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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妗兴致缺缺地拨着碟中精致的花式糕点,忽而听见一阵细微的sao动。她抬头,看见了纤丽而来的刘采灵。冯夫人略微有些变色,很好地掩饰了。采灵上前福过身,端庄大方,抬眼微笑时的风华盖过了其他贵女。“采灵听闻冯小姐不日出阁,十分想奉以贺礼聊表寸心,故此不请自来,望夫人勿怪。”冯夫人亲自起身招呼:“瞧我这记性,竟把刘小姐给忘了,小姐快请坐。”采灵笑:“不速之客,怎敢打搅各位雅兴?贺过冯小姐,便不负了昔年同窗之谊。”宛妗站起来想走过去和她说话,手却叫冯夫人攥住了:“多谢刘小姐挂心,日后不妨多多来走动。”宛妗听见身后的窃窃私语,也感受到了投在采灵身上的异样目光,只觉比采灵还要煎熬。采灵自然明白,笑着道:“多谢。叨扰多时,我也该离去了,多谢夫人招待。”她福过身,朝宛妗笑过,转身便走。冯夫人轻推她,压低声道:“回去坐好。”宛妗看着采灵的背影出了庭院,忽然抽出手,一言不发地追过去。她不顾身后类似的异样眼光与呼唤,径直提着裙摆快步出了庭院。采灵已过了第五出门,听见脚步声回头,有些楞怔。宛妗追到她面前,屏退了丫鬟,攥着衣摆细声对她说:“灵jiejie,对不起。”采灵回以一笑:“说什么傻话呢?不必说这些。”宛妗的眼圈却有些红了。如果不是自己将昔年三友前往丽妃宫中拜访的细节顺口告知了姑母,他们也不会顺藤摸瓜查到采灵兄长对丽妃的恋慕,不会以此设套陷害他二人,冯家也不必遭受打击,宰相也就不会答应蒙图罕的求亲,她与楚箬也不必……她不知如何说,只能如此重复:“对不起。”采灵松了眉眼,取了帕子轻擦她眼角:“不日就要出阁了,贵胄之家,可不能这样喜形于色了。”宛妗的杏眼却更红了,握住采灵的手哽咽起来。经年愧疚,满心羡慕,她是那样的口拙,说不出其中一二。她送着采灵出了这七进七出的广宅,直到门口才松手。恰逢冯观文归家,她含着鼻音软软地喊了一声:“小叔。”观文在原地楞了一会:“妗儿?”宛妗也凝望着他,想从这数年里找出一些不动与动的地方。他上前来抚她鬓角,笑了:“几年不见,咱们妗儿也成个姑娘家了,一转眼,竟要出阁了。”宛妗闭上眼,感受这久违的温暖,忽然发觉,家中唯有小叔还是那般模样。她轻声说:“我不想要。”观文怔了些:“不想要什么?”不想要这一眼能望到尽头的虚伪后路。不想要心有他属的夫君。即便她是那样想做一株花,做一株等石头开窍、回心转意的花,做一簇蒲苇,等磐石回头。*采灵出了冯府,撩开车帘上了马车,车中人顺势牵了她的手:“来得这么快?”采灵笑:“又不是要去吃茶赏花,心意到了便出来了。”“心意。”阿箬念了两声,心里自然明白,又有些不乐意,“单独约宛妗也并非不可,何苦到一众人堆里去受气。”采灵轻扣她手:“我母亲早早不在,家里没个主母,这等场面该来一来应酬的。他不请,刘氏却不能不出。再者门楣底子在那,也不会有什么明目张胆的坏脸色。”阿箬还是忿忿,又听见她嗟叹起来:“我瞧宛妗,是真不快活。何至于此呢?”“怎么不快活?”阿箬歪了脑袋,“宛妗可是很喜欢定王的。喜爱这样久,终于能圆了与他结发的夙愿,岂会不好?”采灵摇摇头:“我看她那神色,总觉得有变数。”“要不是我如今声名鹊起,长丹贵女一见我就绕道,我还真想亲自去送她贺礼。”“你就别了。”采灵看她一眼。阿箬歪着脑袋看她:“怎么的?”采灵轻敲她额头:“惹人心疼。”*冯观文见过了侄女后,独自在书房里怔忡。自那天户部批下郁王府宅的修葺账目时,他就时而会出现这样的出神状态。与思平不同,甘城一事,冯太师和御史并没有如瞒着定王那般瞒他,他知道言不归一去甘城会发生什么。那一夜他未归家,在酒肆里酩酊大醉,弹着酒壶时而大笑时而凝噎,口中颠三倒四地说一段说书。少年时惊心动魄的恋慕,怎么也想不到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但言不归回来了。与她注视着的楚思远一同回来了。他没有在给郁王接风洗尘的宴上看见她,她和郁王一同没有出现。如今,她已经近乎明目张胆地显出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意。世家中陈少将军、楚箬县主受其诟病,不过只算耻笑谈资,但公主与皇子?一旦坦诚,那必然要受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后世史书批驳!他们都在等她自掘坟墓。他在远处看着她。甘城一行,她身形更纤薄,脸色也不比从前,可神采是飞扬的,眼中再也不是半年里的大雪寒意。她什么也不怕。“凭什么不怕?”他抓皱了掌心下的宣纸,自言自语,“凭什么同为贵胄,我们在罗网里苦苦挣扎……”他们却撕破了罟,不惧也不退?宛妗眼角的湿痕还在他指尖,他擦不走。凭什么?“荣光……给不了我想要的。”*宫中,演武场。不归拉开弓,盯着那靶中一点,右手稳稳地送出了箭。中不到红心,但也不至偏得太过。这便够了。“最近怎么来这了?”身后传来含笑带乐的声音,不归还未转头,那人就附身而上,把着她的手上箭开弦:“要这样啊,燕回。”不归耳边一热,翎箭脱手中了红心。“你看,这不就射中了?”楚思远把下巴往她头上一磕,把她压得脖子一缩,神情像极了被筷子敲头的小雨。不归抗议:“你起开。”楚思远仗着身高欺负人,拿下巴摩挲着她发顶,蹭得她鬓发松散:“就不起,压你一头。”不归歪了脑袋,他顺势靠在了她肩上,气息萦绕在她耳边:“你握弓的样子很奇怪。”不归侧首看他:“怎么奇怪?”“不忍,但杀气不假。”楚思远轻吹她的鬓发,“你并不喜欢这种事,也不擅长。”他掰走她手里的弓箭,把这双手裹进他满是茧子的粗糙掌心里。他摩挲着她的右手腕,总是会想起自梦中看见的透着血迹的绷带。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