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幕后之谋(取悦父亲/君上的控制欲/争执/姬无夜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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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书阁是国府中的文库外阁,收藏韩国自立国以来的各方书册,有百家名士著作,有周王室颁发的正统典籍,也有历代韩国学士撰写的精品名篇,更有列国通史杂记。外阁在文库占地最大,是国家藏书所在。 文库还有官书阁与内书阁,前者收录朝堂奏本、地方县志、律法策令等诸多官方文书记载。后者收录韩国王室族谱、宗室秘闻,还有些不足为外人所知的隐秘策卷。 三阁组成文库,国府在韩宫之外。 原本韩非这个年纪的公子,想要出宫并非难事,有王上准许,外出游玩也是常有,每年王室举办的郊外田猎,韩安还会带些未成年的子嗣一同前往,昭显父子天伦之乐。但韩非和他的父亲一直有不伦的纠葛,韩安把他钳制得毫无退路,就像圈养在宫里的猛禽。韩非这几年能去王宫外城的治学殿,也不过是君王的掩饰,王室一向注重教化,身为公子若是不能去听学,难免惹人猜疑。 “儿臣只想博览经籍深研学问。”韩非的应答,让韩安回过神。 韩安知道,韩非自小就喜欢读书,也记得他所言的十年苦读所求为何,但韩安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优待他。这几年他能在宫里读到名著名篇,还不是内监上禀后,自己差他们从太书阁搬来的。韩非还喜欢读江湖异闻,下人也会从外面书院定期寻些给他。 所以韩安并没回应韩非。 韩非很有分寸,他只想去太书阁,这个请求并不逾越,可对于韩安来说,这种理由还远远不够让自己施舍恩典。 “做父王的女人,儿臣身为男子,不敢奢望能比得上母亲……”韩非看韩安不吭声,又说道,“榻上皆由父王尽兴,儿臣若不能在榻下为您分忧,岂非愧对子嗣本分。” 韩安被他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了:“你是少个xiaoxue,但那根小东西也很可爱,在为父面前不必心虚。”韩安抚摸韩非柔顺的发丝,瞧见他被调侃得耳朵微红,顺手捏住揉弄,“新来的夫子还不够让你求教学问么,为父看你倒是常在治学殿赖着不肯走。” “司教是父王所选,治学自是很好,只是每日听学翻来覆去皆是旧书,父王国事日新月异,旧书解读赶不上政务翻新。”韩非边说边把脸颊靠近韩安揉弄他耳朵的手,光滑的肌肤轻轻摩挲着父亲掌心。 “呵呵……”韩安再笑出声,“我请的夫子看来满足不了我的儿子了。” “儿臣所求,唯有父王能满足。若不能对父王有用,让您满意,儿臣举目四顾,哪里还有容身之所。是以儿臣才想为您的国政基业而精研学问。”韩非说完这番话,侧过脸伸出小巧舌尖在韩安的掌心舔来舔去。 他身上穿着端肃的正装礼服,精致的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是外人眼里风采出众的君王子嗣,身姿跪得笔直,却像一头山野的灵兽,温顺取悦着他的父亲。 韩安心里有些畅快,韩非对司教的说辞莫名让他有几分宽心。他不喜欢他的儿子和任何人关系亲近,哪怕是韩非的meimei,也是自己最宠爱的红莲公主,韩安都曾经以此要挟,拿捏过他的儿子,韩非只需要遵从自己。 “起来吧。”韩安拍拍韩非的脸,就收回手,打算转身离去。 “父王是答应了吗?”韩非却没起来,一对桃花眼热切看着韩安。 “时候不早了,随为父去饮福。”韩安没回应,随意地绕开话题,那双眼瞬间熄灭亮光黯了下去,像是珠玉蒙尘。 “你的事,晚上来见为父再说。”韩安扔下这句话,就自己离去不再理会韩非。韩非的双手在礼服的宽大袍袖里攥了攥,他终是提着衣服下摆站起来,也跟着离去。 韩安到水神祠时,宴饮正好准备完毕,他事先就已交代妥当。群臣见过王上,君臣按主次纷纷落座后,礼官再诵读一番祝文,便是按官级爵位授赏的过程。 饮福是祭礼后君王犒赏群臣的宴会,五谷三牲祭食,以大礼献祭给神灵后,还会富余不少酒水牲rou,在祭坛上受过降神祝福的恩泽之物,君王便会赏赐群臣同承神恩。 祭祀是求恩于水神玄冥,消灾祈福护佑国泰民安,这次接受殊荣的大多是文臣,也有武官,荥阳平定sao乱调度了军力,王上褒扬有功臣子与君王同心同德,协力治水。 参与水神祭祀的都是朝堂重臣,还有韩安的子嗣,但太子和韩宇已成年,官职在身可上朝参政,自是名正言顺。韩非能来,只因王命所定,就有些特殊,礼官遵韩安吩咐把他安排在外堂不起眼的偏席。 他离得远,听不太清正堂说辞,索性也不去留意繁文缛节。宴饮井然有序地进行,韩王召见一批批臣子上前奖赏,结束之后,就与寻常君臣同乐的宴会一般无二。韩非在宫里参加过君王办的内宴,早就习惯了。 周围是些琐碎窃窃之声,众人或是君前行礼阿谀逢迎,或是交头接耳聊些常务,或是穿行席间互相敬酒,朝臣各有派系循规往来,虽无人喧哗,气氛却是热络融洽。韩非坐在偏席独自饮酒,也不引人注意。 宴饮快结束时,正堂起了吵闹,韩非不知发生何事,只远远看见以相国为首的公卿和司部五官聚在堂前一阵交谈,喧哗才平息。韩安和那群人说了会话,礼官就宣布饮福结束。王上率先离开厅堂,群臣缓慢散走。 韩非没急着走,只是站在人群后,想先等朝臣离去再自行离开。 王上走后,众人有的零星散去,也有的三五成群在私语,谈论刚才那场小风波。堂上忽起金铁之声敲击地板,有人虎步生威出殿,韩非抬目望去,那是大将军姬无夜,身后正跟着畏首畏尾的左司马刘意。 姬无夜旁若无人走向大门,他今天一袭玄铠铮亮,甲片上雕刻的兽头气势凶悍,身上紧身赤袍精干利落,足蹬高筒战靴,踏在青石地板咯噔有声,长袍下摆被风吹得翻荡,跟在身后的刘意看着有些蔫头耸脑。 大将军比韩安小上几岁,从军已久战功彪赫,为人崇尚武力,向来蛮横,有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的声名。百越之战,是姬无夜先统帅韩军在边境击溃楚军,一番谈判之后,才有血衣侯引兵越过楚境,深入百越凯歌高奏。韩安凭此军功登位,自是对两人大有倚重。但白亦非并没和姬无夜相争,因此大将军之位也就毫无悬念地落在姬无夜头上。 如今姬无夜执掌韩国军务已有两年,是朝上武官之首,与相国张开地皆为近臣之尊。韩国边关虽冲突不断,却从未起过大战事。朝上朝下也都颇为忌惮他。 韩王车队已经离开,两人出了水神祠,沿小路走到林间的一处空地。 “左司马大人真是越来越威风,现在都能在王上跟前和人摆脸色了。”姬无夜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刘意笑得讽刺。 刘意赶紧躬身行礼:“大将军说笑了,下官为将军效力,行事皆以将军为重。”他抬头看看姬无夜的脸色,没看出不悦,又低下头跟着说,“下官与司空争执,是看不惯王上给他几分面子,他就敢对军务指手画脚。下官上书请求加拨军费,是为了安定国家,既给王上分忧,也让将军威严立于朝上。” “噢?左司马在我面前说得漂亮官话,可别是你自己都要信了。”姬无夜嗤笑,“王上若真让监察司派人劳军,左司马还打算亲自上边关去和楚军叫阵吗?” “下官思虑不周,将军教训得是。”刘意被姬无夜一顿埋汰,面上浮出一层薄汗。韩楚边境军务如何,他最是清楚。但他执掌军政这些年,早已习惯从军费中克扣渔利,虚报军务也不是头一次,走通这关节自然有姬无夜在背后撑腰。荥阳水务耗资颇巨,眼瞅着肥rou平白便宜别人,他又怎能甘心。 此人一直为姬无夜做事,阴险偏狭,在百越之战也颇为听话,虽没找到姬无夜想要的东西,但成功铲除了妨碍他们的右司马。 “你以为王上不知这些心思?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找的替死鬼。”姬无夜看穿刘意仍心有不甘,就嘲笑他的愚蠢。 刘意脸色霎时白了几分,他没说话,两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这些年姬无夜默许刘意所为,对方也很自觉把克扣的大头供奉给他,两人心照不宣各饱私囊。只是有阵子韩王不知何故十分勤政,竟把刘意做的勾当查出些端倪,害得两人措手不及,推出好几个替罪羊勉强平息王上怒火,又着实收敛了些时日,等王上过了那阵理政的兴头,才故态萌发重cao旧业。 姬无夜还不想得罪王上,他此时羽翼并未丰满,更何况有那高深莫测的血衣侯,他屡次试探也没能知根知底。他明白韩王一向注重稳固朝堂,制衡群臣,自己私下动些手脚,只要不驳王上面子,不闹出大动静,适可而止地收手,王上也不会追根究底。 韩安数月前找他问过治水利弊,姬无夜自是不想治水,两人明里暗里互相试探,他看王上也有不少顾虑。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王上却下定决心,鼎力扶持水务,这多少会影响其他司部的支出。姬无夜有意纵容左司马上书加拨军饷,就是想看王上的态度。 王上若顺势答应,治水便不会影响自己利益,由得那班文臣去折腾。王上即便不应,也总要找人制衡,疏通关节,他就可趁机探明朝中对头,日后设法清除。 但姬无夜没想到,王上会给出如今这份回应。一边答允刘意加拨军资,一边仍旧全力支撑荥阳治水,这中间空缺竟从所有司部的开支削减,表面看是刘意盛宠殊荣,实则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紧跟着王上以加拨军资为名,要派人犒赏劳军,名义上说得好听,实则又是派人监察军务虚实,而成了出头鸟的刘意,会被何方势力针对都无从防范。 今日再来一出祭祀典仪,公然褒彰各个司部,文臣武将看似都有,却独独没赏刘意,正是不露痕迹给朝臣底气。 这一手连环作为,好一个借刀杀人,釜底抽薪。可恨刘意竟然利欲熏心,还要逆势而为在堂上与人争执,平白树敌,全然不察暗流汹涌,怎能不让姬无夜恼怒。 “左司马,王上表彰治水功臣,也是为了国家社稷,我们做人臣的理当遵从。”姬无夜掸了掸衣服,慢条斯理地打破沉寂,“我看你明日还是尽早上书,把你的一片赤胆忠心禀告王上,加拨军资也不急在一时。” “将军,难道我们就这么让那班文臣趾高气昂?”刘意嘴上回着话,心里却是一阵不甘地腹诽,好话全让姬无夜说了,往日里的油水还不是他拿大部分。 “那不然呢?”姬无夜的眼神带上更多轻蔑,只觉眼前这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刘意动了动嘴,话却没说出来。 “你以为是司空在算计你?他要真有这份心思,方才就不会和你明争了。”姬无夜面色冷漠地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都身在汤镬,还惦记蝇头私利。若不知分寸,他日大祸临头,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这话很有用,刘意登时躬身行大礼:“下官谨遵将军之命。” 姬无夜看刘意听话了,又缓缓说,“王上之前曾想再立右司马,都叫我挡了回去,你此回要有不慎,罚俸降职算轻的,罢官下狱也不稀奇,更没准坏我朝上布置。” “下官愚昧,多谢将军指点。”刘意冷汗涔涔,毕恭毕敬逢迎着姬无夜。 “王上这次好手段,却不见最近与朝中何人走得近。”姬无夜皱眉说着疑虑。 “我们的眼线说,王上祭祀之后,倒是没直接去水神祠。”刘意小心回应。 “噢?王上去了哪里,做了何事?”姬无夜紧跟着追问刘意。 “王上在不远的溱水河滩见了一人。”刘意虽然鼠目寸光,却会耍小手段,这些年尽管没少克扣军饷,可也没留下太多线索。他抬头看到姬无夜眼里闪过精光。 “王上见了九公子。”他不敢再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