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弟弟孟岩
3.弟弟孟岩
将阿兰送到江州府,一抬头,看见黄日已向西天偏去了。几片白色淡云变成淡红色。 怕颠着婴儿,骡车走得慢,到江州府时竟已过了下午。 车停在蕃坊外,这里原是蕃商聚集区,朝廷特许蕃商在此地久居,海上贸易兴盛几十年,聚集的蕃商越来越多,有东洋、北海、南海来的,生活习俗和长相各不同。 蕃坊渐渐成为江州府中最热闹的坊肆,商肆林立,街上的灯笼通宵达旦亮着。 告别了阿兰,辛宝珞赶往江州府书院。 弟弟孟岩在此处求学,她原给他租了一间斋舍,这样孟岩就不用每天奔波往返于江阳县与江州府之间,可他以帮家里忙为由,瞅准空子就往家跑。 虽然两人是半路凑出来的一对姐弟,但相处时间长了,也渐渐处成了一家人。 两人已有两月未见,孟岩看到她必定欣喜。 辛宝珞如此想着,却寻遍书院和斋舍也不见孟岩。 孟岩老实且闷,不似贪玩子弟,辛宝珞有不好的预感,直闯书院,问了山长才知道有同学把孟岩告上了衙门。 江州府衙朱门大敞,辛宝珞赶到时,孟岩已被定罪,罪名是盗窃贡品。 辛宝珞亮了身份,在衙役钳制下来到公堂,孟岩跪在地上,额角青筋凸起,脸上带着绝不服人的傲气。 孟岩见到她来,挣扎着站起来,被衙役压着肩复跪下去,他挺着胸,怒目瞪着一旁的青年。 辛宝珞立于堂下,不卑不亢地行礼:“见过知府。” 了解了来龙去脉,孟岩身旁的少年乃市舶司提举家的公子傅三郎,傅三郎在孟岩的书袋里发现一颗红色珍珠,曰美人目,是市舶司要送往禁中的贡品。 辛宝珞振振道:“市舶司守卫森严,孟岩才十五岁,如何有天大的本事入库盗窃?市舶司都吏都是无能之才不成?竟让一个小孩轻易拿走贡品宝物。” 公堂之上,知府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一旁的师爷脸上倒是带着jian笑,没有人回应辛宝珞的发问。 辛宝珞环视四周,立时明白了,这些人并不打算和她讲理,知府衙门说孟岩偷了就是偷了。 她目光淡淡扫过傅三郎,低声问孟岩:“傅三郎同你有私怨?” 孟岩眼神闪了闪,没作声。 辛宝珞站直身子,抬眸看向知府,不慌不忙道:“大人可否让我看一看那美人目?” 刘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那美人目是要送往禁中的贡品,你说看就看?要是摔了磕了,你有几个脑袋赔?” 辛宝珞道:“既说是贡品,可有凭证?” 刘知府只想赶紧了了这桩案子,定了孟岩的罪,讨好提举公子,对辛宝珞十分不耐烦,指了指一旁站着的一位男子道:“市舶司舶干亲口验证,还能有假不成?” 辛宝珞早有预料,傅三郎要诬陷人,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她道:“既然不假,知府何不让我也鉴一鉴那美人目?” 刘知府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一名衙役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 辛宝珞打开之前,孟岩忽然叫了她一声:“阿姊!” 那眼神分明在说“没有用的”,她回以一个微笑,单指揭开锦盒盖。 里面放着一颗红珠,珠面流转着一层淡淡的莹光。 辛宝珞拿过锦盒,往外走几步,举起对准天空,凝视了一会儿,把这颗红珠扔回盒中,从鼻孔里哼笑一声,不屑道:“什么美人目,不过一颗破海珠。” 傅三郎身旁的舶干开口道:“你一乡野村妇,如何能辩鱼目与珠?” 辛宝珞道:“美人目得此名,在于这种珍珠的内部构造与其他珍珠不同,表面上与其他珍珠无异,但内部却有大小不同的瑕疵,细看……” 刘知府把她的话截下:“见过贡品的只有市舶司提举与舶干,市舶司还能冤了你弟弟不成?” 辛宝珞听到这话,眸光一闪,有了主意,冷笑道:“大人说得没错,只有市舶司的人见过贡品,那请问提举家的公子如何知道此物是美人目呢?” 刘知府和舶干对视一眼,面露凝重之色,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疑问。 傅三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怒道:“刘大人,这罪己然已经定了,何必再与这村妇多费口舌?” 舶干恐节外生枝,连忙应和。 辛宝珞冷眼旁观这几人的神色,冷冷道:“美人目十年也不见几颗,这样的宝物到江州府后应被悉数送往禁中,提举府上的公子何来辨认真假珠的本事?” 傅三郎张口反驳道:“我娘屋中……” 舶干心道一声糟了,连忙止住傅三郎的话,现下如果傅三郎承认见过美人目,便是承认了市舶司提举府上有贡品,这罪名可比偷盗大多了。 辛宝珞对着舶干道:“大人可擦亮眼睛看清楚了,这珠子到底是不是美人目?” 舶干支吾道:“这……” 市舶司提举职位虽不算高,确是一块流油的肥rou,负责检查抽分外来舶物,舶商要到大魏售卖物品,过的第一关就是市舶司。 辛宝珞继续道:“若孟岩罪名属实,那找回贡品的功劳可得记一分到傅公子头上,傅公子火眼识珠,这样的本事,可不得多宣传宣传?” 舶干失声道:“不得!” 市舶司提举的位子,多少双红眼盯着,孟岩的寡妇jiejie算不上威胁,但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他和提举都要遭殃。 不过一晌,他镇定道:“是我看错了,这珠子不是美人目。” 刘知府会意,顺坡下驴,让衙役退下。 孟岩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衣襟,拱手道:“谢大人明察。” 傅三郎还要发难,却被舶干使眼色压了下去。 天色已渐渐地昏黑了,天上的亮星,东一颗,西一颗,缓缓地冒了出来。 老关和骡车停在衙门口,直到上车坐好,辛宝珞都未同孟岩说一句话,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孟岩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阿姊,我给你添麻烦了。” 辛宝珞抚着心口,镇定了心神后道:“你与那提举家的公子什么仇什么怨,以致他要诬陷你下狱?” 孟岩沉着脸不说话,眼角眉梢里藏着一丝难堪。 辛宝珞并不咄咄地追问,只柔声道:“阿磐,你若有委屈和难处,尽管和阿姊开口。” 孟岩小字阿磐。 她见他胸膛起伏,想必心情还很不平静。 骡车在地上跑,车厢微微摇晃着,一路发出“咯咯”的声响。 辛宝珞坐在孟岩身边,忽然觉得很疲倦,朦胧的睡意正慢慢地从她脊椎里往上爬,渐渐爬上她的头。 她眼皮重得像铅块,阿磐的声音也似已渐渐遥远。 “阿姊……” 孟岩左肩一沉,承着辛宝珞上半身的重量,察觉到身边人浸在睡意中后,才敢垂眸盯视她。 没有什么比他的目光还赤裸,辛宝珞眼睛紧闭,看那样子,睡意很浓,连嘴角都是向下垂着的。 孟岩动也不动地坐着,像是一尊石像,过了会儿,怕身边人枕得不舒服,大起胆子,缓缓抬手将人揽住。 她忽然动了动,他一阵紧张,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人没醒,只是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窝着,孟岩感受着她的体温,心跳如暴雨打在平原上。 一阵阵的粉香尽管向他鼻子里送来,她外衫滑落,上身仅仅一层薄衫护着,胸脯和背脊一大截白rou,露在外面。 孟岩连呼气都小心翼翼起来。 风吹动车帘,簌簌作响,他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心中的思潮反复不已。 两月前,孟岩撞见阿姊与沈大哥欢好,沈大哥伏在阿姊背上,cao着rou棍捣弄阿姊下身,弄得阿姊娇吟连连,他靠在墙角听完了全程。 当夜便做了个怪梦,梦里伏在阿姊身上的是自己! 他吓得惊醒,第二天离家入学后,再不敢回去见她。 任他想了无数法子,那春梦不肯放过他,夜夜来叩他心门缠他思绪。 孟岩觉得自己生了心病,不知该如何解。 他怎么能对阿姊起那种心思…… 磐,坚如磐石,音同“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