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竟然爱上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57 等夜幕压下来,食材才刚刚收拾好。 觅觅早就饿得小肚子直叫了,刚一生火就跑到喻蓝江身边蹲着,眼睛被火映得亮亮的:“喻叔叔,有觅觅的份吗?” 喻蓝江对孩子其实不怎么有耐心,但宁姐这闺女显然不算在那里面,别的不说,长得是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他柔和了一下眉眼:“第一块就给你。不过不能吃多了。” 一起待了一下午,觅觅顺利地从喻蓝江的散装官话里猜出准确意思,笑出一脸甜美:“谢谢喻叔叔!” “嗯,乖,”喻蓝江想了想,还把脸凑过去,“那亲叔叔一下。” 觅觅立马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要亲?” “为什么不能亲?” “阿姑说不能随便亲人,”觅觅为难地皱起小眉头,“阿姑说,可以亲阿娘,可以亲阿爷,成年前可以亲哥哥,其他的都不能亲。” 阿姑? 又是个新词,喻蓝江没太听明白,不过还是很想得到小丫头一个亲亲:“那你亲过聂哥、啊,郁郁没有?” 那称呼一出,rou麻得他都抖了一下。 觅觅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亲过。” “老鬼呢?”他实在是叫不出“平平”。 这个称呼觅觅知道指的是谁:“也亲过哎。” 喻蓝江不满了:“那你为什么不亲我?” 觅觅不解,歪着头:“为什么啊,你也是阿娘的男朋友吗?” “……”喻蓝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天真的小脸,片刻转过头,对着旁边的傅东君大吼,“傅东君!赶紧把你外甥女儿带走!” 怎么能这么把他的心思说出来呢! 烧烤派对开完,等院子里气味散得差不多,众人便陆陆续续地朝县里走。 陈承平和聂郁的东西都还在县里,所以今晚也不能留在小院,于是今晚还是母女俩待在一起,明天有人过来接。 两人不担心她们的安危,只是有些不舍要离开这个院子,所以多留了一会儿。结果没想到韩璟这回倒主动了,说自己没什么细软,今晚就在院子里守着她们母女,也能安全些。 陈承平狐疑地瞅他两眼,心说这人是不是准备上位了,不过想想还有觅觅在,也就放心地先走一步。 聂郁在抢收他的蔷薇花,应该还有半小时的工作量。 结果等聂郁回来,陈承平看着她怀里的孩子,一时语塞:“……就留了他们俩?” 觅觅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今天想跟郁郁一起睡。” 聂郁笑道:“硬要跟来的。” “觅觅想郁郁了嘛!” “小丫头!”陈承平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小小年纪心眼子比蜂窝还多。” 倒也没说什么,开门让两人进来。 毕竟多日相处,也知道韩璟的性子,不说他有没有胆子对她做点什么……嗯,其实做点什么,作为觅觅的父亲,好像也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陈承平突然愣了一下。 不对啊,老子已经自动带入不能嫉妒的小妾角色了吗? 58 宁昭同看了眼平板显示的时间,十点了。 韩璟察觉到她的动作,从书中抬起头来:“夫人要歇息了吗?” 她想了想,点头。 他便起身去吹烛:“是该就寝了。明日路途劳累,早些休息也好。” 她回到床上坐着,隔着窗户看他收整好一切,最后理所应当的上了外面的榻,一时无语:“玠光。” 他回头:“夫人有何吩咐?” 她踩着拖鞋走过来,很不客气地把腿往他被子里一钻:“今晚就我们两个人,你要跟我分床睡?” 他意识到什么,不由笑了一下,把她的脚握入手中:“夫人一向眠浅,怕扰了夫人清梦。” “你是不是故意啊,啊,你是不是岁数大了不行了?”她也不忍了,扑过去假意掐他的脖子,“还是你移情别恋不喜欢我了?你对我没兴趣了?这么好的机会你都对我没点儿想法,有没有眼色啊,你知道我往外说一句有多少水嫩小男孩儿要抢着侍候我枕席吗?” 他其实不怕痒,却也被她一番话逗得笑得厉害。解释碎在笑声里听不分明,最后干脆腿一掀,十分放肆地把陛下压到身下。 笑声顿停,她眨眨眼:“恍然大悟了?” 他低笑:“梦里侍过多次了……” “你把我拉去做梦,得好处的又不是我,我还得免费演一遭,”她不满,“你怎么不来我梦里?” “自己不想我,还怪起我来了?”他哂一声,又含着笑讨了一个吻,认真承认错误,“是臣思虑不周,该补给夫人才是。” 尾音未落,那双手常执长刀在北境杀得血流成河的手,从她裙下探上去,宣告一场甜蜜战争的开始。 第二天起床,除了腿间有点异样,一身清爽。 宁昭同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气,不免感叹,果然跟他俩比起来,玠光都算乖的。 酒酿带不走,昨晚已经分走了大半,还余下浅浅一块,正好煮了两碗鸡蛋甜汤。韩璟在收拾床单被褥,听她招呼,走到檐下来吃了这顿早饭。 “嗯,手艺没落下。”他夸道。 “这有什么手艺可言的?”宁昭同笑,“不过觅觅很喜欢这个,还得多给她加两勺糖。这口味也不知道随了谁,我们俩都不太爱甜的。” “要换牙了,也不能让她吃太多。” “是,要注意一下了。” 他们少时相识,向来不讲食不言的规矩。三两句闲聊结束,她去洗碗,他继续整理东西。半个小时后,天边朝阳暖烘烘地探了个头,手里的东西也差不多收拾完。 把最后一点东西抱到马车上,宁昭同站在小院门口,心头突然蔓延开巨大的惆怅。 屋顶的干草是她一点点抱上去,聂郁亲手铺上的。 檐下的改造花了一星期,用刷了桐油的干竹拼接,走上去会有点滑,但非常凉快。等味道散了,她在上面安装了一个矮桌,往后常常和聂郁在那里看电影。 院子花了一整天来平整,再花了大半天铺出了一条石子路,这样雨天也不用踏着泥泞回家。 边上的花圃聂郁费了很多心思。去山里找了半个月的蔷薇,挖回最合自己心意的品种,仔仔细细把枝条搭上,如今已经长成了一片篱笆。觅觅特别喜欢这块角落,那只他捡回来养着的叫小三花的兔子,也常常在里面玩耍……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绕过枝条,摘下那朵幸存的粉蔷薇。 极淡的粉色,仿佛一场雨就能把它洗得苍白,含着清晨的露珠,在她手心颤颤巍巍。 突然花瓣一动,是液体滴下,汇入嫩黄的蕊中。 她恍然摸上脸颊,竟是一痕热泪。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她看过去,正见聂郁拿着鞭子走进来,扬声:“同同,收拾好了吗?” 家里的东西要装两辆马车,她又不会驾车,只能让他过来接一趟。 没听见应声,聂郁奇怪地走进来,扫了一遍,最后才看见她在花圃边上,眼里泪光闪闪的。 他心头一紧,连忙过去:“怎么了,哭什么?” 他担忧的声音一入耳,眼泪彻底决了堤。 她哭得肩背颤抖,还努力拢着掌心的蔷薇,颤巍巍地把它递给聂郁:“我不想哭的、我、我就是……给、郁郁……” 他意识到什么,一瞬间心都颤了一下,几乎有些疼。他上前一步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安慰道:“别哭同同,别哭,村长已经把地划给我们了,只要不卖,我们随时都能回来。别哭,乖……” 回来。 真的还能回来吗? 她止不住汹涌的热泪,抬脸看他,又猛地埋下,钻到他的肩头。 她深切地明白,她回不来了。 不是再回不到这片并不特殊的属于女君的一片领土,而是再回不到这段无忧无虑的往昔——她一路拾回自己,却永久地丢失了一些无比珍贵的东西。 韩璟有点担心地看过来,悄声问聂郁:“夫人何事触怀?” 聂郁理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下,也用唇语道:“我不知道。” 说不知道,其实也隐约能感受到什么。 确认她以舒服地姿势睡着,聂郁再次依依回望一眼这个住了一年有余的小院,而后鞭声轻响,催动了马。 他自然也是不舍的。 他在这里收获了她的爱,也收获了他的烟火人间。 而前路…… 或许不会更坏,却不再能这样独享她的欢笑了。 听说宁姐睡着了,众人心照不宣地放轻了动作声音,把东西收整到马车上,列队离开。 傅东君去结完最后一笔账,在老板娘依依不舍的目光里上了马,缓缓追了上去。 他们这一行近百人,将会跋涉十余天,先行向东踏上剑南道,然后一路向北,去往蜀地的中心,成都。 蜀地的马太贵,何况路况艰难,实在亏马,上剑南道之前他们就都还是步行。不过因为背包都放在马车里,还能随意走动说话,连轻行军都算不上,所以大家完全没有意见。 就是宁姐和觅觅都不出声,还怪没意思的。 后来还是迟大夫当仁不让地出来活跃气氛:“老鬼,你不就川南人,不回老家看看啊?” 陈承平像看傻逼一样看着他:“我马上放你一个月假,你马上回趟重庆怎么样?” 都他妈两千年的差别了,他祖宗都还没生出来,看哪块石头是后来他家盖房子的吗? 迟源嘿嘿一笑:“这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你现在去找块风水宝地,放点硬通货进去,再刻块碑,写上‘陈氏第百代子孙向地府赎买’。这样等你回去后再挖出来,你就发财了。” 江成雨在旁边直笑:“不行啊源儿,会被曹cao的发丘中郎将倒出来的。” “地府的东西他都敢动?” “曹cao能怕阎王?” 迟源想了想,也是:“那就写本曹cao的传记,等他挖出来一看,啊,预言书,就不敢动了。” 傅东君轻哂一声:“跟曹cao折腾什么。不如写个‘后人敬呈红军战士’,等第五次反围剿的时候让先辈挖出来,多买几架飞机早点干死光头。” “?” “卧槽老傅,格局打开了啊。” “牛逼。” “笑死,傅公子不愧是傅公子,还是红啊。” “公子?”雷众若有所思,突然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傅将军家的公子吧?” 北京人,三十岁出头,傅家,公子,雷众越看越像。 都到这儿了,傅东君也没啥避讳的,笑了笑:“是,我爸是傅边山,我爷爷傅安国。” 雷众当即竖起大拇指:“你爷爷那也是好汉啊。” 雪豹众人惊讶看过去:草,我们中间还混入个红三代。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结果我不就成这样了?”傅东君开玩笑,“有堕先祖威名,雷队长见笑见笑。” “那怎么说的,你能在陈队长手下混,自己也是这个,”雷众还顺便把陈承平的马屁拍过一遍,“根正苗红,不错,不错。” 傅东君想说什么,却正见马车帘子被掀起来,露出一张雪白小脸,眼眶还有点肿。 傅东君靠过去:“醒了?” “醒了,”宁昭同朝几人笑笑,“听见你们聊那么红的话题,热血沸腾了都。” 几人都笑起来,傅东君帮她把帘子挂上,调侃道:“那夫人有什么指示啊?放下屠刀原地入党怎么样?” “不行啊,我成分不好,党组织看不上我的,”她假意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啊,我是封建余孽,牛鬼蛇神,解放后要被砍头的。” 这下傅东君也绷不住了,搂住江成雨笑得特别厉害。 59 车行两天一夜,抵达剑南道。众人就地租了车马,一路北行。 天子赐天下仙路十八道,供八方来朝,得觐圣颜,以沐圣恩。 在战时,这些路会向民众关闭,只用于运送物资、传递军情。而在天下太平的时候,人人都可以交上一份过路费,甚至租借朝廷的车马,在这天道上驰行四方。 天道上不许停车,要歇息只能进途中的驿站。走到晚上,宁昭同示意修整,众人便齐齐下了车马,肆意地活动僵直的身体。 聂郁和江成雨走过来,江成雨惊奇地叫道:“宁姐,水泥路!” 聂郁笑问:“你负责造的吗?” “是钢筋混凝土,”宁昭同把觅觅递到韩璟怀里,也不居功,“提了个思路,勘探和配方都是工部弄出来的,修了五年,一共十八条,最远能到山东。” 江成雨眼睛都是亮的:“那这样的话,军情加急就不止八百里了吧?” “是,像镇北府的紧急军情,一天一夜能到咸阳。” 韩璟听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发音,抬起头来:“在说什么?” 宁昭同摸了一下觅觅的下巴,给了肯定回答:“在聊新路的运输效率。你们的紧急军情,最快一天就能送到咸阳宫里。” 韩璟恍然,点头。 觅觅困得已经对阿娘的调戏没反应了,歪着头,在阿爷的肩膀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江成雨还想拉着聂郁感叹两句,聂郁则走过来,轻轻扶住觅觅的头,小声提醒:“没有支撑对颈椎不好。” 韩璟听懂了,道了句谢,把孩子抱得更矮了些。 第三日,众人抵达成都门口。 宁昭同先在城外旅店找到了成清一家,帮着他们收拾好东西,一起进了城。雪豹和淬锋众人仰头看着城门牌匾啧啧称奇,城门卒盯着这支身量颇为可观的队伍,难掩紧张。 看他们逡巡许久也不入城,最后城门卒还是让人去通知了上官,自己迎了上去。 “不知诸位壮士从何方而来?可是要入城?” 韩璟看他片刻,慕岩连忙上来行礼:“叨扰这位军爷。家主在城中有亲,已去寻了,晚些便来安顿小人们。小人们不会生事,军爷自去便可。” 这话说得妥帖,城门卒心头舒服了,却还是有点不放心:“不知是哪位贵人,可要小人帮忙传话?” “军爷不必费心,”慕岩装作不经意地露出半截腰牌,“庶务繁忙,小人就不烦扰军爷了。” 城门卒看着那半截令牌,脑中一凛,连忙应着声退下,却忍不住心头荒谬惊讶,偷偷回头看了下他身边那位气度不凡的戴帽男人。 那令牌上没有任何单位标识,但刻着虎狮,说明这位客气的男人,其实是副将级别的大人。 那他身边……至少得是位将军啊。 可是蜀地除了申家就这么几位将军,可从没见过这一位啊。 聂郁停车,把觅觅轻手轻脚地抱下来:“阿娘让你去敲门,觅觅能做到吗?” 觅觅一脸成竹在胸:“当然,觅觅可是很厉害的!” 说完小丫头便站到了门口,小拳头努力地敲了两下门:“舅舅!舅舅!开门!觅觅来啦!” 舅、舅舅? 聂郁愕然回头。 同同这一世的哥哥? 可那帘子没有掀起来,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门房很快就打开了门,低头看着这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小姑娘:“小淑女,门可不能乱敲,你找谁啊?” 觅觅退出来看了一眼牌匾:“啊,就是这里嘛,我找舅舅,你帮我把他叫出来好不好?” 这小淑女生得实在是好,门房不忍苛责,蹲下来直视他:“小淑女,你找人要去侧边找,这里是大门,可不能乱敲的。” 觅觅闻言一脸不敢置信:“你让我走侧门?你竟然让我走侧门?” 门房听得有点捉摸不透:“此处是蜀郡军机参谋府,你是何人,你舅舅又是何人?” “我是宁郁,我舅舅是成都军机参谋闻伯绛,”觅觅笑得很可爱,“你快让他出来接我,否则我要闹了!” 宁、宁—— 门房连忙拜下:“不知女公子驾到,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隔得有些远,聂郁没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门房突然很惶恐地跪下。觅觅说完话就走回来了,抬手要聂郁抱:“他去叫舅舅了,马上就来。” 聂郁亲亲她的脸:“你怎么吓他了,他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觅觅没有吓他,”觅觅略有委屈,“他怕的是阿娘。” 聂郁一怔。 他回头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车厢,一瞬间似乎意识到什么,却没有理清。 不过片刻,门内便急急忙忙奔出一群人,拜在了马车面前。闻绛确认是觅觅,虽有些疑惑抱着她的人是谁,也恭谨行礼:“臣参见女公子。” 女公子。 聂郁若有所思,觉得这称呼挺不错的。 觅觅从聂郁怀里挣出来,扶起闻绛:“舅舅快起来,您是长辈,怎么能对我行礼呢?阿娘就在车上哦。” 闻绛一惊,看向边上平平无奇的马车。 陛下、陛下竟然—— 宁昭同听见声响,掀开帘子,看他一脸痴呆,不由轻笑道:“阿兄,反应不过来了?” 闻绛惊起:“陛” “嘘!”她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笑了下,被聂郁扶下来,“得叨扰几日了,阿兄可不能嫌弃我。” “您折煞了,”闻绛稳住情绪,再次拜下,“请。” 简单说明情况,闻绛将腰牌交给聂郁,让他去把城外的人带进来,自己则前行引路,把母女俩带进了正殿。 闻绛请她坐下,心中还有些忐忑:“陛下怎会在成都出现?臣曾听闻……” “听闻我急病倒下,命不久矣?”她含笑饮了一口茶,提醒道,“一会儿有外人来,还是称我夫人吧。” “诺。” 她放下茶盏,悠悠道:“事情复杂,我也没太理清,还没办法告诉你来龙去脉。待事情了结,我召你回都,再同你细聊。” 闻绛不敢轻狂,合手拜下:“您与公主平安就好。” “唤她觅觅吧,”宁昭同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要在你这里借住几日,等府试过后,就带着人回咸阳了。” 府试? 闻绛猜不出她的用意,只是应是,又想到什么:“有一事夫人或是不知。今年蜀郡府试的主考官是张女史,夫人可要召她来见?” 她顿了一下:“张堇?” 觅觅则兴奋地叫起来:“阿堇阿姑!觅觅好久没见到阿堇阿姑了!阿娘!我想见阿堇阿姑哎!” “好,那就见见,”她缓了眉眼,再看向闻绛,“那有劳兄长替我传一句话,让她私下来见一见我。” “夫人言重,臣这就去。” “卧槽,这住宿水平直线上升五个level啊。”江成雨惊叹,对着周围精致的木建筑,都有些眼花缭乱之感。 吴璘问傅东君:“门口那牌匾写的什么,你看明白了吗?” “好像是,军机参谋府?”傅东君也不太敢确认,“我不太认识篆体,你去问问有没有练过书法的。” 一堆人里藏龙卧虎,自然是有的,没多久吴璘就回来了,叹道:“还真是,军机参谋府,这是个什么职位,官儿大吗?” 喻蓝江听见了,看向陈承平:“同行啊参谋长。” 陈承平看他一眼,没搭话,问傅东君:“聂郁呢?” “没看着,是不是跟觅觅在一起呢,”傅东君看了一圈,“也是,得问问他,他比我们清楚。” 结果聂郁还真不清楚:“军机参谋府?没听同同说过。不过觅觅管这里的主人叫舅舅,应该是同同的哥哥。” 傅东君一愣,然后怒了:“什么,她竟然背着我有别的哥哥?” 陈承平踹他一脚,骂道:“少他妈在这儿撒娇买痴,快把人叫过来,解释解释情况。” “现在可能不行,”聂郁提醒道,“前殿有很重要的客人,连主人都被赶出来了。” “……啊?”傅东君挠头,“把主人赶出来,同同这是不是太蛮横了一点。” 陈承平问:“谁啊?” “不太认识,”聂郁顿了顿,“不过觅觅叫她阿姑,应该是三十岁以上的女性。” 60 张堇伏在宁昭同腿边,泪水一直没停过。 宁昭同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不怕觅觅笑话你,哭成这样。” “臣、臣……”张堇抬起泪眼,“臣还能见到您,当真死而无憾了……” “你才多少岁,就满口生生死死的,往后不许说了,我不爱听,”宁昭同语调不太严肃地警告一句,又道,“张女史还要多久才能哭完鼻子?我还有些事情想请女史定夺。” 这话说得张堇哪儿还敢哭,坐起来,努力揉了揉鼻子:“陛下请问。” “如今朝中是什么情况?” 果然,陛下一开口就是朝政。 张堇按捺住胸中叹息:“内阁中丞相主事,与太师分庭抗礼。” 寥寥一句,便道尽了两年来咸阳的风雨飘摇。 宁昭同顿了顿,才继续问:“太师是什么姿态?” “在您重病过后,太师一意拥立公子即位。丞相只说陛下尚在,也没有禅位的旨意,不肯允准。” “然后他就退而求其次,让公子监国?” “然,”张堇垂首,“公子既嫡又长,丞相虽仍旧不愿,但国中无主不是长久之计,争了半月也便让步了。” “于是,内阁和韩非,就形成了制衡。”她道。 “正是。” 宁昭同若有所思。 公子即位,公子监国。 太师摄政,与内阁分庭抗礼…… 韩非,难道年近半百,你反而又起了弄权的心思?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张堇静静地跪在她腿边。 许久,宁昭同方才又问:“朝中都有谁站韩非?” “除却泮宫,还有大理寺、督察司与御史台,刑部为三司之一,一向与大理寺近,然而毕竟在尚书门下,还不敢明目张胆。” 韩非文名颇盛,泮宫几乎是他的嫡系。而大理寺、督察司、刑部,作为刑名部门,也很难不对他这位祖师爷有好感,不奇怪。 但,御史台。 这群喷子怎么还对韩非慈眉善目了起来。 宁昭同直接问出了口,而张堇不愧是她钦点的中书女史:“臣也不甚清楚……然,而今御史大夫刘月,私淑孟夫子。” 宁昭同恍然大悟:“儒家人。” “正是。” 这位御史大夫虽然是她签字任命的,但他刚上任自己就没了,实在不清楚他的师承。 儒家人,君臣父子,念念是嫡长公子……原是如此。 “太师这一手的确漂亮,往日还笑他廉颇老矣,看来宝刀仍利啊。”宁昭同感叹。 张堇垂首。 “其他事,也同我说说。” 张堇拜下:“诺。” 等政事说完,天边已有浓郁暮色。 念念等了大半天才终于能和阿堇阿姑亲近,很是不满地蹭着她撒娇:“阿娘好过分,一见面就跟阿姑聊那么久,都不心疼心疼阿姑……” 张堇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是不心疼臣,还是不心疼公主?” 觅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你们说那些好无聊啊,觅觅都要坐不住了。” “但公主今日还是坐住了,”张堇神情温柔,“公主进步很大,臣替公主向陛下讨赏如何?” “不用赏了,觅觅一直都是那么乖的。”觅觅眨眨眼,一脸纯良。 宁昭同闻言没忍住,笑骂一声:“小不要脸的。” 觅觅只能跑进她怀里撒娇。 张堇抿唇微笑,又问道:“您是不是遇见将军了?” 张堇嘴里的将军只有韩璟一个人,宁昭同想到什么笑了一声:“他这回能这么跑出来,你也有份吧?” “是行了一些方便,望陛下恕罪。” “你要我恕什么罪,我看你是有恃无恐,”宁昭同睨她一眼,“正好,我这里有桩事情要交给你,你将功赎罪了,也免得我回去再罚你。” 张堇笑得温温和和,看上去毫不害怕:“自当为您分忧。” 这个工作对于张堇来说,不算难,但是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她是陛下身边唯二勉强会讲现代汉语的,身份又不低,便被陛下派来安排后院的近百人。毕竟听陛下的意思,她最近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做。 慕岩是认识张堇的,上来套近乎:“张女史。” “慕副将,”张堇记忆超群,自然是认识他的,含笑点了点头,“我受夫人命,前来安顿诸位。” “女史辛劳。我为您引见陈队长。” “有劳。” 说是引见,一见到陈承平后,张堇就换了普通话,让慕岩根本插不上嘴。 “这位便是陈先生吧?” 普通话? 陈承平惊异地看她一眼,差点儿下意识地伸出手,还好按住了:“你好,我是陈承平,请问你是?” “我是夫人身边的女官张堇,夫人命我来安顿诸位,”张堇笑得和煦,“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陈先生海涵。” 女官? 陈承平一头雾水:“你们夫人,宁昭同啊?” 看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唤陛下的名字,张堇哽了一下,还是点头:“正是。” “她有事吗,怎么没一起过来?”傅东君迎上来,“我是傅东君,是你们夫人的哥、啊,兄长。” 陛下的兄长? 张堇闻言都不免愣了一瞬,而后拜下:“臣失礼,您是夫人的,兄长?” 那为什么他姓傅? “我和同同没有血缘,是师门兄妹,”傅东君笑,“张女史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啊,是同同教的吗?” “正是夫人悉心所授,讲得不好,诸位见笑了。” “这位jiejie说话好客气,”江成雨好奇地打量她,“您为什么自称‘臣’啊?” 张堇顿了顿,解释道:“以卑对尊,以下对上,故而称臣。” 傅东君是早明白这讲究的,而江成雨也听明白了,不由笑:“那jiejie往后就别臣啊臣的了,我们都一样。” “先生说笑,臣是夫人的家臣……” 傅东君虽然觉得现在谈人人平等有点蠢,但也很给面子地解了围:“看来是女史大人不肯跟我们同流合污了。” 张堇无奈:“您取笑了,您的话,妾自然听命。” 妾…… 这女人说话实在有点太客气了,陈承平都有点不敢接,但挠了挠头,还是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你们夫人呢,一会儿过来吗?” “夫人在殿中有要事定夺,晚间应会过来。” “什么要事那么急。” “妾不敢探问。” “能过去看看吗?” “这……夫人有要事,还是不打扰为好。” 看着她恭顺的眉目,陈承平心里略有点不得劲:“行。那还劳烦你传句话,说这边有事找她。” “若是庶务,先生直接吩咐妾身便可。” “庶务啥意思?”陈承平看向傅东君,“杂事?” “对,杂事,”傅东君笑,“这位现在是我们的后勤部长。” 张堇含笑。 陈承平点头:“哦,行,不是杂事,你说一句就行。” “诺,妾晚些便去向夫人传话。” 61 觅觅一把扑进聂郁的怀里:“郁郁!我好想你!” “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聂郁看向门外跟进来的女人,“看来还是更愿意粘着阿娘。” 觅觅笑得很甜,亲他一口:“你不能跟阿娘争宠啊,我心里阿娘肯定是第一位的。” “说什么呢?”宁昭同看她一眼,“下来自己走,天天让人抱,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几斤了。” “……阿娘嫌我胖了。”觅觅委屈。 “再撒娇抽你!”宁昭同举起手掌,觅觅连忙溜到陈承平身后,那急切的样子惹得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陈承平颔首:“今天忙啊?” “工作上一点事情,没事,”宁昭同轻轻抱了他一下,“住处还合心意吗?我们得在成都待上半个月。” 张堇上来铺席请几人坐,她道了句辛苦,便褪了鞋坐上去。 跽坐,陈承平看着有点牙疼,但还是照猫画虎地坐到她对面:“地方挺好,就是不太踏实,听说是你哥家,什么情况?” “随便坐吧,都不是外人,”宁昭同招呼了一声,率先把腿盘起来,从案上拈了个果子吃,“蜀郡的军机参谋叫闻绛,我叫他一句哥,但没血缘。这里是他家,隔壁就是蜀郡的军机司,他算是、嗯,中央直属系统的地方武官。” 一众PLA中层军官面面相觑,都没怎么听懂。 张堇含笑解释:“蜀地有平南军镇守,为地方武备。而中央置军机司,行督查之责。” 傅东君自觉听明白了:“哦,纠察大队是吧,看来你哥不是好人。” 宁昭同轻笑一声:“连自己都骂?” 陈承平觉得不对:“听着像军纪委。” “职能比较复杂。除了监察地方武官异动,还要提头做地方的政治工作,军官述职也要插一脚,”宁昭同顿了顿,“算是地方和中央在军事方面的沟通枢纽。” 聂郁似有所悟:“那确实要一个靠得住的人。” 傅东君心气不顺:“那你哥靠得住吗?” 宁昭同横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中央和地方的沟通枢纽,偏要问对我靠不靠得住,生怕别人不多想是吧。 傅东君反应过来,自觉失言,连忙装出一脸委屈:“谁知道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众人齐齐笑起来。 陈承平是当过主官的,心里对各种忌讳更敏锐些:“那咱们住这儿合不合规矩啊?会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他们这一群来历不明的壮年男子,要不是通过剿匪混了个宁夫人私兵的名头,在哪儿都得引人忌惮。 张堇上来奉茶:“有夫人在,您放心便是。” 陈承平都听笑了,看向宁昭同:“脑残粉啊这是。” “粉有可能,脑残不可能,知道我们阿堇阿姑是谁吗?说这种话,”她一脸假意的不满,又忍不住笑着摸了一下张堇的脸,“你们就这几十号人能有多麻烦?他吃不了亏的,放心吧。” 看张堇柔顺的模样,傅东君轻咳一声提醒:“女孩子你也不放过?” 她笑了:“我跟阿堇睡一张床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聂郁无奈:“同同……” 看完《梦中人》后我真的很怕你开女同玩笑。 张堇压抑着探问的欲望,低眉顺眼地端着茶案离开。几人收回视线,陈承平问:“那小韩那边呢?我看他们都没住过来。” “他们的身份在蜀地有点敏感,还得藏着,让人带着住申思家里去了。” “申思又是谁?” “平南将军申思,他老婆是我闺蜜,和韩璟年少相识的情分,感情很好。” 陈承平喝了口茶:“关系够硬的啊。” “这世上当然是枕头风最好使,”宁昭同轻笑,下巴扬了扬,“以后准许你多吹一点儿。” 老子跟个娘们儿一样吹枕头风? 陈承平心中笑骂一声,问:“好不好使啊?别老子吹了一箩筐不管用。” “在内管不管用看你,在外管不管用就看我了,”她从容地喝了一盏茶,“说罩你横着走就横着走,以后做事儿嚣张点,别给我丢脸。” 聂郁笑得不行,把觅觅抱得再紧了一点,等大家笑完,问道:“那这几天有工作吗?” 傅东君不满:“屁股长刺闲不住是吧?” 陈承平其实也有点意动:“那个什么平南军,能去看看吗?” 宁昭同闻言若有所思,想了想,动了下屁股,恍然大悟:“说得对啊,镇北军和平南军第一次碰见了,还有你们在,这羊毛干嘛不薅?” 傅东君提醒:“说什么呢,注意嘴脸。” 陈承平听出端倪:“哦,平南军也有一支小韩他们那种亲军?” “各军当然都有自己的特战啊,”她笑笑,又对着聂郁眨眨眼,“而且,告诉你一个消息。” “嗯?”聂郁颔首。 “伯兄擅长冶兵,是个中好手,跟他打好关系,能见到些意料之外的东西哦。” 声线扬得连陈承平心头都开始痒了:“什么好东西?” 她闻言笑得特别可爱,看起来和觅觅像极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既然宁老师都这么说了,陈队长自然带着属下极尽讨好之能事,最后换来闻绛一脸对待知己的感动,打开了自己藏品仓库。 聂郁一进门,瞳孔猛缩了一下。 对面的墙壁上,竟然挂着一把枪。 那把枪显然不是工厂制品,因为通身都缺乏制式枪械的规整感,但那种黑铁冰冷的肃杀已经做到了十成十,让人绝不会怀疑它能瞬息间取人性命,带来一场血腥。 聂郁觉得血都沸了,指着那把长枪:“阿兄,这枪——” 闻绛看他眼睛都要粘上去了,上前几步取下来,递到他手中:“夫人说,把家底亮给诸位看看。看聂先生的手掌,应当是个中好手,想来夫人的嘱咐,便是为此而来吧。” 陈承平凑过来:“能拆吗?” 聂郁向闻绛询问,得到允准,带着枪坐到长案旁边,戴上手套,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拆卸看过来。 陈承平没戴手套,便也不伸手,只是笑:“这年头,估计再次都是手工冷锻的。” 你要不冷锻也没辙啊。 聂郁拿着那根枪管看了半天,真的有些惊讶了:“没有接缝?” 看闻绛看过来,聂郁又翻译了一遍,难掩感叹:“这钢材竟然是一体成型没有接缝的,现在很难做到吧?竟然还有膛线,这——” 闻绛一听就知道这真是个行家,从边上拿了两块材料过来:“幸而夫人执意让我来蜀地,才找到了合适的材料。蜀地西南有极好的铁,炼出的铁胚韧性极强,这枪管便是最好的一块锻造出的。” 四川西南。 陈承平点头,拿过那块铁矿石:“攀枝花有钨铁矿。” “然而炉温不上去,硬度就不够吧?” 闻绛闻言神情更温和了:“蜀地有最好的高炉,能出极为耐磨坚硬的钢材,可堪千万次捶打、刻蚀。这膛线便是我以更细的钢棒,一点一点敲出来的。” 聂郁一愣:“高炉?” 陈承平也听怔了:“现在就有高炉了吗?” “西汉有高炉炼铁的记录,现在也差不了太久了,”聂郁解释,但还是感叹,换了官话,“不过光有高炉还不够吧,矿石配比、木炭、含氧量,都有大讲究。” 闻绛点头:“所以五载潜心,也就得了这么几把,而且子弹也不够稳定。” “已经很厉害了,”聂郁含笑,把枪装回去,“我也有东西想让阿兄看一看,请阿兄稍等。” 陈承平明白,这小子是起了爱才之心了。果然,很快聂郁就回来了,怀里抱着他的巴雷特M82A1。 闻绛一见,立马站起来,满脸惊讶:“这、这也是枪?” 那么长的枪管,还如此光滑,怎么做到的? 聂郁把自己的宝贝一一拆开,从枪管设计到击发原理,再到瞄准镜、制退器甚至支架,清清楚楚地给闻绛讲了一遍。最后闻绛亮着眼睛,满脸都是“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的神情,还试探着问道:“可能一见它击发的样子?” 聂郁笑道:“需要一个两里地的靶场。” “两里地?”闻绛强行按捺下震惊,“聂先生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