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被迫偷听
好不容易等到陈姓师徒回去，却没听到尘独月起身出去的声音，他没想到尘独月早就发现他的异常了，故意在等他。 他没办法，只能睁开眼睛起身坐好，因心虚他不敢抬头看师尊，只敢低着脑袋，怯怯弱弱地小声叫了句：“师尊…” “你再不‘醒’来我都想着要再叫一次陈长老来了。” 尘独月嘴角微勾，将碗递给徒弟，语气温柔地说：“来，先把这碗药汤喝了。” 「他就不问我为什么会装晕故意骗人的吗？」 心中泛起一阵嘀咕，千烑疑惑地抬头想看看尘独月的表情，以便猜测对方真正的想法，但当他的目光落到眼前之人脸上的笑时，他却愣住了。 「皎如玉树临风前。」 不知怎地，他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词，完美地形容他此时面对尘独月那美得若三月桃花盛开的笑容。 这笑容似携带着丝丝缕缕暖意的春风般，吹拂进他的干燥又寒冷的心田，用一种调皮又能安抚人心的语调说着：春天已经来到，冰雪消融，你不会再感到冷了！ 他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原主会爱上这个世界的尘独月了。 这笑容跟他原世界的师尊尘独月一样。 原主跟他一样，都是极其渴望温暖的人，都在盼望着能有一股‘春风’吹走所处世界的寒冷，化解他所有的苦难、不安和恐慌，然后再坚定地告诉他：冬天已经走了，现在是春天，所以不用再害怕什么了。 不可避免地勾起了他记忆中最灰败的回忆： 在原世界中，小小的他被村民们赶出来在街上流浪，又饥又渴还刚好生病了，明明发着烧身体应该发热才对，却感觉像是掉进冰窟一样的冷。 看见迎面走来一对母子，他伸手哀求那对母子救救他，却因是小乞儿而被嫌弃。那女人踹了他一脚，那小孩也朝他吐口水，完了后还嘻嘻哈哈地嘲笑他。 那天的天公也十分不作美，一场大雪突然而至。 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那么急，下得那么大。 寒风、大雪，街头角落躺着一位衣衫单薄、饥肠辘辘滴水未进还发着高烧的孩子，这样的场景，这样处境的孩子，不用猜也知道那孩子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 他不是没尝试过向别人求助，但换来的只是一声声的“滚啊小乞丐！”、“走开啊你这又脏又臭的家伙”、“这里没有你能吃的东西！”之类的话。 又冷又饿又病的他低下头，双臂抱着腿蜷缩着身体，麻木地想着：终于要离开这人世了吗？ 那也好，至少去了冥界还会有孟婆汤喝，可以不用再饿肚子了。 他四肢被冻得发僵，视线也因生病而变得模糊。 他实在是太累了，觉得撑不住了就干脆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既定的命运来临…… 但是—— 倏地有一道黑影将他笼罩住，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也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他睁开双眼，努力地将视线聚焦，随即声音抬头看去：一双素白锦布靴，一看就知道是用名贵布料织成的天蓝色衣袍，一头比霜雪还白的齐臀秀发，让人见之忘俗的出色面容，这些都令他看了之后直犯晕——他这是遇见仙人了吗？ 还没等他说什么，只见那仙人淡色的嘴唇张合间，清润疏离又包含着nongnong沧桑之意的嗓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小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父母呢？” 他从没听过仙乐，但当时的他在想：如果世界上真有仙乐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人的声音了吧。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来救他的，或许—— “我、我爹娘不要我了，他们都说我是、是妖怪…会、会给村里带来，带来灾厄的……” 他的声音因好几天都没喝水而干涩又嘶哑的，每说一个字喉咙就扯着疼一次，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地说完这句话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来救他的话，这也许就是他此生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 仙人不说话了。 过了良久，久到他眼中亮起的希望一点一点的灭下去，正准备要放弃这份妄想之时，那个白发的、宛若谪仙一般的人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对着他说：“别怕，跟我走吧。” 强烈之极的求生欲告诉他，他必须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于是他伸出了满是泥垢污渍的双手，搭上了这个人的手。 仙人的手好白，好干净啊，就像是神仙用天上最干净的白云，精心设计然后再捏出来的；而自己的手是那么的黑，那么的脏，就像是用最污秽的泥，随便扒拉几下搞出来。 这么鲜明的对比，令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知名情绪，直到后来他长大了一点才知道，那种情绪叫羞愧。 白发男子轻而易举地就抱起了他。 小小的他双手环住白发男子的脖子，细细嗅着对方身上的檀香。 这个人好温暖，好香啊…… 他调整了自己的双手，把原本的环住改为抱住。 死死地抱住。 忽然，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兴奋感…… 他抓住他了！ 既然抓住了，就不要放手了。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回到仙人的住处后，白发男子告诉自己，这里是叫月天门的修仙门派，他是月天门的掌门，名字叫尘独月。 尘独月不嫌他身上又脏又臭又有跳蚤，亲自给他烧水洗澡，给他换上又干净闻起来又香香的衣服，又叫人给他送来了热乎乎的饭菜，还给他治病，安抚好他的情绪。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的生活，虽然安逸幸福，却也令他感到惶惶，他实在是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醒来之后，他又会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乞儿。 “我可以留下来待在这里吗？” 在某一天吃完饭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尘独月自己可不可以留下来，哪怕只是当个仆从也好。 尘独月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过几天有灵根测试，到时候你也要去测试灵根。” 他听不懂什么灵根的，但是既然是他想让自己做的事，他就去做。 过几天，大家围在一块巨大而怪异的石头面前，众人依次上去测试，石头都发出或强或弱的光芒，而有些人摸了石头，石头并没有发光。 摸了石头，石头发光的人显得很高兴，而石头没有发光的自然就非常失望。听那些人说只要石头发光了，就是有灵根的，就可以留下来修炼。 他不懂什么是修炼，但他知道只要他摸了石头，石头发光了，他就可以留下来。 终于轮到他了，他很紧张，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着这块石头，结果石头立刻爆发出一阵强烈至极的光芒。 “天哪，这个是门派建立以来，第一次看到测灵石有这么强的光啊！” “这么强的光芒…难道这孩子是天灵根吗？” “看来咱们月天门，非常有可能出现两个天人，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呢。” “恭喜掌门！” “掌门终于收到一个资质很好的天灵根弟子啦！” 众人的这些议论声，令他很不安。 待所有光芒都散尽之后，他将求助的眼光投过去尘独月身上，却看到了白发男子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那是他第一次见对方笑起来的样子 ——恍若三月春风迎面吹拂而来，又似盛开到极致的灼灼桃花，更像是那天边高悬的冷月终于落下了凡尘给人观之。 美的就像是一幅画，而那道天蓝色的身影就是画中的谪仙。 那时的他还很小，不懂什么叫心动。 他只知道那个时候，他觉得他周围的所有都失去了颜色，他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转。 而在世界的正中心、那个穿着一身天蓝色衣袍的人，却是如同一座山岳一般，让他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悸动…… 小小少年不知情滋味，一动心便是永远。 然后，他看见那个人开口—— 他说：“一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你。” 话语中带着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既然你是难得一见的天灵根，那么我就将你收到我座下，成为我的嫡传弟子。” 他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你的父母已经抛弃了你，而你又拜入我座下，那么我便给你赐一个新的名字。” 尘独月用灵力凝出来两个字漂浮在半空中，小小的他站在台下好奇地看着那两个字。 “那是什么字？” 他没认过字，自然不识得。 “这两个字念千烑。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吧。今天就当是你新的人生的开始，往后每一年的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尘独月说完这话，敛起笑意，但语气仍是高兴的语调，带着几分希冀的说道：“我希望你以后能修成天人，与为师一起肩负起守护天下苍生的重担。” 小小的他不懂什么叫天下苍生，什么叫天人。但是既然是尘独月所希望的，那么自己就一定要做到。 是尘独月救了他，也是尘独月给了他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尘独月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全世界。 他永远也忘不了尘独月为杀魔尊，将他全部的修为和灵根都献祭掉的那一幕，正如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初救了他，又给他温暖的尘独月那犹如昙花一现般挂在唇边、浅淡到微不可见的笑。 而此时，当初的那道笑容正与现在的笑容重叠上，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名字，相似的面容。 但，却是两个人。 一个救了他，给了他全世界的同时，为了天下苍生出手伤害他；另一个则是不知道他顶替了原来的千烑，到现在依旧对自己温柔。 “烑儿，你怎么了？” 尘独月见徒弟一直盯着他不说话，还露出一副非常复杂的神情看着他，他不解地问：“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他边说还边伸出左手，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有脏东西呀。 “没、没事…” 千烑被这一叫声给惊醒，心绪从回忆当中拔.出，他赶紧伸出双手接过药汤，一口气喝下。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回忆固然深刻，可活在当下才最重要。 他都已经吸取过一次惨痛的教训了，自然就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不再让自己的心受伤了。 所幸，这一次的师父，是一个温柔的师父，这个世界的敌人也并非强大到不可消灭。 只要他不入魔，以他的资质，可以顺利的修炼成为天人。 只有成为天人，才能够确保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就算以后借尸还魂的事被戳穿了，他也不会遭受追杀，也不会有人敢追杀他。 现在他修为境界是辉境九阶，按照他原先那个世界天灵根的修炼速度，只要自己不偷懒，五年之内到魂境，十五年以内到天人境都是很有可能。 生活还是很有盼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