消散了,他追赶着那个身影,纵情地笑着。 医院某一层的某个病房窗户敞开,寒冬的凌风将窗帘卷出窗外,在惨白的墙壁上飘动。沉闷的声响几乎是发生在一瞬,坠在枯萎的蔷薇花丛,红色盛开。 无人停留,这里再次回归宁静。 晴,大雪 葬礼除了刃和丹恒,无他人到场。 冬天土层冻得坚硬,丹枫无法紧挨着应星下葬,葬在相邻不远处。 小丹恒的手冷得发红,藏在刃的胸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一大早来这,因为寒冷不住地发抖。 刃搂住瘦小的身体,把准备好的花束放在墓碑前。 “好了,我们回去吧。” 一大一小两串脚印渐行渐远,皑皑苍白间,两座墓碑无声伫立,蔷薇花瓣被一阵风卷入泥土,来年初夏,它们还会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