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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湖。 天光微霁,只见湖底一条通体光滑、鳞片靛青的小蛇身似利箭飞去湖心,漾出圈圈涟漪。因湖心有一白色大蟒神色萎靡,将要沉底。眼看大祸临头,青蛇急切万分。 得快点赶上,否则……届时惊涛骇浪跌出不穷,底下大大小小生物皆危矣,水势之大甚至波及岸边生民。 “白蛇,快醒醒!我实不愿伤你性命!” 话音才落,一记青光打向白蛇下颌处,气势汹汹,力道十足,惊醒那白蛇。原本闭合的眼皮猛然掀开,一对幽蓝竖瞳凶光毕露,直射声响处,蛇信子一吐,顿时烟雾缭绕。青蛇见势减缓速度。 一阵烟雾后,哪里还有什么白色巨蟒,只见一俊秀青年懒洋洋靠在水上,手里把弄着条青色发带欲挽湿发,披着一件素色上衣。待青蛇游曳至他身旁时,却被一截白色蛇尾拦腰缠住。 青蛇转而缩小身形滑溜挪后一米,望进平静的蔚蓝烟波里,这才确认风波结束,继而介绍起自个儿:“我叫零,偶然游历此间。方才我情急之下可有打伤你,不过你的反应可真快啊!可你堂堂一大蛇,料你当是个好物,好死不如赖活着,倘要寻死也不该选此处啊,最好不要伤及无辜。” “在下白蛇景光。我并非寻死,而为修炼人形于此闭关,成事一半,却不料忘时充饥,竟直接昏迷。幸得尔神助,才不致酿出灾祸,多谢道友。” “原来如此,你讲话和人一样文绉绉的,听着真不习惯。” “真的吗?”闻言,白蛇一反彬彬有礼的客气姿态,喜色外露。 “当然啦!你很喜欢人类么?” “是的。小时我在山间贪玩,不慎被猎夫陷阱所困,正无可奈何,恩公有如神降,救我归林。所以我定要寻到恩公,报答救命之恩。”青年脸上浮现深深的怀念与憧憬,俨然一片赤忱丹心。 “原来如此,难怪你如此刻苦修炼,好厉害,这下我也得努力精进修为。”此话自青蛇吐出,活泼可爱,令在场另一方眉眼松软,展开点点笑意。 青蛇还道:“我是条四处游历的蛇。因族内各蛇比我颜色更浅,处事更常有不同见解。我久待不惯,主动游离至此。近日只顾走路,疏忽修炼了。” “殊不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君绝非池中物。既然你四方游历,到此即是我俩有缘,何不就在这西湖一同修行,既不孤单,也可互相照应。” “好啊!”青色小蛇点头如捣蒜,灵动俏皮,小小蛇头仰起,瞧着真个神气威风。 二蛇因缘际会,又一番推心置腹,景光与零不消说,自然肝胆相照、义结金兰。此后,又不知时日似的在这西湖一处修炼玩耍,情谊更加深厚。 十五夜,明月皎皎,宛如银盘。 景光正懒洋洋地仰躺在水面,按妖的话说是汲取月华。后背的水突然活络,调皮地跃动,试探似的一波接一波地蓄力,意图托举起晒月亮的白蛇。这厢景光早早坐正,顺着涌动的水桥滑入水中,若是平日,只待宁神捕获一条神气活现的小青蛇。 于景光而言,拿往后千万个平静如常的日子,去交换这刻入心扉的一秒、一瞬间,他也不愿。他看见白练下舞动飞扬的圣洁存在,文人的辞藻修饰过于平脊,单一的概括已是侮辱,唯有近乎粗暴的说明还算可用。那是从未见过的——金色的发、蜜色的肤、美丽的人。在这独特而惊艳的美前,叫人忘却了时间,仿佛已然在意识海里徜徉了梦幻幸福的一生,朝生暮死也情愿。 “景光,看,我能变作人了!我好看吗?” 美丽的人蛮横地撞入怀中,言笑晏晏,丝毫不顾及他的心神正经历前所未有的震荡。那他便要实施相应的报复。 “零,你是最漂亮的。” 他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惊奇心脏鲜活地存在着。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如同新生。于是他顺从本心,此生第一次像人一样拥抱,也得到此生第一个有回应的拥抱。 可惜啊天公不作美,突然一阵疾雨打得蛇头发痛,月亮悄声躲进云里,他们也赶忙矮身委进莲蓬底。 这便是起先五百年的光景。 五百年的时光之于一个妖,说快不快,睡一觉过去,闭个关就没,中途醒来也别有滋味。对两个一起修炼的妖来说,就是相互陪伴的一段快乐日子。 零常爱捧着早年间搜罗的书籍,这会儿又读到一篇书生爱上无情女妖的故事。思来想去,按说人精明得很,对方要是真无情,自个与他朝夕相处察觉不出情意,又怎会沦陷,因此郎有情妖也有情才合理。 “景光,人类为何总写我们妖无情呢?什么又是情呢?” “此为天法所定。情嘛,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懂的。” “天法又由谁定?景光,离我们懂情那一天还要多久啊?” “天法自有天定。” 说完这句话后,景光就只是抚摸零的脸,不再说话。嘴角虽然有笑的弧度,眼神却是零看不懂的。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他从来没有见过,却直觉并不想要景光再品尝这种滋味。那是以后才会知晓的——酸甜苦辣咸。 可零才不管这些,他只是条喜欢爬上人家手腕的小青蛇,也任由对方仔细把玩缠绕几圈的蛇尾,弄得他浑身酥酥麻麻的。 “好舒服啊,景光。” 他当真不愧是我好友,真是厉害。零暗自赞叹,暖洋洋的感觉流过终日冰凉的五脏,终是禁不住幻化成人,双唇微张,忍不住轻声喘息,未出口的话语将被吞吃的前一秒还是这样想的。他没想到变成人光腿脚不舒服,还会有这样的坏处,只是碰碰贴贴脑子就不清醒了。不信就听,景光说话语调也黏糊起来。糟糕,耳朵怎会如此痒,怕不是进虫子了!零此时早忘了蛇比虫还毒哩! “零,你还好吧?” “不好,我不喜欢变成人,人可真容易出毛病。做人还要努力把两条腿绷得直直的。你看,蛇就可以扭来扭去,怎么扭都没问题。”对方的手还在他身上肆意游走,零竭力清醒脑袋,把做人的难处挑挑拣拣说着,挣扎着左摇右晃起来给他看看。 依稀可见他变作人走路时的扭捏样,看得景光好笑道:“到时上岸可别再这么晃啦。” “说是这么说啦,上了岸别人可绝对看不出我是蛇。” 可偏偏事难遂意,不想当人的却比想当人的还能够当人。 动物先天若有灵则为妖,他两个修行多年,又能化作人形,早已成精。可蜕掉一身蛇皮,却是内有乾坤。零是如玉颜,纤腰粉背,琥珀光滑肌,天然去雕饰。景光与他是大有不同。为求解,景光向南游去数百里求问观音乃知,无奈自身耽于尘世之缘,在俗世还有牵绊,致使在修人方面毫无寸进。日后甚至倒退,下盘竟复生两孽根。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景光仍要寻前世恩公。 观音大士赐言犹在耳前:“福祸相依,你不怕兰因絮果么。” ——不怕,纵有千难万险,某亦往。 “只是恩公的模样,怕是他在我眼前我也认不得。当年我年岁太小,尚未开蒙,只记得他生就一双亮晶紫瞳,容姿端丽,谈吐非凡。不过据我所知,人类中紫瞳者有载是无,瞳色异者也只有孙仲谋,余者皆是黑眸。”归来后,景光向零说起此事。 “那你要好好修炼,才好去人间走啊。我可听说,蛇不招惹人类,他们倒还扒蛇皮吃蛇蛋,如此被咬了一口,就寻思捣蛇窝赶尽杀绝。景,将来不若我和你一起上岸吧,咱俩一起的话遇事有得商量。” 修炼确实要紧,怎奈何各有定数。 景光苦修数百载,为只为个入尘报恩,而今却常常为修行停滞过分苦恼,忘寝废食埋头寻找原因。 零看在眼里,一边因景光和书本对人甚是好奇,一边担忧他过犹不及、反损道心。眼看景光快入魔障,已将还恩一事列入终生大事,即是时候已至。可上岸后,景光与他定再难回西湖,做人或做蛇岂是能由自己说了算的。此事无解,他既因恩公对人心生向往,却又因恩公仍做不得人;而一入人间,体味众多,便不再是纯粹的妖了,可也未必算是人。零不免心生悲哀,想景光可真是个铜铁练就的脑袋,山移不能,海填不得。凭自己也撼动不了他想法的一分一毫。离开已是注定的事,自己也一早说好同往。西湖啊西湖,这人间一趟殊死难料,未知将来是否相见却不能归。千般愁绪缠绕心间,打结编索,似狂风骤雨般狂打心腔,为这凶险的未来,为这不定的归期,零仍要开口,作徒劳功。 “我们不能就在这里继续当蛇吗?这里不管多久还是山青水绿,玩乏了我们便睡,睡足了我们便修炼。非得去岸上做人吗?做人有什么好,寿长者不过百载。我们两条蛇在一起,就快活了五百年。总有一天能等到你的恩公,兴许他水性极佳呢。” 而景光看着零面上委屈神色,心里头竟产生退却的念头,险些应下。当即在心里头反复念叨:这实在是不该。更狠下心来,一口回绝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对不起,零。你向来直觉异禀,近日频频为我焦灼烦心,可能……但我决心已定,我会多加看好自己,若有不测,我舍命也要护你周全。” 他把零拥入怀中,伸出舌尖梳理他的金发,蛇尾追着对方的尾尖。零听了这话,顾不上眼前渐起的朦胧,一把推开他,气得面颊通红,湖蓝的眸撑圆,如火燎原,尾巴甩开痴痴追寻的纠缠者,声音颤抖,想起前些日子意味不明的梦,梦中白练染血、红河凶猛,想起那刺目锥心般疼痛的场景,更是音似起弦,禁不住地哽咽。 “谁要你保证这个了!你这条呆瓜蛇!” 那是什么?晶莹剔透的、圆润易碎的水珠,怎么会从零的眼眶汩汩流出,景光突遭此剧烈的冲击,又心痛到难以复加,心神恍恍惚惚。回神之际,双手已覆在零的脸颊上,轻轻平息那两道醒目泪痕。 话已至此,此日二蛇敞开心胸,却不大赞同彼此,好些日子不再亲密。湖里受过恩惠的小鱼大鱼一见他俩不再同出同入,传开奇怪的流言。难道白蛇要变成呆瓜脱离蛇籍了?所以青蛇才不和他玩,那能和我们玩吗? 之后零主动寻到竹林里,那时景光卧在芭蕉叶底下纳凉。 零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最近它们在谈论什么吧。” 景光知零虽面上不快却从来心软,好笑道:“吾友,原谅我吧,我再不敢在你面前如此大话了,今年我们仍要一起过冬,好吗?”同时,成功悄悄缠上日思夜想的尾巴,不禁喟叹一声,温声细语道:“零,久待在这里,不知时日,不知年月,都说日月不变,天却易变,我们还没同天打过交道,焉知湖中安稳岁月又能长久至几时?更遑论要长生到忘却时光。” “这又有什么,我们做蛇的开心就好了,不过,我肯定要和你一起上岸的。别想抛下我!你若想趁我们吵架不说话的时候悄悄溜走,我就是翻遍隔壁镇也会找到你的。”零仍是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可那坚决的言辞溢满严肃,无端生出压迫感,唯恐与他对视,此时景光才发觉他原是威风凛凛的大妖。 未等景光多生感慨,零愈加坚定神色,道:“景,我也会保护好你的,我们一起去人间看看,人类到底是什么?好的还是坏的。凭什么我们要先修出人皮,才能修仙,人怎么就比我们蛇得道更方便。凭什么你的恩公会反为你的牵绊,令你修为停滞,不能和我继续修行。这些我都要弄清楚。” 妖生漫长,成长的瞬间被均匀分配在这条时间长河里,显得渺茫。但这一刻,景光确切知晓这是零成长的讯号,不能不为这条必经之路的坎坷而牵肠挂肚。 零,这到底是好是坏?倘若我去求观音,观音能否予我答案。我该怎么办? 二蛇相拥,一时静默无声,已是深秋寂夜,清风轻轻摇晃湖面,波纹尽往一边去。 最后,零仍不死心地问:“等做完人后,你将来还和我回来做蛇吗?” 只得了一声叹息。 人间往来才子只道西湖美景天下知,为抒情述志,还要添油加醋,一个见了西湖说愁,另个说什么样的西湖都甚好甚好。辽阔如西湖,也解不了小小白蛇青蛇的烦忧苦扰。是夜,西湖波澜不息。今年头一遭暴雨来势汹汹,淹死不少庄稼。想是西湖也不知如何是好,却旨意催蛇往前走,不许他们原地不动,也不失为一种温和的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