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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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就到纯阳宫了,今日在纯阳宫歇歇脚,再走两日就能到长安了。” 车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我抱着因马车颠簸而脸色不佳的阿聆应了一声。 “辛苦了,纯阳宫有客栈吗?” “没有客栈,不过纯阳宫有几间宫室是给往来的过客留的,住着不比客栈差,客官放心,纯阳宫这块儿我熟。” 有地方住就行,阿聆脸色实在不好,再不歇一歇怕是又要病。从客栈上路后,这一路阿聆已经吐了三回,也吃不进什么东西,水多喝几口都得吐出来,我看着实在心疼。 大约是一个时辰后,感觉马车逐渐减速,我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远远看见山门牌匾上纯阳宫三个大字,便知是到地方了。等车停稳后,我戴好大娘给的斗笠抱着阿聆下车,就见有两个道士打扮手拿拂尘的少年在马车旁接应。 一个小道士见我抱着阿聆,便主动上前接过我手上的行李。 “路上辛苦了,请随我来。” 两个小道士很热情,每路过一处都要介绍几句,什么三清殿,太极广场,老君宫,全都给介绍了一遍,不过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没怎么听。 最后这两个小道士引着我到了一处僻静的宫室后,里面有几间卧房,这看来就是专门给旅客准备的客房了。卧房里该有的东西都有,地上的火盆烧的正旺,屋里很暖烘烘的,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条件确实不比客栈差,看来这车夫所言非虚。 “近期宗主和几位师叔都在闭关不见客,若是有哪里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多谢,我和小女途经贵地,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已是感激不尽,哪里会有照顾不周。” 两个小道士又说了半天客套话才离开,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反复强调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喊宫外的道童,不需要客气。 两个小道士走后我关上房门摘下斗笠坐在床上才稍觉放松。这些修道之人真是麻烦,颠来倒去说着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也不嫌累。 下车后阿聆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在房里喝了点热茶后也能吃下东西了,但她好像不太舒服,一直在微微发抖。 好像是从下马车开始她就有点发抖,但当时我只以为是山上风雪大,就把她抱紧了几分,但现在屋里烧着火盆,怎么也不至于冻得发抖。 “阿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阿聆张开嘴刚想说什么,下一瞬却抿着嘴欲言又止,捏着我的食指小手仍在颤抖。 唉,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憋着,这样下去迟早得憋出病来。 “阿聆如果有事情瞒着阿爹,阿爹会难过的。” 果然,她听我这么说,明显表情动摇了,小孩子果然还是需要循循善诱。 “阿爹,我…我不喜欢这里……” 嗯,我也不喜欢,目所能及全是一片单调的白,天寒地冻的。 “我讨厌他们……” 嗯,我也讨厌,张口闭口都是繁琐的客套,废话连篇的。 “阿爹我们能不能早点走呀?我不想在这里…不想看到那些人……” 嗯,我也想早点走,谁想寄人篱下,和这群臭道士虚与委蛇?但是没办法呀,马匹车夫都需要休整,阿聆的身子也经不起长途颠簸,不然怕是又要生病。 “乖乖,马和车夫都需要休息,你也几天没睡个好觉,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好吗?” 我安抚过后阿聆握着我食指的小手稍微放松了一些,下一秒却被突兀的敲门声吓得再次握紧,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得剧烈。 这孩子这怎么胆子这么小?明明在客栈也不见她这般怕生。 我起身准备去开门,阿聆却死死抓紧我的手指对着我摇头,好像外面敲门的是什么恶鬼一样。见她反应这般大,我只好作罢,隔着门对外喊话。 “小女歇下了,请问道长还有何事?” “无事,师兄惦念二位路途辛苦,差我送些吃食来。” 屋外传来的声音稚嫩,不是刚才那两个少年,应该是他们之前说的道童。 “多谢,还请放在门口就好。” 听见脚步声走远,阿聆捏着我的手才松开,俨然是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模样。也不知道那些道士是哪儿吓着她了,让她这么害怕。 我开门把道童放在门口的饭菜端进屋,修道之人吃的确实清淡,都是些素菜,但不管怎么说现成的饭菜肯定比吃干粮要强。 “阿聆,在客栈也没见你怕生,怎么如今这么胆小?” 阿聆小口吃着没什么油水的青菜,眼神飘忽,好半晌才开口。 “我之前看见,就是一群和他们一样打扮的人打伤了阿爹,他们是坏人!” 我心下一惊,大娘给的斗笠还真是帮了大忙,我现在功力大减,若是被仇家认出定是十死无生,阿聆年幼,就算不被灭口也难在这乱世独自活下去。 “好,阿爹知道了。” 我很清楚现在能做的只有忍耐,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身份,明日一早就上路离开此处。至于这份被迫投宿在仇家的屈辱,待我功力恢复定要一一讨回。 用过膳后我强压心中的烦闷打坐调息,不得不说这群臭道士占的山头确实是风水宝地,在此处运功的效果都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三分。 阿聆学着我的样子在我旁边打坐,照猫画虎的样子娇憨可爱,我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上手帮她调整姿势教导一二。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悟性极好,我只是稍加指点她就能打坐运功调动全身内力流转。 我坐到阿聆身后,双手紧贴她的后背想给她渡一些功力,我刚开始运功却意外的发现阿聆体内内息澎湃,我还未来得及渡功力给她,她的内力就从连接处涌入我的体内。 那股熟悉的清凉蔓延我的四肢百骸,每一处受损的经脉都浸润在这潺潺凉意中,如干涸已久的树根不断叫嚣着更多,无休止的索取着。 凉意游走过的每一处都神清气爽,意识在这舒爽中逐渐沉溺难以自拔,身体本能驱使着我不断向那源源不绝的内力海汲取。 原来这几日疗愈我的那股内力竟是源自阿聆……难怪每次抱着她入眠醒来后便会感觉浑身舒畅…… 阿聆…… 等等,阿聆! 陡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我心脏狂跳,强行背离身体的渴望和本能切断了内力汲取。 眼前一阵短暂的眩晕后,我定神去看阿聆有没有什么异样,她只是扭过头一脸懵懂的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乖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聆脑袋一歪,好似是在感受,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也是,我汲取了她太多的内力,肯定是会难受的,只希望没有伤到她的经脉…… “阿爹我想尿尿。” ? “那……除了想尿尿,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没有。” ……? 我虽有些疑惑,但见她面色如常,便安心下来。刚才与阿聆内力相连之时确实感觉她的内息犹如大海一般无穷无尽,也许阿聆天赋异禀是个奇才也说不准。 我戴上斗笠,抱着她出门去找茅房。 我和阿聆正准备从茅房离开时,从不远处跑来一个小道童,火急火燎的喘着粗气。 “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去喂一下太华龟呀?去晚了师兄又要训我,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塞了一包东西到我手里,一边往茅房跑一边大喊。 “往东走有个水池,把龟粮倒在里面就可以了!拜托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喂个乌龟而已,刚好一直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事做,就当陪阿聆出来玩了。 我抱着阿聆朝东走了半柱香,就看见一个小水池,旁边还坐着个白胡子老头儿。 那老头儿就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我却看着他就觉得不爽,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带着阿聆到水池边,把那包龟粮给她,让她喂着玩。小孩都是喜欢动物的,阿聆很快就被水池里的鱼群,岸边的乌龟和仙鹤吸引。 那白胡子老头儿的存在感很微妙,我没办法忽视他,时不时会分神去看几眼。这种感觉很奇怪,那老头儿明明一直闭着眼,我却感觉他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虽然很不舒服想赶紧离开,但看阿聆喂乌龟喂鱼摸仙鹤玩的不亦乐乎,我也不想扫她的兴。 “这位小友,你身上因果太重,执念太深,放下欲念方可解脱。若是继续执迷不悟,那前路定是万劫不复啊。” 我向那个老头儿看去,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这旁边也没有其他人,这老头儿的话应该是说给我听的。这老头儿也是一身道袍,想来也是这纯阳宫的人,那便是我的仇家。 真是笑话,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他怎敢叫我放下? “至于这位……前尘忘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乖乖,这儿有神经病,我们快回去吧。” 我此时也顾不上扫阿聆的兴了,抱起阿聆就准备离开,还没走远那死老头儿又开口了。 “小友,很快我们还会再见的。” 不会再见的,这鬼地方我是再也不来了。 我抱着阿聆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叮嘱她以后若是再遇见这样的疯子,千万不能搭理。 回屋后,我早早就熄灯和阿聆睡下,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就催促着车夫继续上路去往长安。马车驶离了纯阳宫后,我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虽已远到看不清山门的牌匾了,但纯阳宫这三个大字已印在了我心里,终有一日,这仇我会亲手了结。