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兄弟之阋(姬无夜的挑拨/被兄长刁难/壁咚/血亲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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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姬无夜似在回忆是谁,王上子嗣众多,他想了半天也没印象。 “王上的第九子,韩非。”刘意其实也不清楚这位公子,名字还是眼线说的。 姬无夜想了一阵,忽然灵光一闪:“我记起来了,是和红莲公主玩得好的那人。”他曾调查过韩王的子嗣关系,那份文书上,有三个重点人物:太子、韩宇和红莲。 而这个叫韩非的公子,是在红莲公主的介绍里顺带提一笔,似乎身体不太好,也没什么特殊记录,只说和红莲关系近。 “王上和他说了什么?”姬无夜记得,王上从六子之下,皆未成年。 “眼线离得远,听不清楚,看着像是韩非跪而听训。”刘意转述眼线所说。 “一个没成年的公子,能做什么事,挨点训斥也不稀奇。”姬无夜有些失望,但他想了想又冷笑,“不过王上带着祭水,看来是打算培养更多的儿子参与朝政了。” “毕竟他们是王上的孩子,和外人比总有亲疏远近。”刘意附和姬无夜。 “那也要看王上的儿子,中不中用。”姬无夜忽然轻蔑地笑了,一把推开刘意,便从林间小路向着水神祠走回去。 刘意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姬无夜往出走。 等他们出了树林,大门口正有两人打算上了马车离开。姬无夜整整袍袖,脸上换出轻松笑意,就冲着当先一人走去。 那人是韩国的太子,韩安的嫡长子。 他旁边的人是韩宇,韩安的第四子。 “太子殿下,四公子。”姬无夜走到近前抬手致礼,一派热络。 太子踩着杌凳撩开车帘正要登车,回头见是姬无夜,脸上顿时显出轻浮笑容。 “姬将军。”太子撤身踏回地面,迎上去寒暄,“既然和将军同路,不如回城后一起去城南歌坊?”他转身看向韩宇,他的四弟也跟了过来,“四弟要不要同去?” 韩宇先冲太子礼貌地点头一笑,又看向姬无夜:“将军可愿一同前往?” 他知道他这大哥最近几月迷恋城南歌坊的一名美姬,而大将军也会去,一来二去两人就熟识起来。太子先前屡次和他提过那美姬婉兮清扬、能歌善舞,再看姬无夜主动攀谈也有此意,他起了想跟去的心思。 “好啊。”姬无夜应承得很痛快,嘴角笑意更浓,“不过城南歌坊白日生意寡淡,没有入夜时分气氛更好。” 这番话答应得直爽,也有模糊的距离,韩宇便没再接话。太子哪里听得出来,满脑子已是美人的歌声舞影,顺口接话:“冬季夜色来得早,等我们回城也差不多。” “太子殿下和四公子既有雅兴,末将自当作陪。”姬无夜应了邀约,随口又说,“王上这次的祭水典仪有三位公子参神,诚意感动神灵,国运基业定然更加昌隆。” “三位?”太子闻言面带疑色,“除了我和四弟,还能有谁?” 韩宇依旧没接话,但他知道姬无夜说的是他的九弟韩非。太子和韩宇在宫外有府邸,早上两人也是一起来。一年之中祭礼繁多,太子只当是走过场,从不上心,来了以后直接登坛候着,韩宇却已习惯观察四周,他自然看到了祭坛下站在人群里的韩非。 “太子殿下不知?”姬无夜面露惊讶,又巡视一番,“怎么没见九公子?” “韩非?他怎么可能在这。”太子脸色沉了沉,一副不屑腔调。 “九公子今日一直在祭典。”姬无夜只管回答,似乎没听出太子语气不善。 韩安有五个成年的儿子,但只有太子和韩宇身有官职,算是出息,其余三位皆是籍籍无名之辈,也赐了府邸,却不擅政事,就挂个虚职,除了王室祭祖的典仪之外,很少出席其他祭祀,平日花天酒地四处玩乐。 韩非既非朝官也未成年,出现在这场祭祀里,韩宇内心有些诧异,但他并没表露,此时看姬无夜的架势,分明是装模作样地想对此试探,韩宇就更不出声了。 “九公子能随王上来祭典,当真是年少有为。”姬无夜对太子的疑虑视而不见,兀自不吝赞美,“他日公子成年后前途不可限量,定能为王上鞍前马后奔走出力。” 姬无夜吹嘘完,瞥见太子面色阴沉若有所思,韩宇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清淡,谁也没回应。他心里暗笑,却故意尴尬地问:“太子殿下和四公子怎么都不说话?” “将军,我还有事,不如晚上城南歌坊再会。”太子回过神来,匆匆答复后,返身往水神祠而去。这番应答并不算礼貌,但姬无夜毫不介意,反倒有些得意。 “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不如由我代为送将军回城?”韩宇倒是很客气。 “岂敢劳动四公子,就听殿下吩咐,晚上我在歌坊等候两位。”姬无夜客套着告辞,转身走向将军府的亲卫护从。刘意一直站在他身后,连跟太子和韩宇交谈的机会也没有,此时追随在大将军身后一起离开。 姬无夜是武人,不喜乘车而喜纵马,他上了自己的高头骏马坐骑,冲刘意使个眼色,就挥鞭策马带着亲军绝尘而去。 官道上扬起大片的昏黄迷雾,马蹄飞奔掷地有声,卷出的尘土逐渐飞舞飘散,仿佛在天地间洒下一场烟波之雨。 冬日划过苍穹逐渐西落,水神祠投下的影子在地面缓慢倾斜,屋脊染上金色余辉,晚霞光晕也同样覆盖在新郑的建筑上。 城门行进了一列王宫车队,大部分是用于载货的板车,以马匹拉动。车上盖着黄色厚帆布,蒙着诸多祭祀礼器。 车队护从皆是王军甲士,由掌管礼器的肆师带队,以往每逢祭祀后,他都要带手下祭师清理规整祭祀器物,再运回国府储纳。 不过今日,肆师所乘的马车旁,还有一匹枣红马徐徐而行,鬃毛通体发亮,马上是个少年人,身穿玄端下着赤裳,更配骏马毛色,衣袂和袍裾猎猎翻飞,端是丰神俊朗。 玄赤双色服饰衬出他肤色白皙,俊秀面容上剑眉飞扬,双眼却透着温和。车队进了城就向着国府而去,一路所过之处,街边行人多会停下来低声谈论,那少年人并未及冠,这列王宫车队的领队之人还真奇特。 马上之人自是韩非。他此刻看似在马上英姿飒爽,实际却身上发冷。初冬的夕阳即将落山,穿这身祭祀礼服骑马,若不加一层厚披风还是有些单薄,晚风拂过如同柳刀。 他被冻了两个时辰,也不想贪图风度,只因他来时所乘马车,被人遣走了。 韩非回想前事,暗自叹了口气。 他那时等多数朝臣离去,才迈出殿堂打算乘马车返回新郑。但他刚走没几步,就被他的大哥、韩国的太子,直接拦下。 “还以为是姬将军和我说笑,原来父王真带了你来。”太子盯着他冷冷讽刺,“这祭神吉礼,以你的身份未免高攀。” “韩非参见太子殿下。”韩非只是端正行礼,他明白太子是怀恨暑伏那次在议事殿的争执,想寻他晦气,不过听到姬无夜的名号,还是让他升起警惕的心思。 太子没和他回礼,也没让他免礼,围着他转了半圈,打量他穿着礼服躬身的姿态,而后继续嘲笑他:“衣服穿得倒是漂亮,只是掩不了天生的身份卑贱。” 韩非没接话,保持着沉默。 “现在这张嘴倒是学乖了。”太子看他不出声,越发来劲,“你还从没见识过祭水大典对吧?庶出之子见不得世面,这次可算有机会开眼界,感觉怎么样?” 太子说完话,就伸手拍韩非的肩膀,看着仿佛兄弟亲切,实则用力推搡他要他回话,韩非就势退后一步,直起身体回应:“祭祀大礼庄肃威严,韩非收获颇多。” “凭你资质能懂什么。”太子讥讽,“不如我教教九弟,在太子面前该有的礼仪。”他话音没落,又伸手要拍韩非。 韩非扫视一圈,院内只有零散朝臣,还未注意他和太子,余光所及的内堂只剩下清扫的祭师,倒是没别人。太子再推了他一下,他往后连退几步,就退回堂内。 太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紧跟着也迈步而入,有祭师向他们看过来。 “太子殿下有事要谈,你们先出去。”韩非一边再退,一边语调如常地吩咐。 这些人自不敢违逆太子,便出了大门先去别处清理,还有人周到地关上门。两扇大门合拢的一瞬,发出哐当之声,韩非也在这同时被他的大哥拽住衣领,按在墙上。 “九弟不是上次还敢和我动手吗。”太子揪着礼服前襟,笑得凶狠,“这次怎么是只拔了毛的凤凰……”他压向韩非。 “那可是不如鸡呢……”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全身蓄势待发,只等韩非怒而反击,借机狠揍一顿。太子自觉平常没少去田猎,教训眼前身板单薄的少年还不成问题。 可韩非并没动手,甚至连呼吸都不曾出现紊乱,胸膛起伏平缓而规律。太子去瞧他的脸庞,仍旧波澜不惊的清秀。韩非靠着墙,太子按着他的胸口,两人都在阴影里,那双桃花眼的瞳孔深暗,带着莫名的吸力。 一缕幽香窜进太子的鼻腔,是檀木熏出的香气,掺杂几分白芷和松香之息,提神醒脑的挺好闻,太子手劲松了几分。 “太子殿下要教韩非学习礼仪,我自当恭敬从命……”韩非开口了,声调很轻,透着温顺好听,“殿下身份尊贵,但龙生九子,我们总都是父王的子嗣,殿下出言指点,也别波及王之血脉,以免自伤身价。” 太子被他这么一说,一腔怨气顿时无处发泄,正想讽刺几句,韩非忽然笑了。 阴影里的笑,和那对瞳孔一般无二地透出莫名吸力,上弧的嘴角只是微微弯起,摆出一个轻笑,却恰到好处地散发着魅惑。太子下意识眨了眨眼,脑海里浮现出韩非那天烈日下跪在议事殿外、抬头看他的瞬间。脸上有着病态潮红的少年,反而形成刚柔并济的美,就如鲜红的胭脂落在铮亮的刀锋。 而此刻,他的九弟这抹笑容,让整张俊秀面孔都染上了妖异的灵动,太子忽然又感到一股邪火窜上心头,熟悉的感觉,竟让他有了一丝惊慌,他松开手退了两步。 掌心仍残留着亲弟弟的温度,柔顺光滑的绸缎衣料手感极好,散发着少年人的热息,那胸膛随着韩非的轻笑而浅浅起伏,昏暗的光线让蠕动的喉结勾起暧昧的欲望。 这是他的亲弟弟,就算是庶出身份,他们也是一脉承袭自韩国之王。对亲弟弟有了说不出的欲望,让太子感到心虚,他怎么可能对这种卑贱身份的人有感觉。 不,他的九弟每句话都规规矩矩,连笑容都端正雅致,韩非分明没有什么出格举动,为何自己要先乱了阵脚。 太子勉力稳住心神,咳嗽两声,伸手把衣服褶皱抚平,低头看看没有失仪之处,才又看向韩非。他的九弟已经离开墙面,也理顺了衣服,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接近过。 “九弟既然第一次来祭水,不如趁此良机多学学。”太子恢复先前骄横,“你留下和祭师一道清点礼器,再送回国府。” 让王室公子做杂务,毫无疑问是轻贱,更何况收拾妥当回新郑再去国府归纳入库,全都忙完少不得要耗到夜里。以太子身份下令,名义不正可也不偏,若是韩非不肯,最后闹到韩王面前,无非还是看王上更袒护谁。太子自然认为,父王一定会支持他。 就如上次韩非和他冲突,事后他几次提那事,父王都说已严惩了韩非。想来罚得应该不轻,九弟如今才会对他畏首畏尾。 “韩非谨遵太子殿下吩咐。”太子以为他的九弟必然不肯,却只听到韩非恭敬应允。他原本还打算说些话,此刻却觉十分无趣。他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开门离去。 韩非长呼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方才那一笑之后,他本也暗中运劲,若是太子再想动手动脚,他也不介意在自己身上留下些暧昧的痕迹,然后倾尽全力反击。 那样就算在韩安面前,他亦有说辞,他只需讲明表面经过,伤痕留下的位置,自有他的父亲在心里去掂量。 但他这大哥,贼心挺大,贼胆却小,竟然就此罢手不敢再逾越分寸。而他肯答应太子的无理要求,也只因两个字。 国府。 韩非难得出宫,也不知父亲是否会答应他行走太书阁的请求,所以既然此时有机会能去国府,他当然不想错过。 不过等韩非和那群祭师收拾完,清点过礼器打算出发回城时,他才发现连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也被太子撵走了,他只能跟着车队走回去。但他是公子,对众人也很礼貌客气,谁又敢真的让他走回新郑去。 祭师们为首的官员是肆师,原本让出自己马车,但韩非不肯乘坐,最后从护卫军队挑了匹枣红马让他骑回去,才算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